我被下了狱,也只有允儿一个来探望过我。允儿不说话,只是不停的哭,眼睛都哭肿了。我摸了摸她的头,对她笑了笑。
“不怕,你家主子才在祭天典礼上露过脸,皇上不会杀我的。别哭了,不怕哦。允儿乖,不怕。”
“主子…你为何一句都不辩解?那日……那日明明是。”
我摇了摇头,伸手捂住她的嘴。
“这戏码已经做了全套,又怎会给我辩解的机会。如今,你见我到了这般田地。难道我的辩解,还会有人信嘛?无人相信,又何必去白费那力气。”
“国师,国师会信的,国师定会信主子的。”
我心里,居然还能生出一丝暖,是啊,纵使这天下人都不信,这个人也是会信的吧。
“我去求国师,只要是国师,就一定能救主子出来!”
“允儿!”
允儿那一身浅碧色的衣衫,向着尽头的光去了。我一直看着,直到再看不见,才重新落入黑暗里。我抱着自己,感受着一点点的微暖。这里虽然是天牢,可环境比起外头,也未必能好到哪儿去。我坐在一团干草上,周围有漏水的痕迹,时不时还有些鼠蚁来回窜门子。我不怕,有时还会抓住一两只,来解解乏。我总是有一种感觉,一种只要我困倦闭上了眼,就会被黑暗吞没,或许……就再也醒不过来了的感觉。
忽然间,空气里多了一丝干净的味道。这个味道说不清楚,只是让人闻着,心里舒畅、清心。我忽然笑了,站着身子,面对着墙。一道白光闪过,顾念一身素衣,站在了我的面前。
他伸手,摸我头的时候,我只觉得好委屈,委屈极了。我抱着他,放声大哭,口中不停的念叨,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害凰栾的孩子,我没有。我不知情,我真的不知情。
他身上有着好闻的香味,他的嗓子带着一种我从没有听过的温柔。这个男人的手像是有魔力,一下下,抚平了我已死的心。
“我知道,你没有,我信。”
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只是那么简单的两个字。原来,我所有的委屈、悲伤、心碎都只是单单因为这两个字。因为我最信任的人,我曾经如此爱着的,那个曾经为我挡剑,那个在我面前自称我的男人,他不信我。我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怎么会如此……我和他怎么会如此结局……好难受,好难受。也不知是这几日滴水未沾、粒米未进,还是我实在心痛难忍。我就这么,晕死了过去。
“苏慕言!!慕言!你醒醒慕言!该死!”
顾念将她体内的仙源催动,又将自己的食指咬破,将浅色的血喂进她口中。她已然失去了意识,嘴抿着,血也入不了她的口。顾念慌了神,他忽然很怕,很怕这个女子就这么一躺再也不醒。不可以!不可以!他已经顾不得仙人的禁忌,他只要这个女子活着。
“血为引,渡命。”
顾念全身骤然一紧,只听得筋骨寸断的声响,他逆了天命,如今仙脉破损,他再也不能修成仙帝了。一口血喷出,他站立不住,只得抱着这个女子,跌坐到地上。
看着她渐渐缓和的面色,瞧着她明媚如同桃李一般的貌,他苦笑起来,女人……为了你,我竟会做到如此地步。你身体内,有我的仙源,即便你死了,我都有法子将你从阴曹地府带回来。可我却见不得你一命呜呼的样子,硬是用自己百年修为、一身仙脉,来换你此刻完好如初。顾念啊,顾念,今生,只怕你从未想过,自己会做如此荒唐、疯狂之事。
“黑耀谪仙,百年修为损毁,仙脉尽断。仙帝候选,更替。”
顾念笑了,他听着仙界如同春雷一般震耳欲聋的告诫之声,心里却并未有半分可惜。只要……只要这个女子活着。是不是仙帝如何?是不是仙又如何?
“念儿,为了一个异世女子,你这般……可值得?”
顾念身子一震,眼底里满是苦涩。他不得不抬眼,看着这个慈爱尊严的老人。这个就是现任仙帝,也是他唯一的师傅。他知道,他一直知道师傅待自己早就超过了师徒情分,他也一直将这个公正严明的老人视为父。曾几何时,自己曾应允,定会接手仙帝之位,保天下苍生。那时自己意气风发、满口答应。如今……如今呢?他不敢看,他怕看见师傅失望的神色。
“念儿,若是你觉得……这女子值得,那就值得了。你我已存世千年,为师没什么看不破的。只是,这个女子命数奇异,你牵扯在内,委实让人忧心。你我师徒一场,为师帮不了你什么。这颗丹药,你好生收着。为师算到你会有一大劫,这女子也会有。到那时,就凭你自己的意念了。好自为之吧,为师走了。”
顾念对着师父,重重的磕了个响头。久久,都未曾起身。
我悠悠醒转,只觉得饿的前胸贴后背。我揉了揉眼睛,看见顾念正跪在地上,低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我偷偷跑了几步,打算吓唬吓唬他。却看见,他的眼底似乎……有泪。
“你……你怎么了?”
顾念一惊,豁然起身。
“没事没事。”
我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发现不过才一会儿功夫不见,这个人的脸居然已经如此憔悴了。不对……怎么头发也白了……什么情况?!
“你说!到底怎么了?你的头发……你的头发怎么会白?顾念!顾念!!你给我死回来,你说清楚!!”
我叫嚷着,可牢里再没有他的身影了。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顿时发现有异。我好说歹说才求了看守,寻来了一面镜子。当我清楚看见镜中人的时候,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这里面的天仙……是谁?!我自己的面容我自己知道,是美、是好看,可从未曾像是此刻一般惊人。若是之前是肤白赛雪,那么现在就真的是肤若凝脂了。一个眼神,不过是一个眼神,都可以惹得人心跳加速。在看看这身段,若是之前只是匀称婀娜,那现在简直就是完美黄金比例啊。这头发,顺滑有光泽、不干枯、无分叉。什么……什么鬼啊!!!一定是顾念那家伙搞得鬼,可他……他怎么会。不管了,下回见到,一定要拽着他问个清楚明白。我转身,踩到了一滩水。好吧,这个牢房确实漏水,可这里怎么有这么大一滩?而且,好像还有颜色。我蹲下了身子,仔细看这滩东西,是很淡很淡的蓝色,摸起来热热的黏黏的……感觉…有点恶心。我擦了擦手,坐到原来的地方,开始唉声叹气。
也不知道,凰栾的事儿,我会被关多久。又或者……我手一紧,捏疼了自己。又或者,我会被处死。凰栾……不知道如何了…哎,我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人家都这么算计你了,你怎么还去管她的死活啊。不想不想!能活着出去……再想吧。
“你还是不认?”
我抬眼,见了那个人,心里却再也不起波澜了。或许是心冷、心死了。我对他已无话可说,他想相信谁,就信谁吧。他见我冷着脸,不说一句,突然就动了怒。
“你居然半句话都不肯跟朕说?凰栾两个多月的身孕胎死腹中,你居然半点悔过之心都没有。她待你如同姐妹,你如此待她,她还为你时刻求情。苏慕言,你的心是顽石嘛?苏慕言,你说话!你跟朕说话。朕命令你!”
我咬着牙,冷着眉眼。
“皇上倒真是好兴致,蜜妃娘娘的身子怕是还不爽快吧。皇上居然有这般雅兴,来看望臣妾。”
“你!住嘴!”
“皇上,这地牢可不是您该待的地方,还是快些离开吧。免得,脏了您这九五之尊的鞋子。”
“好个牙尖嘴利的爱妃,朕就不信,你会一直如此待朕。总有一日,你会求朕的。明日,你就去原先肃答应住的地方,好好清醒清醒吧。”
“臣妾遵旨。”
“娘娘……何必如此。”
我苦笑着,对上了卢公公那哀声叹气的摸样。
“公公,你糊涂了,怎么好还叫我娘娘,我如今……只是个才人……还是个阶下囚。公公可别再叫错了,免得皇上,迁怒与你。”
“老奴有分寸,娘娘,我的好娘娘。你听老奴一劝,认个错,服个软,这事儿也就过去了。蜜妃娘娘那边……本也不是什么大事。”
“公公……我没错,为何认错?”
“娘娘,您难道不明白?这根错没错可没多大关系,皇上要的,不过是个顺从。您顺从了,自然也就过去了。蜜妃娘娘的胎……也没多么金贵,皇上心里还是有您的。您何必如此苦着自己呢?不过是低个头,几句话罢了。娘娘是聪明人,一定能明白的。老奴不好多言,就先告辞了。”
我看着卢公公走远,又坐回了地上。这一口气,就是我,我就是要争这一口气。如果,顺从了、听话了、那我还是我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