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枯骨醒了!”
我本来也没有睡得多熟,所以他这么一喊,我立刻就醒了。衣服也顾不得穿戴整齐,只是草草的披了一下,就冲到了枯骨的屋子里。她确实醒了,只是还很虚弱,张着嘴似乎在说什么,可发出的却只有嘶哑的断音。我拍了拍她的脸颊,摇了摇头。
“你才刚醒,先不要说话,等你好些了,自然可以开口。别急……你饿不饿?我让修文给你准备些米粥去,你睡一下,过一会儿叫你吃东西。”
她的眼神还有些迷茫,不过听得懂我说话。
我伸手搭上了她的手腕,脉象还是比较绵软,不过却比方才好了许多。我想了想,取了纸笔写了些东西,让修文去采买,并一起做到粥里去。她现在还是比较虚,吃不得什么大补的东西。只能挑些好消化、易吸收的东西。照这个情况,四五日应该就可以好个五六分了。
我见修文拿着我写的单子,正要往外走,床榻上的枯骨就忽然睁眼可怜巴巴的看着。我挑了挑眉毛,无声的叹息。看来,这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枯骨还在病中,决不能胡思乱想,也不可以情绪激动。我想了想,把修文留下,或许能让她好得更快些。
“修文,你来,我有话说。”
“是,主子。”
我也有一阵子没见他了,那时,我将他调去了别的地方。虽然他一样做的风生水起,可我不得不承认,暖阁这个中心政权更需要他这样的人才。所以……无可奈何,我又将他调了回来。不过,我很少来暖阁,本以为日子长了,有些事情,能看淡、看破。可惜,我忽略了一个人的执着。就像是现在,我们单独在一起,他直接的目光让我有些尴尬。
“咳……修文,枯骨……眼下还没好。你若是可以留下,想来能帮着她尽快痊愈。只有她知道,那日来劫车的到底是些什么人。唯一的线索,你明白么?”
“明白。”
他的眼神暗了暗,好像……世界都灰了。莫修文是个聪明人,可有的时候,聪明人也是异常固执愚昧的。眼下,也算是个时机,我决定说破他的单相思。现在的狠心,总好过日后连绵悠长的痛处。所谓长痛不如短痛,有些事……总得有人狠心,才能好好的解决。
“你不明白。”
他抬头,眼神里满是疑惑。我吸了口气,决心直言不讳。
“修文……你对我,是否动了不该有的念想?而且,时至今日,未曾消减,反而更甚?”
他脸上写满了震惊、羞愧。脸,一阵红,一阵白。眼神慌乱,四处飘飞,唯独不敢看我一眼。
“修文,你与我相处四年,你该知道我的脾性。我是个敢爱敢恨的人,也喜欢直言不讳。我对你,只是寻常姐弟的情谊,再多……就没有了,也不会有。如今,我心里已经有了人,若你还想做一个好弟弟,有些念想,就该放下。如若不然,即便是血月关门大吉,我也绝不会让你再入暖阁。”
“对你有意的……何止我一人,主子……我叫你一声主子,你为何非要撵我走?”
修文对我,从来没有半句重话,倒是头一回,这般质问我。
“我当你是亲人,你能否明白?”
他沉默不语,低头,侧眼看着别处。过了许久,才低低的吐出一句话来。那声音很轻,很轻,如释重负、却显得那般苍白、凄凉。
“若是我能放,也不会拖到今日。我尊称你一声主子,就是每日告诫自己,你是主、我是仆。可心……我又岂能管得住。若是我让你,别再喜欢那人……你可能将心思收回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言尽于此。若是……你还想让我走,我悉听尊便就是了。慕言……苏慕言……从今往后,我要堂堂正正的叫你,不再卑躬屈膝。绝不……轻言弃。”
莫修文从我身边走过,第一次昂着头,带着眼中的傲气。我微微有些看呆,苦笑起来。本想着,说明白,兴许他能放手。可没成想,倒起了反效果,事与愿违。不过,他的话也不无道理。若是此刻,有人让我从心里拿走允季,只怕我的反应会比他过激得多。罢了罢了,随他去吧。既然勉强不得,那便放手不管了。
“姐姐……好狠心。”
我低头,瞧见宝宝红着眼眶躲在门后头。小妮子嘟着嘴,泪珠吧嗒吧嗒的掉,一声不吭。我叹了口气,蹲下身子,擦干她的眼泪。
“宝宝,其实……你喜欢修文哥哥多些……是不是?”
“修文哥哥……其实很好。姐姐不在时,他常常做一整日的事。只有半夜,大半夜的时候,他才会歇下来,在门庭里站一会儿。就这么看着姐姐住的屋子,看一夜。原本姐姐不在,他若是想,大可进姐姐的屋子去。可他从没有,只是这么看着。修文哥哥每日都会练字,可每一幅字,就只有慕言两个字。写了撕,撕了写。他……他很苦。”
我心里微微一震,可却无语可说。这般的男子,实在让人不忍。可我……也确实,无法放他在心上。我摸了摸宝宝的头,像是对她说,也像是对自己说。
“若是我什么也不说,你修文哥哥会如何?他会继续这般,一直这般苦。可我若是说了,兴许……兴许他就不会再苦了。”
“宝宝不懂,宝宝只知道,修文哥哥方才,是难过的。姐姐坏!姐姐坏!”
宝宝埋头哭着跑开了,第一次……我没有追上去。兴许我这般的直言不讳,是伤人,我以为长痛不如短痛。可我到底忘了,并非每个人,都能接受如此直接的残忍。
我叹了口气,抬眼看着门庭之处。忽然我仿佛看见了修文,看见他在无数个日夜,就站在那里,抬头望向我住的屋子。我摇了摇头,进屋去了。
一夜,无眠。
早上我顶着黑黑的两个熊猫眼,起身做早膳。宝宝还未醒,修文却已经起身了,正在打扫庭院。经过昨日,我们二人难免有些尴尬。
“早。”
“恩。”
“我做了早膳,你若是忙好了,来吃些吧。”
“好。”
我默默的喝着粥,是真没有勇气去看他的脸孔。不过,我却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始终都在我的身上。枯骨的情谊,是这般明显,而他的亦是如此。我快速的吃完,打算起身。
“慕言。”
我一呆,随即笑了出来。
“笑什么?”
“自打你我相识,你从未如此叫过我。如今,你这般叫,我倒反应不过来了。可不是有些好笑?”
“的确,可日后……你总会习惯。”
我不再作答,等着他的话。
“枯骨的情况有所好转,却还不能开口。不过,若是慕言急于知道些什么,大可让她执笔。”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我放下碗筷就要去枯骨的屋子,却被他一把拉住。
“这会儿,她还未曾醒。已经等了一天一夜,也不急于这一时吧。过一会儿再去也不迟。”
“哦,是,你看我,一激动什么都忘了。”
他的手就这么捏着我的手,似乎无意放开。修文不会武,我不能出手,怕伤了他。他的手,是柔软细腻的。这双手,明眼人都知道是执笔研磨的。一介书生……力气却也不小。
“我想这般做,已想了许久。今日,也算是如愿了。”
我面上微微一红,有些恼羞成怒。我动了力气,一下子就甩开了他的手。他没说话,却只是笑了。就那么笑着,看着我,莫名让我有些心慌。我是见惯了那个毕恭毕敬的修文,这般的修文,实在……有些难以应付。
尴尬的时候,宝宝正好从二楼下来。我寻了个借口,把宝宝叫了过来,随后一把抱起塞到他的手里。
“你照料她用些早膳,我还有些事要做。”
他不说话,只是一双眸子就这么直接的盯着我。盯得我,落荒而逃。
我回到屋子,不去想修文的事。要说渊月能够打伤枯骨的,还真的屈指可数。我可以算一个,肃敬铮也可以算一个。江湖之中,能点出来的,也就只有两个人。所以……劫车的,就是三人之中的一个?可这般想,似乎又不全对。这只是明面上的人,若那是个隐世高人……或者,是皇家的密宗,范围可就广得可怕了。
虽说车马银两被劫,可眼下的当务之急还是该择路,再将银两给大漠送去才行。这一次,没了枯骨,就只有我亲自上了。路线的挑选也必须万分小心,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可惜……修文是怎么也瞒不过的。宝库的钥匙在他身上,若是我想无声无息一个人偷偷的去押运,除非是梦里。若是让他知道,我亲自去,他必定会跟去的。
我忽然觉得,自己当初捡回来的,原来是个大麻烦。
修文不会武,绝对不能让他跟着,否则,要是出了事,我肯定顾不上他。怎么做?怎么做才能瞒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