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还是不赌?
周围所有的人,都闭口不言。肃敬铮明白,明白所谓龙气对国运、龙脉的影响。若是有丝毫差池,导致的,不仅仅是战乱、灾难,而是灭国。这个后果,让皇上一个人背负,太难、太沉了。有所犹疑,也算是情有可原的。
容傲天也明白,此时此刻,江山社稷皇位,跟一个女子和子嗣比起来,自然是前者重如泰山。若是他,定不会用这些去赌。
月清秋的心里,此刻却一如皇帝一般。不知何时,这个女子已经如此之重了。
“你救不救?”
一柄剑,直指皇帝。剑锋偏颇,已堪堪划破了皇帝的颈项。血,一丝丝,从脖子滑落到衣襟。
“皇上!大胆!来人啊!”
“退下!”
卢公公心里一震,有些不明。
“皇上?”
“朕让你退下!让这些……都出去。”
“是。”
顾念手里的剑又逼近了几分,他才不会在乎眼前的这个是谁,他要的,就是那个淑妃活过来。他还有很多想问的,想说的。这个女子……决不能死!
“救不救?!”
“朕……不能,不能以江山社稷、以黎民百姓作为赌注,慕言……会理解的,朕的皇子,也会理解的。”
“你胡说什么?!你要是能救!那你救啊!!如果我能救,我一定救她。什么江山社稷,什么黎民百姓。国运昌盛、百姓安康,又不是靠那什么龙气,是靠你!是靠着你这个一国之君!”
耶律绮为之气节,这个人居然是这样的。慕言……不该在这里。慕言不该在渊月国……她该…对!自己当初就该带她走。即便她对自己无意,起码自己还能护她个周全,而不是在这儿,等着别人施舍一条性命。
“既然你不愿,那我就带她走。总有法子的,总能有法子救醒她!你不愿意,就该放手!”
“她是朕的嫔妃,是渊月皇宫之中的淑妃,不论生死!你们……谁也别想带她走!来人!把这些人……给朕轰出去!”
“是!”
“你疯了,你这个疯子!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顾念心里一凉,面上一冷,她在等下去,会没命的。
“放开淑妃娘娘,快束手就擒。”
“滚!”
剑气,不过是一道银光罢了。可这一道光,顷刻间要了数十人的性命。大内密宗如何,御林军如何,只要他顾念想,这里就只能有一种……死人!
“快!快保护皇上!护驾!护驾!!”
“你放下她,顾念!朕命令你放下她!她是朕的妃子,她苏慕言!是朕的人!”
顾念一剑劈开一个护卫,抹了抹脸颊上的血。他转头,瞟了一眼那个被人护在身后,一脸怒火的皇帝。
“不再是了。”
“你……带她走。只要能救活……若是需要,大漠就是你的后盾。”
“许久未曾打过架了,今日也正好活动活动手脚。清秋,怎么?你也来掺和?”
“恩,渊月皇族罢了,不足为惧。”
“快走!”
肃敬铮已经来不及去想太多,她不能死在这儿。她不该死在这儿……她本是那般的随性、自在。这宫里,本就不该是她待的地方。如今,如今皇上也不愿救她。他肃敬铮不能抗圣命,他是个朝廷官员,他不能……可若是让他眼睁睁看着苏慕言死,他也做不到。
“皇上,请恕臣今日之失……日后,臣定当回宫请罪。”
“肃王爷…肃将军…肃敬铮!你给我回来!”
是什么?好乱,好乱糟糟的声音。是什么?好难受,怎么这般难受。我睁开眼,眼见着宫中大乱。那些人,一个个的很是模糊,那都是谁?在做什么?我的头好痛,好痛。我用力的揉捏着眼睛,直到看清那些人,看明白那些事,看懂这个皇帝。顾念……顾念…我看着他抱着自己,我看着他血洗皇宫。那些刀剑,不长眼,总有伤损他的身子,血就这么一点一滴的,随着他的步子,蔓延出去。傻瓜,傻瓜……明明已经不记得我,明明已经可以逍遥自在了……为什么回来,为什么救我?
肃敬铮…容傲天……月清秋…耶律绮、耶律墨染……今日,你们救我,此情,我苏慕言今生都不会忘怀。是我苏慕言、和我腹中之子,欠你们一命!
“我不能死!我决不能死。”
巫师一惊,她虽然容貌丑陋、命数凄惨,可这一切她全然不后悔。她今年不过双十年岁,已经爬上了苗疆黑巫的名头。这些就是代价,若要得到,就必须付出代价。她的巫术从未失过手,死在她手里的,何止几百人。她的巫蛊之术,已是登峰造极。第一眼,她看见这个魂魄,就知道这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异世魂魄,那可是巫蛊里的传奇,但凡能得到,任何代价都可被抵消。她的容貌、她的身姿、她的命数,一切都可逆转。只要得到这个魂魄,只要能得到。她就可以一切,重头再来。
“你必须死!”
“我……苏慕言…决不能……死在此处!”
婴儿的哭声,开始漫山遍野的响起来。像是疯了一样,一阵高过一阵,那声响,像是厉鬼的哭泣之声。无数的小手、小脚,从黑暗里伸了出来,腥臭的气味四处弥散,成了有质的实体。黑色的雾,厚重而殷实。
“妈妈……妈妈。”
我眯着眼睛,看见了黑暗之中异常庞大的身躯。那是一个带着黑水、腥臭的孩子。微微闭着的双眼,带着哭泣的声音,伸着双手。周围突然冷冽起来,寒风刺骨一般。我该逃……我该逃开。可突然,我心里的某一处柔软了起来。鬼子降……鬼子…它不过是个婴儿。它有什么错?是那些巫师,是他们那些丧心病狂的人利用了它。它没想过害人,从没想过。它还未出生,这世上的一切,它都来不及看一眼。它恨、它怨、即使如此,它依然忘不了自己的生母。无论……变成了何种摸样,它依然在呼喊,喊着母亲。
“别怕,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
我伸出了手,不再逃,不再抗拒,抱住了它。它似乎是一愣,随即大哭了起来,就像是刚出生的婴儿一般。它的尺寸开始缩小,青乌之色开始褪去,它的眼一点点睁了开来。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黑眼睛,里面很纯净,什么都没有,又好像包罗万象。粉嫩的脸蛋,肉嘟嘟的小手,浅浅的两个酒窝,笑得那般可爱。
这就是鬼子?这就是那害死无数孕妇的鬼子?
是我们啊……是我们一味害怕、躲避、恐惧,造就了那个青乌色浑身腥臭的鬼子。
我抱着它,小心翼翼的哄着,逗着它,听着它咯咯的笑。忽然间……四周就亮了,像是黑夜迎来了日出。渐渐的,温暖的双手环抱住了我。那鬼子,对着我笑,一直笑……随后,在晨曦的光里,消失了。
“淑妃…娘娘。”
我睁开眼,看见了顾念。他的脸上,沾满了血。他的手臂,一如既往的温暖。我伸手摸上了他的脸颊,抬头,给了一个吻。这个男人,此生定不负。
我腹中一阵剧痛,那种痛撕心裂肺。我惨叫一声,只觉得下身滚烫。我低头一看,鲜红的液体喷发而出,流到地上,淹没了我那条浅碧色的宫裙。我落下泪来,死死咬住唇,哪怕是咬出了血,也不愿松口。七垣……我和你之间,最后的联系已断,从此,再无关联。
“孩子,朕的皇子……慕言!慕言!你别走,你别走!!”
我支撑着,抬起头,看了一眼被染红的砖墙,看了一眼那个一身明黄加身的皇帝。我笑了,笑得放肆。
“七垣……你没有孩子,你不会有孩子!我苏慕言诅咒你,我诅咒渊月国皇族,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任何子嗣。不论男女,但凡出生必是死胎!”
“慕言!”
我强撑着,说出了这些话。低头,将地上的血块用宫衣包裹了起来。是我对不起你,你还未来得及睁开眼,就这般死去。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对不起你。我们走吧,我们离开这儿,下一次……转世投胎,请你……再不要生在帝王之家。
“顾念……我好累,带我走吧。”
“好。”
耶律绮眼见着那个人抱走了她,可这一次,他却不阻止。这个地方,太脏,的确……慕言不该再留在此处了。他转头看了一眼那个皇帝,那低头、跪地的摸样,却换不回一丝的同情、怜悯。一切都是由他起,慕言的苦,都是因为他。
“三弟,走吧,若是我未曾猜错,他一定带着苏慕言往我们大漠去了。这一个伤兵、一个小产的妇人。路途上怕是不顺,我们得快些回大漠,派人找到他们才是。苏慕言破了鬼子降,失了孩子,身子眼下最是虚弱之时,决不可风餐露宿。”
“好,二哥我们走!”
“你呢?不跟去看看?”容傲天轻轻掸了掸身上的飞灰,笑看着月清秋。
“那便去吧,大漠……风土人情不错。”
“好,那就结伴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