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一觉睡到了傍晚,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见巫湘一脸焦急地过来询问,她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白桃粲然一笑,满面无忧,可她才刚刚揉了眼睛,之前的记忆便一股脑的涌上来。
先是自己的五里别院的反常表现,接着,又是被木虎劫持之后的记忆。
白桃蹭地坐起身来,狠狠地拍了一下光洁的额头。
“公主,使不得。”
巫湘急了,连忙去拉白桃的手。
白桃欲哭无泪,仰着头看着巫湘,怏怏道:“巫湘,本公主丢脸丢大发了?”
巫湘认真审视着白桃的表情,奇怪道:“公主如何丢脸了?”
白桃不是个能够藏得住秘密的人,便将一个晚上的经历,通通说给了巫湘听。
随着她故事的起伏,巫湘的脸也是红一阵白一阵的。
白桃将经历说罢,巫湘脸上已经是毫无血色,不顾主仆该有的姿态,坐到了床橼上,陷入沉思。
“公主,你跟方古皇帝……”
巫湘觑眼看向白桃,就见她羞愧的用两只手将整张脸都给挡住了,用暗哑的声音极小声哭道:“我的初吻啊,那可是我的初吻!”
“公主,你听巫湘说,这件事情可千万不要再说出去了。”
巫湘拿开了白桃的一只手,表情严肃。
白桃无力地点了点头,无精打采地说道:“我知道了。”
毕竟这个世界不同于现代,这件事情,事关白桃的贞|洁问题,若是被传出去的话,那些有心之人,就比如孟子樱,肯定会以此大做文章。
“还有,那个方古的瑞亲王说的话……”
白桃跟巫湘说的并不完整,只是个依稀大概,她也不记得究竟有没有答应会嫁他为妻。巫湘便安慰她,也许只是在做梦而已。
将昨晚经历的都整理好之后,白桃依然有些头昏脑眩的,捉了巫湘的手问道:“是谁送我回来的?”
巫湘看了匆匆看了一眼白桃眼底的乌青之色,道:“是大元帅大人跟庄少爷送公主回来的。”
“他们走了吗?”
巫湘摇了摇头,“两位说要等公主您醒过来。”
白桃立时来了脾气,转身躺倒,大声道:“送客!”
“可,公主,您若不去见他们一面的话,大元帅大人跟庄少爷是不会走的。”
“不见就是不见!”
白桃火气更盛,昨晚的感觉历历在目。
就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的不忿感,让她非常排斥见到两位师兄。
自己为指婚的事情夜不能寐,现在回想,就她不明就里,被人耍得团团转。
“啧,小丫头,何时养成了这种刁蛮的性子。”
庄羽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白桃抄起白玉枕,就往门上丢。
一个身影晃进来,飞快地将白玉枕抓在了手中。
庄羽墨唇边含笑,沐在晨光之中,有种翩翩公子人如玉的错觉。
巫湘慌忙起身,向庄羽墨行礼。
宫清跟在庄羽墨身后,踟蹰着是否该进来。
在南华山的三年,白桃跟自己的两位师兄,从来没有男女大防的概念,因此,她的闺房,他们随时都可以进。
从南华山上保持下来的习惯,如今却让巫湘显得有些惊惶。
“巫湘,你先下去吧。”
白桃忿忿翻开盖在身上的锦被,气汹汹地看着庄羽墨。
“二师兄,你耍我也耍够了吧?”
庄羽墨脸色微微一沉,犹如波浪底部,水影绰荡。
庄羽墨走上前来,坐在了床橼上,背对着白桃说道:“小桃子,二师兄跟你说件事情。”
“有什么事,你就说好了,我可不一定答应或者妥协!”
白桃抱着手臂,同样是错开脸来,不肯去看面前的庄羽墨。
宫清在庄羽墨的示意之下走了进来,坐在了桌子边。
担心白桃宿醉会头痛,便吩咐巫湘暗招自己的方子,去煮醒酒汤。
“二师兄可不是要求你什么事情,小桃子,你尽管放心,二师兄想说的是,最初我拜师南华山,成为咱师父徒弟的初衷。”
这个问题,白桃也很好奇,一双桃花眼,犹如被晨光洗拭过,明亮了少许。
她就像听故事一样,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了解自己的二师兄。
庄羽墨出自方古的安阳侯家。
家中只有他这么一个嫡子。侯爷老来得子,非常宠爱,在家中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
十岁那年,庄羽墨意外得知自己曾经有个嫡兄,也就是家中长子,在他出生之前,被人所害。为了保护自己,同时为了将来有能力保护侯爷跟母亲,当时只不过十岁的庄羽墨,便下定决心,出门历练,后在一系列的机缘巧合之下,才拜入叶筠门下,成为他的二弟子。
白桃听罢,心底有种产生一股佩服的情绪,若是搁在寻常的十岁孩子身上,即使得知长兄被奸人所害,都未必会有庄羽墨这样的魄力跟作为。
之前,日日见庄羽墨脸上挂着笑,烂漫恣意,便以为他同自己一样,也是没心没肺。
却不知道,他出身显贵,还有这样一番跌宕的经历。
“二师兄,这些事情,你跟大师兄为何要一直瞒着我?”
就是因为自己是唯一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人,白桃才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庄羽墨嗤笑一声,道:“若是同你说了,怕是我们的秘密也保不住了。要知道,我在南华山上历练,甚至连我府中的下人都不知情。大师兄更不用说,他身兼大燕天下兵马大元帅之职。大燕有律法规定,朝廷命官,不得涉足江湖门派。”
白桃不服,为自己辩解道:“我知道的话,肯定会为你们保守秘密的!”
“嗯,我信,但你若是喝醉的话,可就未必了。”
白桃垂眸,意识到自己喝醉酒,真的会满嘴跑胡言乱语,很容易就会将秘密脱口说出,便微微红了脸。
庄羽墨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跟大师兄就等你哪日将这酒戒了,才将身世背景告诉了你,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三年。等到我们三人都离开了南华山,师父也被人害死……”
几人的情绪都不由得伤感了起来。
庄羽墨展眉,露出凄然冷笑。
“好了,过去的事情就先不提了。”
白桃沉默半晌,还有个问题她一直都很好奇,自己的二师兄明明昂藏不凡,怎地外界却传言他是个麻子脸,还瘸腿的丑八怪?
庄羽墨测过脸来,似乎看到了白桃眼中的疑问,不等她开口问,便解释道:
“你二师兄我,一年中有十个月的时间都在南华山上学艺,偏偏出身不凡,惹人瞩目,每当有人去府中拜访,肯定会问起本少爷,家中老爷子无奈,便说我病痛缠身,而且相貌丑陋,无颜见人。”
白桃恍然大悟,颔首道:“原来如此。二师兄,若是曾经那些嘲笑你丑陋的富家千金,看到你真实的样子,定会悔得肠子都青了的。”
自从被指婚给方古的安阳侯嫡子,那些不怀好意的字眼,她也没少听见。
紧接着,庄羽墨又说起她举办赏花宴,自己原本是在芍药花上用内力刻了字,约了戍时见她。
白桃挠着头,纳罕一笑。
“嘿嘿,抱歉,二师兄。你也知道我是个马虎的,你在花瓣上刻字,我又怎么会看到。”
庄羽墨看着白桃露出的笑颜,如玉明润,也跟着笑了起来,还宠溺地赏了她一记爆栗。
“看来,下回我要刻在你脑门上,你照镜子时才看得见。”
白桃哧了一声,找回久违的温馨感,非常的美妙。
在两人说话间,宫清命巫湘去熬的醒酒汤已经好了。
只是,她的神色看起来有些不安,几次看向白桃都欲言又止,似有什么话要说。
此刻的白桃正沉浸在师兄妹团聚的喜悦中,并没有注意到她有什么不妥之处。
宫清小心翼翼地将醒酒汤接了过去。端到床榻前面,对白桃说道:“小桃子,把这汤喝了。”
庄羽墨虚起眼睛一笑,满脸玄秘地说:“小桃子,你可知道之前你在南华山上,每每喝醉酒,第二日起来的时候,那醒酒汤是谁为你熬的?”
“不是二师兄你熬的吗?”
白桃将宫清跟庄羽墨都各自看了一眼。
宫清将眼睛垂得极低,几乎看不见他的神情,却依稀能够窥见,他脸颊上似浮着一层淡淡的杏花色。
庄羽墨摇了摇手指,唇舌间发出了不甚清晰的“啧”声:“是某个人偷偷为你熬的,还叫我不要告诉了你。”
随后,他暗示性地深深看了一眼宫清。
白桃立刻明白了过来,感动不已。再一次证明,之前宫清并非是讨厌她,只是不善于表达罢了。
“大师兄,小师妹在这里谢谢你了。”
白桃执了宫清的手,眼神感动。
宫清却以“仔细别烫到为缘由”避开了她的手。
他小心翼翼地将汤碗吹凉,才递给了白桃。
白桃看着清澈的汤水,星眸愈发的明亮。“大师兄,你太好了。”
回想起在南华山的时候,每次宿醉之后的醒酒汤,都是由宫清用心熬制,白桃胸臆间,便会升起一阵暖流来。
宫清的醒酒汤,以醪糟汁、葛仙米、青梅、橘子瓣等等制成,香甜可口,暖身暖心。
“大师兄,这公主府大厨房做的,并不如你做的好吃,没有了你独有的味道。”
白桃一边喝汤,一边对宫清夸赞不绝。
宫清静静地看着她,眼梢洇着一团融光,似旭日晨曦,铺满静谧的眸底。
“那我下次就亲自熬给小师妹喝。”
“我也要。”
庄羽墨笑嘻嘻的伸了手,跟着凑热闹,也让巫湘给他盛了一碗汤喝。
白桃的闺房之内,不时爆发出一阵柔睦温煦的笑声。
多年之后,三人各奔命运,苍黄翻复。
当时的记忆,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