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汝蔓飞快地抹去眼角的泪痕,走到铜镜前面,自行打理着装。
她觉得自己若是一直这样呆下去的话,非疯了不可。
华音立刻打起精神来,为庄汝蔓挑了一身衣裙换上。
如今她的身子娇弱,还是需要传一些厚的衣服。
庄汝蔓理应躺在床上将养着,却偏在这个时候出门散心,也是无奈之举。
为了不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华音摒退了其余伺候的,只她一人跟在庄汝蔓身边。
两人还特意选了一条鲜少有人光顾的小路走。
“华音,春天快到了,柳枝都已经抽芽了。”
暮色渐晚,零落的霞光落在庄汝蔓身上,衬得她的脸色格外的苍白。
华音连忙附和,“是啊,皇后娘娘,再过一段时间的话,宫室内的许多花都开了。”
庄汝蔓眼神一闪,再次想到了那个可怜的孩子,胸口不由紧紧地揪着。
即便外表看上去吴恙,可庄汝蔓耿耿难以释怀,几次就要忍不住眼泪。
主仆一前一后,默默地朝前走着。
等华音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察觉她们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映画宫附近。
回想起上次听到的声音,华音心底的感觉有些奇怪,她不由在袖中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
“皇后娘娘,眼看天色不早了吗,春寒料峭,您身子正娇弱,还是早点回去吧。”
“无妨,这个时候的风最为清新了,本宫再走一会儿。”
华音紧紧地跟着,眼看距离映画宫越来愈近,她也越来越紧张。
终于到了映画宫前,树影绰绰,庄汝蔓抬眸的时候,远远地看到宫门口站着几个人影。
庄汝蔓心头一跳,本能地想要躲避开。
“姑娘,方子上的药老夫都已经带来了,只要让奶娘按时服用,孩子喝了奶之后,身子骨绝对会越来越强健的。”
老者的声音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谢谢大夫了。”
喜莺将一锭金子塞给老者,又嘱咐了几句:“规矩大夫肯定也懂,尤其还是在宫闱之内的事情。大夫能够保住性命,得亏我们公主仁慈,您回去之后,千万要保守这个秘密。关于这个孩子的问题,千万不可泄漏半个字出去。”
“老夫知道了。”大夫将那腚金子接过去,一双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二人离开之后,庄汝蔓的身影摇晃了几下,几欲昏倒。
“皇后娘娘!”华音看在眼里,慌忙上前将她搀扶住。
庄汝蔓浑身颤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臂,用虚弱的声音问道:“华音,刚刚他们所说的话你可是听到了。”
华音紧咬着嘴唇,不置可否。
庄汝蔓眼神涣散,心痛难当,几次疯狂地捶打自己的胸口。
担心这边的动静引起白桃的注意,华音慌忙将庄汝蔓搀到一处僻静的地方。“皇后娘娘,还请冷静下来。”
华音已是急出了冷汗,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凑巧。
上次经过映画宫外的时候,她就无意间听到了不该听的声音,这次,竟然还让庄汝蔓听到了喜莺跟大夫之间的对话。
庄汝蔓坐在凉亭之中,身体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
“华音,映画宫中的那个孩子,会不会是……”
华音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绞着自己的手,几乎扭曲变形,她却一点痛感都没有。
复杂的感情让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皇后娘娘,还请您不要多想,以免伤了凤体。”
若是那个孩子回到庄汝蔓身边的话,她的命运势必会因此而发生改变。
将来,面对的可能就是彻底失宠的可能。毕竟,那个可怜的孩子跟容天玄没有任何的关系,又会有哪个男人,会让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充当自己的孩子呢?
尤其,容天玄还是九五之尊,他的第一个皇子,在若干年后,很有可能还会被立为太子。
这样的错误,容天玄更不会容许发生。
到时候,那个孩子的命运只会变得更加的凄惨。
庄汝蔓沉默良久,昏暗的眸子之内,泪水潸然落下,“即便是我的孩子又能够怎么样,若是让他回到我身边的话,只会害了他。”
“皇后说得是。”华音竭尽所能的想要断掉庄汝蔓将孩子抱回来将养的念头。
“我们回去吧,就当什么都没有听到。”
华音扶庄汝蔓起身。
由于一天没有进食,加上刚落胎不久,庄汝蔓的动作非常的缓慢且困难。
华音摸到她的手腕,心底一惊。
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庄汝蔓的身子整个消瘦了一圈,手腕上,更是一点多余的肉都没有,骨头突着,让人摸了好生心疼。
“皇后娘娘,回去赶紧将乌鸡汤喝了吧。”
庄汝蔓默默点头,行动缓慢,似还在思索什么事情。
然而,庄汝蔓虽然想要打起精神,却没有遂人愿,她病了,病得还很严重。
浑身发着高烧,不时会呓语。
安阳侯在听说之后,心焦如焚,便恳请容天玄,进宫探望庄汝蔓。
容天玄准了,当安阳侯出现在庄汝蔓面前的时候,她正昏睡,面容苍白如纸,不断摩挲的嘴唇似要说什么话。
安阳侯看她眼底泪痕未干,心紧紧地揪着,叹息一声。
“蔓儿,父亲来了。”
庄汝蔓眼皮轻轻动了一下,即便是听见了安阳侯的声音,可由于脑子还昏着,就没能睁开眼睛来。
“娘娘睡了有一会儿了。”
“御医过来看过了吗?”
“看过,都说皇后娘娘这是忧急攻心,还需要她自己想开了才行。”
安阳侯神色郁郁,又叹息一声,示意华音放下床帐,他坐到一旁的杌子上,“人原本还好好的,无缘无故就落了胎,心里肯定会那难受的。”
华音用牙齿轻磨了下嘴唇,没有接话。
这时候,躺在床上的庄汝蔓,却忽然呜呜地小声哭泣起来。
安阳侯跟华音俱是心底一震。
“蔓儿,你这是怎么了?”
再看过去,庄汝蔓分明并没有睁开眼睛来,可眼角处,不断有浑圆的泪珠儿滚落。
“孩子,孩子,不要怪为娘的狠心,你本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华音心想不好,怕是庄汝蔓再次被噩梦魇住,就要道出实情来了。
觑眼看向安阳侯,他果然脸色大变。
华音匆匆走过去,想要将庄汝蔓唤醒,却被安阳侯中途拦了下来。
“侯爷!”
“不要说话!”安阳侯狠狠瞪了她一眼,一双灰白的眉毛都快要飞起来了。
“孩子……还好你还活着的,若不然的话,为娘的恐怕是要心痛致死……呜呜呜……原谅我!”
室内瞬间安静下来,半晌,响起安阳侯的粗喘声,他瞪大眼睛,眼底血丝漫上来,愤怒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谁来给我一个解释!”
安阳侯内力超群,刚刚那一嗓子,顿时震得头顶的房梁都跟着簌簌抖动。
华音耳边传来嗡嗡之声,她胆怯的不敢上前。
“父亲?”庄汝蔓从噩梦之中被惊醒,还有种恍然之感。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缓缓地坐起身来,苍白的手指挑开床帐,虚弱地望过来,当迎上安阳侯怒气冲冲的视线时,心底咯噔一下。
难道自己刚刚做梦时,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父亲,你怎么会来的。”
庄汝蔓慌忙下床,由于身上的温度不退,她双颊上面浮现出诡异的潮红来。
安阳侯按耐下来,紧攒了下拳头,“刚刚为父听到了你说的梦话,你说你对不起那个孩子?”
庄汝蔓心底又慌又急,避开安阳侯的视线,无措地看了一眼华音。
华音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急得绞了几下袖口。
“只是,不着边际的噩梦罢了。”
庄汝蔓虚弱地用手指轻拂了一下额头。
她的略显紧张的小动作全部被安阳侯收入眼中,对于这个养女,相处了多年,安阳侯还是有很了解,往往她说谎的时候,都会做出这番举动。
安阳侯痛心疾首,声音沉若闷雷,“都这个时候了,蔓儿,你就不要再骗我了。你以为,你的事情能瞒到什么时候,早晚有一天会通过别的途经传入为父耳中的。”
安阳侯在朝中极有势力,虽比不得安邦侯,两厢却足以抗衡。
庄汝蔓眼中神采渐失,面对安阳侯凌厉的眼神,她无法再掩饰下去了。
“父亲,孩儿不孝,孩儿辜负了您……”庄汝蔓哽咽起来,紧接着泪水滂沱。
华音无奈,走上前来安抚她。
庄汝蔓一边哭,一边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安阳侯。
安阳侯一拳猛地凿在了床沿上,庄汝蔓心惊肉跳,泪水流的更凶了。
一步错,步步错,这深宫牢笼,根本就不适合她。
这一瞬间,庄汝蔓忽然释然了。
“你说,那个孩子不是圣上的?”安阳侯双眼暴突,血丝更为密集,似有血珠儿要迸溅而出。
庄汝蔓用袖口拭去眼泪,艰难地点头,“都是女儿的错,竟然连陛下的替子都分不清,被人玷污了身子,还怀了孽种。”
一想到无辜的孩子,她的胸口就好似生生被剜去一块肉,疼级入骨,一刻都不得安宁。
“荒唐啊,荒唐!”安阳侯嘴角扭曲地抽动了几下,愤怒的情绪占据了他,浑身戾气环绕,却找不到发泄口。“我堂堂庄家的女儿,竟然被一个卑贱的替子……”
庄汝蔓担心安阳侯,忍住了哭声,“父亲,这件事情万万不能声张出去,女儿的名节时小,庄家的名誉是大啊!”
她心中有愧,觉得愧对了庄家列祖列宗。
愧对了安阳侯这么多年来的栽培。
安阳侯拳头颤抖,伸到庄汝蔓眼前,忽地展开拳头来,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拍了一下她愈发瘦削的肩膀,眼底,泪雾缭绕,“是为父害了你啊,你的性格,原本就不适合在这宫墙之内过日子,为父却因心中执念,将你过继过来,如今,却将你害到这步田地!”
听了他的话,庄汝蔓再也忍不住,任泪水肆意地流下来。
安阳侯将庄汝蔓抱在怀中,一下下温柔地拍打着她的背脊,“蔓儿,你且等着,为父这就为你讨回公道去!”
话罢,安阳侯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