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模糊的记忆,在白桃的回忆之下变得清晰起来。
她如今虽贵为大燕的公主,可遥想十几年前,在勋承公府,她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庶女。
勋承公以武传家,可偏偏白桃并不是那块料,每日在府中只专心礼佛。
即使如此,勋承公却对白桃格外的疼爱。
只因,白桃的生母是勋承公毕生所爱。
这个名叫甘云的女子一生传奇。因父亲被朝廷命官所害,邃女扮男装,成为武将,混入朝堂,寻找杀父凶手。
在她复仇的过程当中,与勋承公结识,开启了一段缘分。
在接触的过程中,勋承公发现了甘云的女儿身,两人渐生情愫,因为一个意外,甘云怀上了勋承公的孩子,就是白桃。
后因生产,甘云女儿身的身份暴露,皇帝念在她过往有功的份上,并不打算追究,然而,甘云的仇家却并不罢休,即便勋承公从中努力斡旋,却最终也没能挽回甘云被斩首示众的命运。
当时,勋承公被人用计支走,未能拯救心爱之人的性命。
当年,白桃不过才刚刚出生几个月。
隔去数年,勋承公才真正地走出了这段经历。然而,甘云早已经深扎在心底,无法忘却。
因对甘云的歉疚,勋承公便对白桃格外的疼爱。
正是因为这份疼爱,白桃在白家的那段时间,却并不好过。
直到九岁那年,勋承公府闯入歹徒,险些要了嫡长兄白梨的性命,白桃经过的时候拼死相救,甚至身负重伤。
在御医救治白桃的时候,勋承公才惊觉白桃身上竟遍布陈年伤疤。
他心痛如绞,当家主母看在眼中,感念白桃救了自己的儿子白梨,便在她伤好之后,养在自己的院子里。
从此,白桃从卑贱的庶女,变成了勋承公府的嫡女,白梨对她这个妹妹,也是非常的感激。
多年之后,当白梨被禅让帝位,便毫不犹豫地封白桃为公主。
并赐封号为胧月。
白桃的命运,也极为坎坷。
甚至还在十六岁这年,香消玉殒,被一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灵魂所取代。
白桃垂了眸子,眼神黯淡。
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巫湘目露担忧:“公主,你在想什么?”
“我想要回白家!”
巫湘震得肩膀轻耸了一下,“您现在贵为一国公主,为何要回白家?”
“现在到了关键的时候,我需要勋承公的支持。”
这些年以来,白梨受制于妖后孟子樱,逐渐失去拥趸,百姓对他也极为厌憎。
白桃觉得,以勋承公的性格,不应该坐视不理。
白桃为了要复仇,建立自己的暗卫,已经是刻不容缓。
而单凭她自己的话,似乎回很艰难,如若求助于白家的话,事情则回轻松顺利很多。
早在几天之前,白桃便动了回到白家的心思,哪怕只要短短几天的时间都可以。
她要去见自己的父亲勋承公!
“巫湘,你传话回去,让父亲近段时间,务必找个合理的理由将我召回去!”
“是!”
巫湘领命,眉宇如晦。
白桃的性子,竟与她的生母甘云格外的相像。
都是用情至深的人,若是身边的人受到了伤害,她们都会立刻披上铠甲,誓要报仇雪恨!
甘云如此,白桃亦是如此。
……
天彻底放亮的时候,白桃不过睡了一个时辰左右,便被府中小厮通报的声音吵醒。
“禀报公主,方古皇后来了府上,正在前院花厅等候。”
原本还有些眯瞪地白桃,随即就来了精神。
庄汝蔓竟然来了?
而且还是一大早就来了公主府,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白桃首先想到的就是容天玄,随即匆匆叫了巫湘,给自己穿戴整齐。
花厅内,庄汝蔓一身雍容,拖地的华裙在青玉地砖上铺成一个逶逦的扇形。
她双颊潮红,比胭脂的颜色还要淹润。
侍立在旁的华音举着一面铜镜,庄汝蔓一手托住下颌,欣赏着自己镜中的容颜。
“华音,本宫变得,是不是有些不一样了?”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庄汝蔓眸底酣波,粼粼地闪耀着。
昨晚,华音一直都守在门外,自然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皇后娘娘确实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更美了。”
庄汝蔓随即展开笑颜,当通过镜面看到走入花厅的白桃,随即露出凌厉的一面。
“方古皇后,不知一大早过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白桃神情焦灼,生怕是容天玄那里出了什么事情。
不过,他两个个时辰之前才刚刚从她这里离开,按理说不该有什么事情才对。
庄汝蔓上下打量了白桃一眼,见她头发都尚未梳理整齐,稍显凌乱,便不禁露出了鄙讽的神色来。
“都这个时辰了,公主竟然才起身。我们皇上,最讨厌的便属懒惰的人了。”
白桃面容僵住,审视庄汝蔓,怎么看都觉得她是来这里挑衅的。
她强压下一口恶气,端庄地坐到另一边的位置上。“本公主平时懒散惯了,这点真不如皇后娘娘。”
面对庄汝蔓,白桃心怀愧疚,便没有恶言相向。
庄汝蔓得胜一般,露出一个尖刻的笑容来。
“不知道皇后娘娘一早来公主府是有什么事情吗?”
庄汝蔓眸光滟滟,脸颊上的晕红又绽开一层,“本宫来,是想对胧月公主好言相劝。”
就连她身后的华音,瞥来的余光都似带着尖刺。
“劝本公主什么?”
白桃忽然觉得额际一凉,不好的预感当即便涌上来。
“本宫与皇上,昨晚已经……要不了多久,本宫便会诞下龙嗣。还请公主自重,不要再纠缠皇上。”
这么多一来,庄汝蔓心里还是第一次这样痛快。
尤其是在看到白桃的眸光逐渐黯淡以后,心底的感觉便愈发的欢愉。
最终,还是她盛了。
毕竟她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是他的皇后!
一开始,白桃还无法将庄汝蔓的话消化掉,巫湘则蹙了眉心,露出骇然的神情来。
昨晚,容天玄明明就在这里。
见白桃似是不动声色,庄汝蔓又强调了一遍:“昨晚,皇上待本宫极为温存,雨露和悦。回到方古之后,本宫便要调养身子,为诞下龙子做准备了。”
白桃眼眸大张,当即便犹如被一口大锤抡在胸口上。
胸口似是当间截断,剧痛不已。
庄汝蔓是在说,她跟容天玄已经……
可是,容天玄昨晚明明就在他这里,两个时辰之前才离开,又怎么会跟庄汝蔓行周公之礼?
白桃不死心,婉转问道:“昨夜,本公主还曾见过方古皇帝。”
庄汝蔓随即拍桌而起,整个身子都才打颤,犹如秋风之中簌簌飘旋的落叶,“那不可能,前半夜,皇上一直陪在本宫身边!”
前半夜!?
白桃茧眉越蹙越紧。
前半夜她并不在公主府,也不知道容天玄是什么时候才来的。
他们是后半夜才呆在一起。
可他明明还在她耳边温柔地说,想要好好疼她,爱她,甚至说,想要她做他的女人!
而在那之前,他却已经抱了另一个女人!?
白桃脑中狂风大作,被背叛的酸楚跟愤懑填满她的胸臆。
她差点失去理智!
看到白桃眸底升起一张猩红的网,庄汝蔓原本还算是柔和的面容,此时竟笑得有些狰狞。
在嫉妒心面前,她早已经迷失了自己,不再端庄温婉,而是尖刻鄙薄。
白桃暗暗在阔袖之中握紧拳头,全身上下不自觉地打着颤,说出来的话,都颤抖地不成样子,“胧月在这里……恭喜方古皇帝跟皇后,祝你们早日诞下龙嗣,延绵方古香火。”
庄汝蔓看似柔曼地含了含下颌,实则,心底得意之极。
“好了,本宫要回到别院伺候皇上起身了。”
庄汝蔓轻抚了一下肚腹,她的动作在白桃看来,竟觉得刺眼。
她双眸微微发酸,一股湿气泛上来,她却咬着牙强忍着。
“恭送皇后娘娘。”
庄汝蔓方一离开公主府,白桃便颓然地倒了下去。
巫湘急忙来扶:“公主!”
庄汝蔓的脚还未来得及踏出公主府,便听到从里面传来焦急的喊声。
“皇后娘娘,这下子,胧月应该就知道在皇上心中,究竟是孰轻孰重了。”
庄汝蔓右边的嘴角一扬,半张脸都洇在房檐透下的阴影之中,“本宫终究还是他明媒正娶的皇后!”
……
庄汝蔓走后不久,白桃便觉得浑身不适,身子发烫,似发了高烧。
巫湘急忙派人去宫中请御医。
她一遍遍洗了巾帕,搁在白桃额头上,为她降温,思虑再三,还是犹豫地对白桃说道:“公主,要不然,奴婢去将方古皇帝请过来。”
原本还在迷糊的白桃,随即紧紧抓了巫湘的手腕,她用的力气有些大,巫湘甚至感到腕骨似乎都要被她给捏断了。“不用,只是由于昨夜没休息好,又受了点风寒……容万两那里……什么都不要跟他说!”
“奴婢知道了!”
白桃心里赌气,庄汝蔓所说的事实让她无力接受。
万万都没有想到,一个曾经在她耳边说着“肺腑之言”的男人,竟然会与另一个女人发生了肌肤之亲。
这么多年他都忍下了,为什么偏偏却在昨夜……
白桃想不通,却也不想再想下去了。
她头痛欲裂,只想要好好睡上一觉,将一起不愉快都抛诸脑后。
可是,梦里,依然还是出现了容天玄的身影。
雾岚如绡,山峦茵翠。
一身紫袍的容天玄坐在奇形的磐石上,墨发扶风飘扬。
白桃远远看着他,泪水滂沱。
“既然彼此袒露了心迹,万两,你为何要取疼宠另一个女人?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心痛。心脏这里,好像碎了,被你亲手摔碎的……”
她想表现出坚强的一面,却事与愿违,眼泪仍是绵绵不绝,打湿了她的身子,打湿了弥蒙的雾色。
容天玄回过头去,看向他。
他唇色苍白,张了张嘴,似乎在对她说什么话。
许是因为声音太大,白桃无法听清,便上前两步。
倏然间,山风竟然变了个方向,云雾缭缭,遮蔽住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