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禾道:“依我的意思,张氏父女若能随我们一同回中原去,那是最好了,不过看他们的意思,并不想走。现在张小慧拜了杨师弟为师,便算是明教的人,我想杨师弟会做出妥善安排。”顿了一顿又道:“笑剑山庄也不会冒着开罪明教的危险,把张氏父女怎样的。”
青青仍是愁眉不展地道:“但愿如此。”众人便在密室中安顿下来,除了由杨好问外出取一些必需的水粮之外从不出密道半步,这七日中,杨禾也已将苍梧剑法的要领尽数传授给了宋微子和王惜之两女,看着两女将剑法使得中规中矩,黯然半晌,又另外向她们和李玉一起传授一套剑法,正是他和青青都熟知的剑法,这套剑法乃当日岳小玉所创,岳小玉死后,杨禾睹物思人,每每练剑,不知不觉间便使出一两招来,由此思念更甚,一日在瀑布下练剑,但见山壁上一道白龙似的瀑布垂下,砯崖转石,声如雷动,更兼水碎石飞,万颗银珠抛洒,将水帘下的潭石冲刷得圆润如玉。杨禾想起岳小玉的名字中正有一个玉字,心下黯然,便将这套剑法命名为漱玉六十四式,有涤荡尘垢,怅怀往事之意。
杨禾心道,岳小玉已死,她的后辈弟子们都该学会这套剑法。是以在教授三人时特别的用心,把每一招每一式都讲解得十分详尽。三人也学得很快,杨禾把莫愁剑借给李玉使用,自己拿起岳小玉的弄影剑前来试炼,可谓尽心尽力。如此每一日教授十招,到了第七日上六十四式剑法便即授完。
这一天杨禾神色郑重地将李玉单独叫到一间密室中。李玉见他面壁久立,不发一语,似乎心中正盘算着什么难以委决的事,李玉最怕的就是这个时候,当下心中惴惴,暗暗思索这几日来自己是不是犯了什么错事,想了好一阵也没想到,不禁焦燥起来,但深恐杨禾责备,也不敢相问,只在一旁恭恭敬敬地站着,低头不语。
过了好久好久,杨禾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似乎是自言自语地道:“小玉……。”
李玉身躯一颤,慌忙应道:“晚辈久候了,不知杨前辈何事唤我?。”但见杨禾啊了一声,似乎醒过神来,淡淡地道:“你等了很久了么?。”李玉心中纳闷暗道:“你何时唤我前来,自己不知道么?玩什么把戏?。”口中自然万万不敢这般顶撞,低头道:“也不是很久,晚辈申时才来,此刻正是戌时,才不到两个时辰而已。”
杨禾哦了一声,转过身来,仿佛这才醒悟时间流逝,随即脸上闪过歉然的神色道:“那是等了很久了,难得你小小年纪竟有这份耐性。”李玉看他神色诚恳,不似作假,也并非戏弄自己,不禁也有些意外,忙沉声道:“杨前辈,你方才正在静思吗?晚辈可打扰了,不知你叫我前来究竟为了什么事?我……我……。”与他目光一触,忽见他一向冰冷的眼神中刹那间充满了慈爱和温柔之意,仿佛忽然变成了一位慈祥的长者,对晚辈百般爱怜娇宠,李玉觉得仿佛见到了亲人一般,不禁心神一颤,蓦地昔日所受百般委屈涌上心头,只觉得喉际发痒,眼泪不自禁地夺眶而出,后面的话竟然哽哽咽咽地说不下去了。但这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杨禾随即又冷淡下来,恢复了一贯孤傲的神色。
李玉见他目光突然变冷,又是一惊,蓦地想起眼前并非自己亲人,而是一个心机难测的人,刹那间,她也冷静下来,静静等着杨禾答复。但见杨禾探手入怀,从琉璃瓶中倒出一枚白色的药丸托在掌心观看,随即又看了自己一眼,仍是没有说话。李玉心中大凛,先前杨禾逼自己服食噬魂丹的事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忽又见他拿出一枚药丸,也不知是什么恶毒无比的丹药,但一想到噬魂丹发作时生不如死的情状,小脸一下子煞白,银牙紧咬着下唇,惊疑不定望着杨禾。
正自胡思乱想,忽听杨禾沉声说道:“小玉,这是噬魂丹的解药,你拿去!。”
李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愕然道:“什么?杨前辈要将这解药给我?。”登时又惊又喜,向那丹药望去时,似乎便发出一股清凉之意,芳香扑鼻,正是解药。但一时间弄不明白杨禾到底是什么用意,生怕他是试探自己的心意,发觉自己仍是怀有二心之后,再施以突袭,毫不留情地将自己击毙,也不敢贸然去接,疑惑地道:“你……你真要把解药给我?杨前辈你想让我做什么事?说出来看我有没有能力完成。”
但见杨禾点点头道:“你很镇定,在巨大的诱或面前仍能保持心性清明,确是一个可造之才,我原本也没有为难你的意思,只是见你小小年纪就如此心狠手辣,若不教训一番,恐怕你日后怙恶不悛,以至于积重难返,错恨终生!现在你在我左右已有月余,该教你的我都教你了,你风姑姑更加教会了你读书识字,药性药理,甚至入门的灸之道,这些东西足够你在江湖上谋生之用了,你把解药拿去,向你风姑姑道个别,就此离开吧。”
李玉见他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不由得大是错愕,没想到杨禾竟怀着这番心思逼自己服毒,倒非刻意加害,原来是用心良苦,全是为自己好,忽然想到自己漂泊多年,处处遭人轻贱,如今竟有人如此看重自己,还刻意加以引导,传授武功和医道,使自己不至于走上歪路,心中一酸,眼圈登时红了。
忽然间只觉得杨禾形象大改,再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怪人,却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严厉的长辈,李玉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无声无息地流了下来,但她性子极强,绝不在人前示弱,即便哭泣也绝不出声。当即接过解药,噗地一声跪了下来,向杨禾拜了三拜,好久才勉强压下激荡的心情,沉声道:“前辈大恩大德,李玉终生不忘。”说完认识跪地不起。杨禾奇道:“我已受你三拜,你还跪着干什么?。”
李玉忙道:“只盼前辈不计前嫌,饶过我两位义兄。”说着抬头望去,但见杨禾脸上竟微微露出失望之色,不禁大感奇怪,未及细想,只听杨禾说道:“放了他们可以,我本不该在人后说人是非,但你两位义兄走得都是旁门左道,你若跟着他们厮混,未免辜负我的期望了!。”
李玉再拜道:“得前辈多训诫,李玉已能分辨是非,两位义兄发人隐私,固然不对,但我得他们照顾多年,方能长成,他们生死李玉若不管不顾,便枉有人身了,望前辈体谅。”说完这番话,偷偷看杨禾脸色,但见他点了点头道:“你明明拿到噬魂丹的解药,却不肯服下,便是缘于此事?。”
李玉道:“两位义兄解药尚未有着落,李玉不敢独自服药。”
杨禾点点头:“你对你两位义兄如此深情厚谊,只盼他们也能明白你的这番心思,你放心吧,我只是着他们去办一件事,看在你这番苦心的份上,到时候我不会为难他们的。”
李玉大喜道:“多谢前辈了!李玉必定改过从善,牢记前辈训诫,绝不敢辜负前辈期望!。”说着便将解药一口吞下,顿时心怀大释,内心狂喜。
杨禾点点头,望着李玉大有深意地道:“杨某可是说话算数的,你当真把我每一句话都清楚记得?没有半句遗漏?。”
李玉心中一惊,没明白杨禾这话是什么意思,急忙道:“前辈的训诫,自然半句不敢忘……。”话未说完便见杨禾摆摆手道:“你走吧!。”
李玉忽然得到解脱,反而无所适从,心下一片茫然,错愕半晌,也不知该向何处去,当下躬身再施一礼,退出门外。想了想,便向风青青的房间走去,敲开了门,便施礼道:“青姑姑,杨前辈他准许我离开了,我来向您道个别。”
青青正在收拾行装,闻言明显吃了一惊,愕然道:“什么?他准许你离开?不可能吧?他不是……难道他改变心意了?。”
李玉忽见众人将要离开,难免心中一阵怅然,疑惑地道:“杨前辈已将噬魂丹的解药送给了我,亲口答应我的,难道有假?。”
青青眼珠儿一转,上前道:“他怎么说,就这么让你离开了?他没留下什么话?。”
李玉也是聪慧之极,心思机敏之辈,略一思索便明白了青青意思,皱眉道:“前辈临别时要我记清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不知是什么意思?。”
青青释然道:“这就是了,你好好想想,他答应过你什么事没有。”
李玉皱眉道:“我……我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了……青姑姑,我有些糊涂了,前辈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青青摇摇头道:“我们就要回中原了,一会儿就动身,如果你有心的话,不妨自行到镇外送他一送,也不枉他传你这么多的武功!对你用了这么多的心思……哎,你是不可能知道的,你走吧。”
李玉愕然半晌,跪下拜了几拜,推门而去,她一路穿过密道,又从张家小房子中钻了出来,在屋中取了些干粮和水,跳跳夭夭地正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