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充斥唐浩天大脑的只有来自宋雨婷身上的香味,这阵馥郁馨香撩拨着他的波心荡漾不止,他顿感呼吸不畅,心脏急遽砰跳。
宋雨婷沉浸在自己的悲戚世界里,她紧紧地熊抱住唐浩天的身体,感受来自大脑幻念中的甘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是如此的温暖,又是如此的厚重。
唐浩天手足无措地看了看怀中的宋雨婷,又紧张地瞅了瞅周围的动静,远处飘来的清风飕飗飗地吹着,浪儿拍打着沙堤,湛蓝的天空里朵朵白云悠然飘浮。
唐浩天本想挪动僵硬的四肢,但悬空的手掌却怎么也不敢放在她的后背上,因为透过宋雨婷半透明的上衣,对方的细腻白皙的皮肤已经占满了他的眼眶,他感到心悸时的紧张与呼吸急促。
一阵窸窸窣窣的哭泣声从唐浩天的怀抱中喷涌而出,在唐浩天的眼里宋雨婷是一个外表坚强,却内心极度脆弱的女子。原来外表越是强硬的人,内心却愈加脆弱。
唐浩天本想为自己倒霉的遭遇而抱以同情感喟,可眼见着对方痛彻心扉的哭泣,却束手无策,倘若不管不顾也于心不忍。终于他开始用自己的手轻轻地贴在宋雨婷的后背上,那是来自一个女孩子身上散发出来的奇特温暖,而嘴角仍挂着“没事,都会过去”的俗套话。
当听到唐浩天的安慰后,宋雨婷的哭声却愈加放肆,再多的好言好语,此刻都只是徒劳无益。宋雨婷忽然听到的是男友甘子的话语,令人激动,而他的背影却在自己的脑海世界里若即若离。
哭累了,宋雨婷便止了声,唐浩天继续保持僵硬的姿势,但他却低估了事情发展的速度。
“啪…”
一记拳头砸到唐浩天的左脸颊上。
那是推开唐浩天身体后的宋雨婷砸出的,她的双眸里早已布满血丝,可是眼泪却奇迹般地消失殆尽,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破涕而笑道:“你怎么不躲避,跟我前男友一样傻!”
唐浩天摸着自己叫疼的左脸,眼泪都快哭了出来,但他还是撇了撇嘴角,喘口粗气,摆出一副痛苦的模样。
“你怎么老喜欢打别人的脸啊?我的脸可跟你没仇啊!”唐浩天闪出一个委屈的眼神眯瞪了一下宋雨婷,侧着身子对她保持一定距离。
“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甘子会说离开我是他寻找爱情的开始。”宋雨婷得了醍醐灌顶般的惊醒口吻,说,“他一直都害怕我,他说我是一个粗俗的女孩子,我的任性我的蛮横不讲理,他迁就够了,我知道他与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一种煎熬。但我也不想这样,我并没有恶意,就像砸在你脸上的这个拳头,我只是想跟他开个玩笑而已,疯子都不会计较我的出手,因为我的个性就是这样子,为什么甘子就不能迁就一下我的任性,却要想方设法离开我?”
唐浩天沉默不语,但他一直在思考着宋雨婷此番话语的意思。
爱一个人,就是包容她的所有缺点。唐浩天冥冥之中却又冒出这样一句爱情哲理来。
但他更看出了过度包容带给宋雨婷的只有伤害。
宋雨婷自己也慢慢地清醒认识出,甘子不敢在自己面前反驳,亦或者抵抗,都是被自己的强势所压制。其实他内心憋着一股气,他的人生不习惯活在别人的威严下,他需要的就是尽快挣脱牢笼,寻到自由平等的天地自由无拘地游弋。
渐渐地理会了曾经那些看似正常却已扭曲的状况后,宋雨婷倒想与清泠的江水亲近一回,无数次她感受的不是江水,而是在乎身边甘子的气息,如今她想试着搁下这份厚重的思念还有沉重的依赖。她在黄橙橙的沙滩上踩出细碎的脚印,一步一步地靠近江水,一抹轻柔的阳光泻下,原来整个世界如此的清爽,如此的辽阔。原来放下心灵上的负担,活出一个真实的自我,是一件多么美妙多么阳光的事情。
唐浩天如所有正常的路人一样,惴惴不安地看着一个女子向江水湍流处渐渐靠近,心弦绷紧。
不好……难道她打算要自寻短见?
“不要!”唐浩天一个猛扑,缚住宋雨婷,沙砾在两人脚底打滑,两人纷纷不受自控地跌落到水中。
有的忙,不帮倒好,因为糟糕的是,会帮倒忙。
唐浩天现在深有体会,因为他就是一只不会游泳的旱鸭子,倒成为被宋雨婷施救的落水者。
当宋雨婷把唐浩天连拖带拽上岸时,抖抖身上的泥浆,俯身又冲唐浩天右脸颊抡下一个冷馒头。
“你想害死姐姐啊?”宋雨婷呵斥道。
“我还以为你要自寻短见呢!”唐浩天委屈地捂脸,说。
看着唐浩天像一只搁浅的蓝鲸滑稽地歪在地上,宋雨婷越看越是别扭,她也止不住粲然一笑。
“你才要自寻短见呢,我好端端地活着干嘛要跳河?”宋雨婷冷言冷语地说道。
唐浩天缓缓起身,提着自己浸湿沾污的外衣,厌恶感急剧骤升,他自我撒气地说:“可惜了我的衣服,花了一整个早上整理的装扮,现在全都泡汤了。”他见着也无法挽回这狼狈模样了,全身又精疲乏力,只好仰躺在沙滩上,残喘粗气。
“嘿,人妖。”宋雨婷突然蹲下身,摆出一副小丫头古灵精怪的模样。
“我叫唐浩天。”唐浩天不情愿地回道。
“人妖,帮我个忙,行不?”宋雨婷坐到唐浩天的身边,继续嬉皮笑脸地说道。
“帮忙?别又是想打人吧?”唐浩天已经把对方想象成心术不正的旁门左道子,他右肘点地,双掌捧脸,眼睛胆怯地探出来。
“不会不会啦。这周末,有没有空?”宋雨婷此时倒像个林家小妹妹,可爱至极,她向唐浩天脸的方向挪了挪,满怀欣喜。
“现在还不知道,再说吧!”
“周六早上八点整,闽侯三中车站见。”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反正你得准时到,就对了。”
“那林子锋有一起跟去吗?”
宋雨婷默了默,说:“他不去。”
“为什么?他不是一直跟你玩得蛮好的吗?”
宋雨婷皱紧眉头,嗔怒道:“你怎么也这么啰嗦,周六早上八点整,闽侯三中车站见,敢迟到,你就死定了!”
唐浩天心底一阵颤瑟,他咬了咬嘴唇,慢慢地探出双眼,却搜寻不到宋雨婷离去的身影,恍若她从来没有出现在自己的青春里。
周围只有江水滔滔不绝的拍岸声,还有天空时而飞过的白鹭,唐浩天起身却才感受到全身湿漉漉的。他抱紧自己,风灌来,冷得他直发抖,他环顾了一下周遭,一片寂然,远远的云翳慢慢送出一丝明媚的光芒。
原来青春是一道明媚的忧伤,它一直陪着我们走在成长的道路上。
回到家的时候,父母和风细雨般的关心暖暖地拢着唐浩天,这是他一天中最轻松最惬意的时刻,他深爱着这个温暖的家庭,他感激父母给予了自己这片春雨骄阳般的富有安全感的避风港。
但幸福的家庭总是连接着不幸的人家。
安吉丽娜,你的家庭支离破碎了,你现在最需要什么呢?应该是家的温暖,还会需要什么呢?
安吉丽娜不再奢求如唐浩天一样正常而温暖的家庭,她有的只能希冀活着度过看似糟糕而无助的每一天。
在她的世界里,一切都醪糟了,一切都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三岁那年,母亲去了台湾给富人家当保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奶奶说,母亲跟台湾人跑了。父亲就用生硬的棍子敲打在她的身上,然后极度泄愤地说,你妈就是一个浪货,她不要你了,是她摧毁了我们这个家。
安吉丽娜说什么都不相信父亲还有其他人说的话,在她幼小的心灵深处,有的只是一种仇恨,她恨台湾人,是台湾人夺走了她深爱着的母亲。所以当她听到唐浩天是来自台湾时,她内心积聚的怒火,早已窜在胸口,她真想揪住这个台湾仔,用最为恶毒的方式对他进行施暴。
夜幕下的都市,霓虹灯闪烁,她独自一人从夜店出来,身后满嘴酒气的中年男人反扣住她的细嫩腰肢,挑逗性地说着些浪荡的话语,但安吉丽娜极力推开中年男人,她累了,今晚的工作时间已经结束,所以她开始厌恶地整理自己微微裸露的乳线。中年男人见着安吉丽娜的不配合,猛一抽手就掴了她一个大耳光,在周边酒友的劝阻下,才作罢。
偌大的都市,只有一个脆弱的躯体在地上慢慢地爬起,她抹净自己嘴角印记耻辱的血迹,行尸走肉般回到宿舍,昏暗的灯光下,女房东早已凑在了门口,她不想再与女房东多费口舌,冷冷将一打的百元纸钞丢到地上,女房东恶狠狠地补上一句脏话作为索取房租的结束。
当她躺下的时候,她感到整个世界远离了自己而遥不可及,她正是一个被世界抛弃的孤儿。若是像往日,父亲总会关顾她的简陋屋子,唯一念头就是向她索要喝酒赌博的金钱。
在安吉丽娜的眼里,他不是自己的父亲,这个无所事事却嗜酒瘾赌的男人正是自己闭上双眼后的噩梦。安吉丽娜扑在枕头上,只有冰冷的泪水才能感知她的存在,无人关心她生活的艰难苦涩,无人抚慰她内心的千疮百孔,更无人知晓她身上背负的病痛,人们总想从她身上搜刮所有的物质。
安吉丽娜的青春埋葬在了思想的寂寞深处,她的墓志铭上镌刻着世界的冷漠还有她自己的软弱无助。
可谁也无法抹去唐浩天思念安吉丽娜的激动情绪,在唐浩天的梦里,自己骑着白马,牵起安吉丽娜的娇嫩手掌,两人快乐地自由地在大草原上策马奔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