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ＧＤＰ已经５０多万亿，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了，可你有的时候真的搞不懂这个社会是在进步还是倒退。就拿这次搞装修，不，准确地说是搞“破坏”来说吧，据说监狱甩给包工头二百多万，找来一帮五十多岁的农民工，折腾得全监狱都鸡飞狗跳。
施工主体：三幢监舍楼，每幢六层，每层２０个监舍，每个监舍里面一个小卫生间，每层三个水房、两个公共厕所，
工程项目：第一、把监舍里的小卫生间砸掉，不要了，然后水泥一糊，再加一张床，又可以加睡两个人。监狱真是生意兴隆啊！在此俺就想弱弱地问一句，这个监狱从２００７年启用，我２００８年入狱的时候，夏天太热，楼上的在地板上泼上凉水，一楼就开始下小雨，到现在也才用了五年，就开始动手术了，当初建造的时候早规划什么来着；第二：把水房、厕所地上粘得好好的白瓷砖用机器全部打掉，然后用水泥一糊完事。楼上机器整天像打雷似的，在楼下住着天天提心吊胆，万一要是搞塌了怎么办？第三：监狱的厕所本来是一个一个蹲坑，解手的时候一人蹲一个，谁也不碍谁的事。现在一改造到好，直接全部打掉，合并成一个南北走向的长条坑。
这下好了，解大手的时候，碰见一个不自觉的，你蹲着，前面撅着一个雪白肥硕的屁股，两砣肥肉之间还夹着根屎棍儿。此情此境之下，你还能拉出来不？答案当然是能，不然憋死你。
据说搞这次装修的导火线是有服刑人员在水房洗澡的时候滑倒了，摔骨折了。如果监狱真是这样考虑的话，我们不得不佩服监狱的“人性化”管理啊！要是按照这样的逻辑，敢残废一个，监狱估计会把三座监舍楼都拆了重建。全中国都喜欢搞工程嘛！至于大手笔的“破坏”背后的真正原因，俺不知道，但俺想你懂的。
改造完成后，文教学员吃饭睡觉就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两个厕所正好对准一号和二号监舍，连个门或者破布帘子都没有。你相像一下，你吃饭的时候，你对面有个人蹲在那里拉屎，这玩的是后现代行为艺术？还是******纯粹折腾人。人的适应能力是无穷的，到后来我们监舍的人都练成了，拿着苹果从门里迎面看见一个白晃晃的******，依旧照吃不误，就像太阳应该从东边升起一样自然。
至于睡觉，那更痛苦。以前解手完了按一下阀门就行了，现在倒省事了，你放心解吧，解完站起来就可以走人，架在墙上的水桶集满的时候自动“哗”地冲下来。但文教住在一楼，从六楼冲下来那是什么概念，跟瀑布那么大的声响，十来秒钟“轰隆”一声，刚开始能把人吓着，一夜得弄醒好几次。
这还不算，当月的用水量一统计出来就把文教人震惊了，平均每人一个月６１吨。石队长被殴区长一顿猛批之后，紧急集合全体文教学员召开会议，专门研究节约用水的问题。
学员们议论说：一个月６１吨，平均每个人每天就是两吨，这是浇地还是洗澡呢？就是一天８个小时站在那儿什么也不干光洗澡也用不了这么多啊，这不是扯蛋嘛。
老秦说：这就是这次改造的失败之处，厕所几秒钟“轰”的一次，水都流跑完了。单纯的洗漱才能用多少水？以前咱们也用超标过，不过就是平均每人最多三吨嘛，怎么可能一下子翻到６１吨？
真好笑，不改造还好，一改造比原先还浪费水，监狱又开始下文件大力搞节水。石队长几次因文教超额用水被通报批评以后，发狠了，直接把厕所水管关上，然后找了几个大塑料桶，洗漱完后把水倒时桶里，再抬去冲厕所。至于洗澡，“拿毛巾抹抹就成了，不能端盆冲！”
从此以后，整个二层楼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屎尿味。节水没有错，我们全力支持，但搞这样的“民心工程”，实在不得不让人怀疑其中是否潜藏着肮脏的交易。
对待罪犯要像冬天般冷酷无情，对待自己则要像春天般温暖。今年十月份，殴区长在一次开会时说：到现在为止，监狱今年累计为干部办了快一千万元的福利了。我在下面嘀咕，那可都是劳改犯踩缝纫机、织地毯，日夜加班苦出来的血汗钱啊。
背靠大树好乘凉，想要买房来农场。你们低价买你们的福利房，过你们的好日子我们没资格管，但你们好歹也得照顾一下场面吧。去年夏天监狱给学员发西瓜……唉，这事儿说起来都丢人。
中午收工回到监舍，干部通知老秦，监狱发了八个西瓜，文教分了四个。老秦有点晕，偌大的监狱，文教六个监舍，共３８个人，就四个西瓜，怎么分？
监狱里不比外边，有的是斤斤计较的人，分得公平还好，分不公平屁股后面撵着你要，还不够丢人呢！
我笑着对人送外号阿凡达的小袁说，你看怎么分？阿凡达想了一会儿：“切成一块一块的，一人吃一块算了。”“用什么切？去那儿找工具？”我反问。“我有办法。”丑孩儿冲上来嚷嚷着。“一共３８个人，六个监舍，去掉六个监舍长，不用吃了，剩下３２个人，８个人吃一个，嘿嘿！”刚说完，“哎哟！”头上就被一个监舍长敲了一记疙瘩，“凭什么不让监舍长吃啊？”丑孩儿还是嘻嘻笑：“监舍长风格高嘛。”我调侃，“我看这样吧，拿一副牌，五个监舍长推拖拉机，一把定胜负，点最小的两个屋不吃。”新晋升监舍长的李厅长坚决不同意，“我不会推拖拉机，你们别蒙我，还是抓阄吧。”老秦听了半天，说行，抓阄就抓阄。大比油补充：既然抓阄，西瓜有大有小，最好编上号，这样就不止于扯皮都要大的，没人要小的。
好，大家一致赞同这个方案，做了六个纸球，上写一、二、三、四号，还有两个空球。
老秦把纸球在手里晃晃，开抽。１号监舍长一马当先，挑了一个稍微大一点的纸团打开一看，哈哈，四号，最小的，摇头而去；四号监舍探子文第二个抽，空的，垂头丧气扔下一句“辜负了全寝室８个人对我手气的信任啊！”；３号监舍朱四抽中３号西瓜，最大的一个，高高兴兴地抱着走了；我让阿定代我去抽，这家伙衰透了，弄个空号，这家伙不甘心，知道２号西瓜还没出来，便谎报了２号，然后把纸球往老秦手里一扔。老秦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诈糊，直接揣口袋里了。剩下两个球，大比油抓走一个１号，也高高兴兴走了，剩下李厅长一个了，我在旁边大声来了一句：“四个瓜都有主了，还抽什么抽，剩下一个肯定是空的嘛！”李成李厅长黑着脸气呼呼地走了。
****妈，这事现在回想起来……简直……该怎么说？
干脆不说了，说正事吧。１８大马上就要召开了，监狱被调到了一级戒备模式。电视里的记者们不再逮人就问“你幸福了吗？”，而是改成你心目中的“小康生活”是什么样子？
这段日子，全狱警察如临大敌，全副武装，没有一天不检查的——过安监、搜身、清监查号。监舍里的物品被翻得乱七八糟，有的被褥甚至被扔到地上。每个服刑人员精神都是高度紧张，生怕在这个关键时刻出点什么差错影响到减刑。美好的星期天也没有了，从１１月１号到２０号，全体干警都不休息，那还顾得上你犯人呢。
１１月８号，１８大开幕当天，文教学员们把老杨早已画好的十块黑板报推到进入监狱的必经之路上，从仓库里翻出脏破旧的彩旗插在路边。用教育科干警的话说就是，“营造出了浓浓的节日氛围。”我和大比油说中午一定能吃上大米饭肉片，大比油这个吃货一脸憧憬地等待着，“我早上就没吃饭。”谁知道中午饭车推过来，我们跑上去一看还是糊辣汤、花卷。众人都满腹牢骚，这么重要的日子，正是体现社会主义优越性的绝佳时机啊。高运动指着刚发的花卷说，你看你看，这上面有两个葱花呢。这还不叫改善？知足吧。
虽然都是服刑人员，可对国家大事还是蛮关心的，尤其是那些职务犯们。可惜的是，“１８大”期间电视看不成，因为监区不送电。那些职务犯们意见很大，这么重大的事情居然不让看新闻，纯粹是剥夺服刑人员的知情权嘛！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１８大”结束，老秦和干部沟通之后，才让看了看新当选的总书记、政治局党委与记者的见面会。这也算是一种恩赐吧！
职务犯虽然已经永远离开政坛了，但还是对政治保持着相当高的关注度和敏锐性。老秦在１８大召开之前就列了一个心目中的新一届常委九人名单，选举结果出来后，除了两个落选的在意料之外，新当选的七个常委全部在内，连排名顺序都不变。
电视里，央视特约评论员杨禹先生喋喋不休地点评着。我挺纳闷这哥们！自从在电视上出现以后，什么都敢评论，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潜的，国内的，国际的，没有人家不懂的。哥们，你应该去参加江苏卫视的“一站到底”，绝对笑傲全场，甚至获得年度站神。
我们小报室的编辑们见人就开玩笑：“嘿！我是《中河报》的记者，你幸福吗？”通常回应的是＠＆＆＠＃＆＠Ｙ＆＠……唉，没办法，监狱人素质都比较低。你没看人家央视记者找到的人大部分都是对着镜头一脸灿烂的笑，说起生活的美好那叫一个爽，让我恍然产生一种错觉。我靠，这么快，进来六年，外边的生活已经赶超欧美发达国家了。
两个星期不休息，文教学员们虽然心里不舒服，顶多在监舍里发几句牢骚罢了。我们小报室几个年轻人无所谓，已经习惯了。人家张林可就不一样了，带班警官喊出工了，人家还有被窝里躺着呢！警官去叫，人家说头疼。你要再敢说让出工，人家又哭又笑还拿头往墙上撞，怎么着？上吊都没有什么严厉的处罚措施，上一次打阿凡达一拳又是屁事没有。他现在已经知道自己背后的关系确实挺厉害，信心爆棚，经常光着膀子在监舍里叫嚣：不管你是犯人还是干部，只要惹老子不高兴，一律打翻。
星期三中午例行改善生活，包菜肉片大米饭。张林准备好碗筷，一看饭桶进来，一个箭步冲上去，到菜桶里挑肉吃。张林上次与大比油发生冲突后，被调到了另一个监舍。监舍长看不下去了，说今天菜少，都把快餐杯放在地上，一人一份。张林一听马上说不行，他头疼，正生着病呢，得多吃点肉补补。监舍长一听很生气，不答理他，直接把菜桶拉过来开始分菜。张林一看这是不给他面子啊，跳着开骂了。监舍长也不是省油的灯，几年前在酒店内与同事打架捅死对方进来的，平时脾气就很火爆。这一下引信点着了，两人就往一块冲，要不是其他人拉住，又干起来了。
晚上石队长值班，把张林叫到办公室，问他病好点了没有？张林翻翻白眼，好点了，休息几天了，明天准备出工。石队长看见他那**样子就来气：“你现在成监区的大爷了，想出就出，不想出连假也不请，就在家睡觉，不行，继续在家休息，歇到完全好了为止。”六林“呼”地站起来：石队长，既然你这样说，那就不要怪我给你惹事啊！石队长一听，气冲冲地站起来，“啪”地把门打开：张林，我告诉你，你现在就去惹，有多大胆子惹多大事，去吧！我倒要看看。张林一看威胁不管用，灰溜溜地走了。
我有时候也挺替这些基层警官难过的，那么多监规狱纪，随便一条就给他收拾了，就因为人家有关系，一个分监区长就得眼看着一个犯人张牙舞爪，自己干着急没办法。
第二天，关于张林上吊的事，狱政科的处理结果下来了。探子文几个人因为及时发现异常情况，并采取有效措施，每人奖计分考核三分，奖金２００元。这个结果让文教一片哗然，议论纷纷。前一段时间，我去采访的医院监区一个上吊的学员，被三个值岗的及时发现制止，分别奖了８００、６００、１０００元，计分考核为一人专项记功（８０分）、两人专项表扬（每人４０分）。
更过分的事情还有后头，１１月１６日夜晚，十月的计分考核和生产资金都公示了。公示单上的结果让整个文教都震惊了，张林居然得了８分，在没有监狱奖分的情况下监区满分只能给九分，而且生产奖金拿了４０元，全文教最多的学员之一。
教研室、小报室几个同样得８分的年轻人忿忿不平，他凭什么不扣分还奖分？天天没事找事还拿最高的奖金？这个世界也太******让人看不下去了。也难怪这些人不平，你像阿凡达和丑孩儿天天在阳台上用砂轮刻字，尘灰飞扬，大热天捂着帽子、眼镜、口罩，冬天在寒风里冻死人，居然也是８分。
小报室同样拿到８分的朱朱说他想找干部谈谈，“１５年刑期，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不能老让人家在背后搞鬼。”我知道他说的是探子文偷偷找干部垫他砖的事情。
关于我走之后小报室的组长人选，我和老秦曾综合考虑过，如果没有意外，将会在朱朱和探子文两年轻人之间产生。朱朱是省城某２１１工程大学政治系毕业生，曾在报社就职，文字处理能力较强，与人交往也很老到，不足就是电脑水平很差，说话光说大的不说小的，诈骗犯嘛！探子文干活还算实在，但人品与人缘实在太差，先后与文教十来个同犯都发生过口角，平时没人愿意答理他，自入狱后几年之间家人就来过一次，他需要生存，那么小报室组长这个拥有实权的职务无疑是个诱惑。
在监狱这个特殊环境里，能干好一个组长其实做到两点就行了，业务过硬，人际关系处理较好。也许你觉得我闲操心，你都快回家了，管什么闲事。你不明白监狱的游戏规则，监狱是个长年不停运转的流水线，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其中的一个零件，当然那些不用干活的关系户除外，他们平时就游走在流水线之外。你想顺顺利利回家，必须找个人顶好你的班，让这个流水线保持运转良好。尤其是一些需要一些特长的改造岗位，比如说你负责画黑板报，你减刑走了，下一个没有补上来，监狱怎么办？这块业务扔了？显然不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拖你减刑，让你晚点回家，把接班人培养出来再放你走。这对我们一个服刑人员来说实在太过残忍，但对监狱来说简直就是顺理成章。
谁不想早点回家，所以一般情况下找接班人的工作得早点展开，从新人里面选人，发现年龄、刑期、技能综合考虑合适的，报告教育科干部留到文教开始培养。如果能胜任，那再好不过，如果走眼了，那只能怨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