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秋水脱力般坐在病床边的凳子上,想想刚才发生的事,有种劫后余生的乏力感。
当看着苏执九脑后一滩血倒在她身上时,她一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闭上眼,眼前浮光掠影的……竟都是他们的过往……
现在的苏执九一点都不复他翩翩佳公子的形象,发丝蓬乱,眼角底下青了一块,头上还缠着纱布,没有往日的一点风采。
元秋水想,她没办法忽略苏执九倒下时的那个眼神,那是怎样的一眼啊,担心、害怕、紧张跟看到她并没有受伤时的喜悦……
苏执九放在床边的手动弹了一下,睫毛一颤,微微睁开了眼,当看到元秋水后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说,“吓到你了。”
“是啊,吓到我了。”元秋水也朝她一笑。
苏执九还想说些什么,元秋水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手从桌上端了碗早已凉透的粥,说,“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刚才打的粥早凉了,我现在出去给你买点东西吧。”
苏执九挣扎着坐起来拉住她,“我不饿,别瞎忙活。这时候你上哪买吃食去?”
元秋水一看时间也是,凌晨四点。于是又坐了下来,“那要不你再睡会儿?”
苏执九无奈了,“我难道会吃了你么?这么不愿意陪我说说话。”
元秋水眸中某种情绪一闪而过,面上却是笑笑,“我这不是怕你饿了累了么?”
“我不饿也不累。”苏执九说着心疼地看着元秋水,“你是不是一直守着都没睡?”
“刚才趴在你旁边眯了一会儿。”
“那你回去吧,我现在也没事儿了。”
“怎么,一醒来就赶我走啊?”
苏执九笑了,眼中波光潋滟,“我倒是不希望你走。”
元秋水抿了抿唇,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阿执,我很谢谢你……但是,我真的没办法回应你。”
“我没让你回应,我只要你知道就好了。”
“你没必要这样。”
苏执九的眼睛黑沉沉的,看不出情绪,“我知道你还是没有放下学谦。你为什么不愿意给我个机会?不愿意给自己个机会?我不信你对我没有感觉。”
是啊,不是没有感觉。可那种感觉,跟对牧学谦的,不一样。
如果没有感觉,也不会就这么担心地在医院守大半夜了。在牧学谦那受到的委屈,怎么忍心再让苏执九也体会到?如果一睁眼看到不是在意的人,多失落……
“阿执,你让我想想吧。”许久,元秋水终于抬了眸。
苏执九笑了,表情鲜活而明亮。
楚歌在元秋水一出医院后就知道苏执九住院的事,元秋水说,“楚歌,你帮我去照顾他吧。”
楚歌从没有这么难过过。
她一直都知道元秋水的感情所属,也知道苏执九的眼光一直在追随谁,她也清楚的知道,自己一颗心又放在哪里。
都说元秋水辛苦,那么自己呢?
她没有元秋水勇敢,她没办法像她那样无畏无惧勇敢去闯,她害怕头破血流,害怕自己的感情不得善终。
都说楚歌大大咧咧男孩子心性,可她终究不是男孩子。楚歌没有元秋水的勇气,她从来都只信顺其自然。
病房内,楚歌轻描淡写地问了句,“难道有进展了?”
苏执九弯了眼角,眼里眉间都是笑意,“她答应考虑了。”
“切……一进门就看你跟个二傻子似的傻乐,我还以为有突破性进展了呢。”
“这事急不来,能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楚歌一脸鄙夷地瞅着苏执九,“得,知道您满足了,是不是早知道苦肉计有效你早就实施英雄救美这一招啊?”
“人不自害其害必真。”苏执九淡淡说着。精明如苏执九,当时怎么会没看到身后偷袭的人的小动作?
如果被砸能换元秋水松口,他不在意被砸多少下。
“你就没考虑过学谦?”
苏执九看着窗外,楚歌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得他悠悠的声音,“他已经领先在起跑线上,我现在求的不过是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如果牧学谦珍惜过元秋水,现在也没他什么事。可他怎么还会觉得愧疚?
苏执九出院前一天,元秋水将自己关在房间内一整天。
她在想牧学谦,在想苏执九。
她一直对牧学谦的态度抱着不确定的怀疑。这短时间来,牧学谦对她表现出来的,确实是在意吧?
哪怕不爱,那也是在意的吧?
然后,鬼使神差地,拨了牧学谦的手机。牧学谦没有接,机械的女声一遍遍重复着让她稍后再拨。
或许是习惯了他的忙碌,元秋水并没有觉得失落。
可是那种迫切地想见到他的心情并没有减少。
于是元秋水出现在了La purezza的楼下。
后来她无数次地想过,如果那天她没有出现在La purezza,很多情况是不是会不一样?后来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纠葛?
当周秘书看到元秋水时眼中闪过一丝慌乱,而后挤出笑容说牧总不在。
周秘书紧张的样子看起来很好笑。元秋水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周秘书,这谎撒得太拙劣。如果不在,那么现在办公室里的人是谁?
微掩的门虽看不见里面的景象,却能听见里面的声音。
那是陆宁的声音,陆宁在哭的声音。
元秋笑笑,硬是越过周秘书推开了那扇办公室的门。
门内陆宁慌乱地从牧学谦怀中挣脱出来,满脸泪痕不知所措地看着元秋水。
元秋水不敢去看牧学谦的表情,只是低了头道句“不好意思打扰了”就阖上了门。
也阖上了对牧学谦开房的心门。
果然,还是不该有期望啊。
一次次被打击,有意思么?
元秋水不知道该不该对祈修远说这件事。她想,祈修远真是个傻子,傻到会对她说牧学谦根本不爱陆宁。
她不想再去猜测陆宁跟牧学谦的关系,也不想再去看清自己的内心。有首歌唱得好,“得过且过,才好过。”
这次她没有就随便在路边蹲下,也没有唱红歌。
元秋水一路都很安静地走回家。
路很长,她走了很久很久,可是都不觉得累。
元秋水转身太快,没有看到牧学谦忽的变得苍白如纸的脸色。
像是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心脏用力捏着,捏得他快喘不上气,那种快窒息的感觉,让他觉得害怕。
牧学谦想追出去,可陆宁眼中的哀伤让他硬生生止住脚步。他想,晚点一定要去找她解释。
后来的牧学谦曾无数次后悔过今天的决定。如果当时他追上去了,结果是不是会不一样?可是,终究是没有如果啊……
顾惜白跟元秋水楚歌他们不一样,现在还跟长辈住在一起。元秋水想找顾惜白玩,一般情况下就会遇到顾怀生。
顾怀生从顾惜白那多多少少能了解到些小辈们的消息,现在见到了元秋水,笑眯眯的挺着个大肚子一边站在院子里晒太阳一边招呼她吃个鸡蛋。
“伯父……就三个鸡蛋了,给小白留着吧?”元秋水讪讪笑着。
“不给她留。这丫头今天吃了四个了,你说这孩子怎么说都不听一看到鸡蛋跟看到命一样,吴嫂也宠她,都吩咐了这个月不让煮鸡蛋了今天还煮了七个。”顾怀生叹了口气摇摇头开始剥鸡蛋壳。
“吴嫂也不知道小白会偷鸡蛋吃吧?”元秋水头上默默滑下三条黑线,感情顾惜白今天又偷吃了这么多鸡蛋了啊。要说这顾惜白也奇怪,别人家小孩喜欢零食都是喜欢些甜食啊或者高档点的小吃,这丫头不,偏偏就喜欢水煮鸡蛋。这鸡蛋也不是说不好,但一天一个也就够了,她倒好,把鸡蛋当薯片,要不是顾怀生控制着,这丫头估摸着可以把鸡蛋当饭吃。
“不管知不知道,吴嫂就是故意惯着她。”顾怀生一口咬下半个鸡蛋含糊不清地说着。
“就只有吴嫂惯着她?”
“咳咳咳”正费力往肚子里咽鸡蛋的顾怀生被元秋水这一句话给说得咳嗽起来,“难不成还有我?”
元秋水一脸高深莫测地笑笑,笑得顾怀生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吴嫂再怎么宠顾惜白也终究是个佣人,没有顾怀生允许怎么会在家里屯着大量鸡蛋?
就在顾怀生咳嗽的时候,顾惜白的脑袋从二楼窗户探了出来,“球球你来啦?怎么还不快上来啊你跟那老头有什么可聊的不怕代沟太深被淹死啊?”
顾怀生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扭脸就冲楼上喊,“死丫头你说谁老!”
喊完之后顾怀生突然意识到不该在晚辈面前丢了面子,假模假样继续咳起来,“秋水啊你快上去吧,这丫头可烦死人了你好好劝劝她,从厦门回来后就不正常了。”
“小白怎么了?”
“谁知道她怎么了,唐家说过两天一起吃个饭,怕不是婚事有变动吧?你们前一段时间去厦门到底发生了什么?”
元秋水眨了眨眼一脸纯洁,“什么都没发生啊。伯父我先上去找小白啊。”
伴着顾惜白的狼嚎,元秋水小旋风般消失在顾怀生眼前。
“哎……”顾怀生一口将剩下的半个鸡蛋塞进嘴里,“都真当我老糊涂呢?你们这些年轻人就瞎折腾吧……这天要变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