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对城市的印象无非就是林立的高楼、宽阔的马路、旋转的霓红灯还有人工园林。大街上人来车往的喧嚣淹没了多少平头百姓的红尘旧事,娱乐场所的灯红酒绿、逢场作戏淡漠了多少人间的浓情蜜意。
城市和住在其中的人一样,总是随着岁月的流逝不断地发展壮大,比如说狭窄的街巷会被拓宽,低矮的民房会被扯掉改建成高楼大厦,住在小房子里面的小孩子也会一天天地长大成人,就连房前屋后的小树苗也会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地长成参天大树。
这种变化体现在普通百姓身上更为明显,就拿凤城来说吧,最初方明达家住的是平房,大家都知道过是过度房,阴暗、潮湿就不说了,到了夜半,老鼠还会在顶棚上打游击、开会。及到孩子大一些,单位盖了一栋板式楼,给方明达分了一个小套间。小套间刚到手单位就宣布合并,让一部分下岗分流的职工买断工龄,原来一些承包单位因为经营不善只好自生自灭,方明达就是头一批下岗分流的人员。虽然他脾气不好也只好认命。还好,他们还有妻子林虹那一份薪水,生活应该不成问题。
林虹是小学教师,平时将屋子收拾得整洁宜人,把两个孩子调教得甚是乖巧,方明达下岗了她也寻常视之,一日三餐料理得甚是妥当,让他在家里舒舒服服呆着。方明达是闲不住的主儿,看着自己一天胖似一天心里难免着急,就用买断工龄的钱在街上开了一间小商店。他进货不像别人从二道贩子或者批发市场上进,而是跑远路直接联系厂家,从厂方提货。这样以来,每样商品进来是都是出厂价,销售的时候他又遵循薄利多销的原则,他的商铺就像周转货物的仓库,堆积得像小山一样的货物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销售一空。
因为质量没问题价格又便宜花样又多,方明达家的商铺销售状况一直很好,他的腰包也一天、天地鼓了起来。可无论是他发财还是下岗,林虹对他的态度都是一个样,她不忧也不喜,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在方明达看来,林虹的温柔是窝囊,慢性子就是迟钝,与世无争、淡泊名利就是麻木不仁。他从心里鄙视她,平日里他总是不可一世的样子,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妻子为他提供的美味佳肴、清洁的衣衫、井井有条的家居生活,稍有不如意就大喊大叫,好像前辈了林虹欠他什么似的。
林虹天生一幅好脾气,别人就算在她面前拍桌子她也无动于衷,只是等方明达心平气和时偶尔调侃一下:“不就是下岗工人么?牛成这份了!”
方明达一脸不屑地说:“工人怎么啦,下岗又怎么啦?那是单位领导经营不善导致工厂破产,这和自然灾害一样,又不是我的过错!再说了,有几个人向我这么能干?这么快就爬起来自己当了小老板?让你们娘三个过上有吃有穿的好日子?”
“不就是小店铺的经营者么?又不是世界富豪榜上的主儿,值得你每天这样?”
看他们两口子抬扛,逗得一双女儿呵呵直乐。方晓慧一边做作业,一边冲着父母微笑;妹妹方晓芙则在一旁拿着一本课外书看,对父母的谈话不闻不问。方明达有些愠怒,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眼色,看我脚洗完了也不知道拿擦脚布过来?看把你闷的,还嫌我把你恨的!”
他的话又逗得全家哈哈大笑,方明达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就怕妻子整天不吭不哈,一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响屁来,他愿意她和自己对打、对骂,这样的生活才热闹、有意思。而妻子林虹偏偏就不是这样的人,她总是那么超然、那么娴静、那么中规中距,让你挑不出毛病来,不温不火的样子让他看着就冒火。他只好从她的性格上挑毛病,有意做出格的事、说出格的话激怒她。可她还是那样!不晓得她城府有多深,心胸有多大,总之泰山崩于眼前她也无动于衷,和一个木头人差不多。而等他偶尔平和下来之后,她口中的话却让他心疼不已,她就是不吐一颗脏字儿、就是温文尔雅、就是不动声色,只是轻声讽刺你一句,你就得伤心伤肺半个月。并不是他小心眼记仇,只是他实在不喜欢她这个秉性。
方明达长就一幅铁塔一般的大块头,走起路来人没到先听到嗵嗵嗵的脚步声,说起话来嗓门大得把墙壁和地板震得嗡嗡作响。平时午饭林虹得做上四盘菜,刚端上餐桌,他风卷残云把三盘吃了个干净,剩下一盘让她们母女三人细嚼慢咽;喝起酒来,整瓶的二锅头他一扬脖子就见瓶底了,声称这是吹喇叭。有时酒喝高了,半夜三更下将楼去把人们下棋的石桌抡得呼呼生风,脚下的动静也是大得没法形容。吓得四周楼房的灯光一盏盏地亮了,大家穿着睡衣站在阳台上观望,也没人敢去制止他,他平时遇事有理没理都横得可以,凡人都是欺软怕硬的,见他这样自然是礼让三分。而林虹则是书不离手,曲不离口的教师,在孩子教育上也是行家里手,两个丫头片子被她调教得乖巧而又懂事,姐妹俩都聪明好学,而他们夫妻俩就像水和油一样格格不入,他们都在用各自惯用的方式伤害着对方。林虹不欣赏他的粗鲁和自以为是,方明达不喜欢林虹一切的一切,连同她的优点。
林虹骂人不吐脏字儿却伤人肺腑,而方明达整天怒气冲冲、大喊大叫却伤不了林虹分毫,她总是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把他当成一个调皮捣蛋的学生。当初她看中方明达豪爽和块头,心想这样一个人站在自己身边,安全感会多一点,可没想到结婚后两人关系紧张到这份上了。
林虹觉得自己无论是不和他正面交锋,还是事后暗中讽喻都不能达到预期的目的,发展到最后,当她一次次地看两个孩子惊恐的眼神,心说:“不如离婚吧!否则会对孩子心理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呢?她现在很少考虑到自己,维持婚姻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从围城中撤离是为了让孩子不要受他简单、粗暴、蛮不讲理的影响。
林虹离开方明达后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觉得当年自己无论再怎么清高、再怎么有才华还不得不忍受方明达的恶俗的时候,她心里就特别窝火,这下好了,她完全自由了!这样以来她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了。几乎免去一半的家务劳动,方明达和林虹离婚以后,方晓芙跟她爸过,她一个人带两孩子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再者说了,从自私的角度考虑她还要再嫁的,不带孩子比带孩子选择余地大一些,带一个孩子比带两个孩子条件要优越一些。可是小女儿放在前夫方明达手中不是就毁了吗?如今她那里顾得了那么许多?爱之华厦将倾逃命要紧,那里顾得了其中的珍宝?再说了,自己并没有放弃对晓芙的探望权,随时探望不说,她小学阶段不是还在自己眼皮底下上学吗?会毁到什么程度呢?她出了一会神开始整理屋子。方晓慧从小就没有妹妹顽皮,再加上父母离异的打击让她心里即害怕又担忧,害怕母亲嫁一个比父亲还要差劲的男人,再带一个惹是生非的哥哥或者妹妹对自己不利;担心在没有父亲的家里,她会和母亲受到周围人的欺凌和侮辱。她小小年纪就明白这个世界的法则是大欺小、强凌弱。她知道母亲的强项在于业务能力强,但是她言词尖刻,经常自卫过当,在周围树敌不少。这下大家更有理由嘲笑她、看她的笑话了!在方晓慧看来,女人最为可悲的莫过于人到中年离婚,自己以为母亲的职业很神圣,后来才知道教师也被分了六等:一等老师是领导,吃喝玩乐到处跑;二等老师管后勤,轻轻松松活着人;三等老师体音美,上班还能喝茶水;四等老师史地生,周末还能去踏青;五等老师语数外,比比看谁死得快;六等老师班主任,累死讲台无人问。如此排下来,母亲应该是五等老师,日子很难熬的,她暗下决心用心读书为母亲争气,不要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她生气、让她烦恼,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
林虹在没搬进租赁的小屋前,先把屋里的墙壁粉刷一新,再把房子里里外外打扫、擦洗干净,她自己搬进去之前又用消毒水把人身体能接触到的地方都擦洗了,这才将家具及日用品搬了进去、摆好,归置顺当之后去菜市场买菜,买菜回来看见有人推车子卖花,她买了一捧康乃馨、一束百合,回家后分别插进花瓶内,康乃馨放在书房内,百合放在客厅,她准备做饭时拧开响开关,优美的音乐环绕在小屋内,她嗅了一下花香听着音乐,看着整洁雅致的屋子,一种从内而外的舒心和愉悦像糖块一样漫漫溶化开来并渗入体内。这天方晓慧参加学校组织的夏令营回来,看到家里焕然一新的样子,立即跳跃起来,喊道:“妈妈,您简直太捧了!”
林虹微笑着抚摸着女儿的头说:“你放心,无论是双亲家庭还是单亲家庭,妈妈再苦都会给你一分舒服、快乐的生活。”
方晓慧看着天花板上新装的花灯上的星星和月亮问:“妈妈,这花了不少钱吧?”
“可不?”
“这么说咱们又得过上一阵子紧巴日子了。”
“不会的。”
“我知道有妈妈在,再苦的日子也是甜的,再穷的日子也是富有的。”林虹微笑着点头。方晓慧说:“妈妈,将来我也要给你一份富足、快乐的生活!”
听女儿这么说,林虹欣慰地笑了。先不说方晓慧已经养成良好的学习习惯,再加上父母离异对她心灵的影响使她更加勤勉了。林虹本身就是教师,良好的自身修养和正确的引导使得方晓慧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一天晚上,林虹给她辅导功课后试探着问:“晓慧,妈妈给你找一个新爸爸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