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三年过去了,刚刚过完春节,罗朝霞正好在家休息,她接到的电话来到故城女友周倩家。在她家吃过午饭,俩人信步在大街上闲逛。故城好似家道中落的贵妇,比真正的贵妇也就少几件鲜亮衣服,商店门前也较为冷落,商店里面的商品也较少,有的竟然落了一层灰。大街上有几辆三轮车上放着甘蔗、苹果在卖,偶尔有车悠然开过。因为是偶尔,所以有在马路正中行走的行人,街边的杨柳随风晃动着,带来一丝早春的轻寒。故城街边的楼群都不是很高,大约都是五六层的样子,看上去像是新近盖的,从阳台上晾晒的衣物可以看得出已经有人家入住。一行大雁从空中掠过,给故城的街景增加一份别样的韵味。
这时,远处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罗朝霞想起了此行的目的,她是应女友之约正月十五到故城城郊看社火,周倩说如果愿意走再过两个十字路口就到了,要是不愿意走就在这儿呆着,等一会社火也就过来了。
要说社火罗朝霞曾在老家看过一次,无非是穿着戏装的村民让人高高地抬着,要么踩两根长长的木棍,或者腰部套着一个纸船一样的玩意儿,走一步退两步跟着节拍晃罢了,场面热闹是热闹,却没什么意思。罗朝霞说:“咱们不如去超市转一转,买一些零食找一个清静的地方聊天。”
“买零食可以,不看社火可不行,咱们不要忘了你到这来的目的。”罗朝霞不好反对,只好硬着头皮在人流中看社火。到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她想打车回家,被周倩止住:“你不是想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吗?穿过这条巷子有一大片麦地,咱们这就去吧。”
“怕太晚了回不去了。”
“怕什么?大不了给伯母打电话,今晚住在我家。”两人穿过一条狭长的小巷,大约半小时后一大片麦地映入眼帘,麦地四周沟坎上有成排的杨树,再沿着小路往前走有一片墓地。看着暮霭中的这片墓地,她觉得追名逐利的人真是“蠢”到家了,为什么呢?因为追名逐利的最终结果还是走向这虚无的沉寂,为什么要苦心经营那繁华的绚丽?这和在城里的感觉全然不同,哪高楼林立的地方总是能逼出你心中的小,让你觉得只有不断提高自己才能和它相匹配。要不怎么说在屋檐下晒太阳的农民是最闲适、最滋润的了,一日三餐是他们的终极目标,不向城中人有了房子还想小车,有了小车还想别墅,正所谓欲壑难填,人都是被自己的欲望累坏的。
周倩听到朝霞这个论调道:“可不是吗,在那样的方城中,只好服从这样的宿命。”
“要是有一天能够逃离才好。”
“你舍得王磊吗?”
“提他作什么?我家人不同意我和他好。”
“为什么?”
“因为他没文凭、没房子。”
“那就散了吧,他们总归是为你好。”
“嘻!我就不知道好坏么?再说感情这东西不是说分开就能分开的,到你谈朋友的时候就知道了。”两人边说边往回走,出了巷子罗朝霞说:“我还是回吧,在你家住我不习惯。”暮色中大街上车来车往,周倩陪着她等公交车。
罗朝霞从车窗看外面,刚开始一片漆黑,公交车开着、开着有几盏日光灯,这是街边小店的灯光。一个小时后,那灯光渐渐多了起来,灯光的色彩也尤为绚丽多姿,酒店、超市、家属楼都灯火通明,路灯下显出几分夜的静谧与安详。这是一座不夜城,车流有序地在大街小巷穿行,人行道上身着时装的行人稀稀落落地,或者勾肩搭背,或者牵手而行。罗朝霞下车后向家的方向走去。
穿过长长的街巷有一排临街小楼,楼前是绿茵茵的草坪和一些简易的健身器材,在这座城市拥有这样住宅的一般为郊区农民,罗列之前在这儿从农民手中买过一块宅基地,离开原单位后一直住在这儿,及到今天成为霓裳老总。和一般民房不同的是室内的装修布局和格调。一般民房都跟招待所似的,一小间一小间地租出去,罗列家则不同,客厅、饭厅、楼上楼下罗家兄妹一人一个小套间,大哥朝晖和父母住在楼下,她和二哥住在楼上,每间房子根据他们各人的喜好布局,看上去和别家自是不同。罗朝霞用钥匙打开门,客厅里的壁灯柔和地亮着,米色真皮沙发上空无一人,从饭厅里传来哥哥说话的声音。她蹑手蹑脚地推开小套间的门,换了一套粉色针织睡衣出来,到洗手间洗手洗脸出来又去了饭厅,和家里人打招呼道:“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两个哥哥都在家,母亲正在吃饭,看到女儿回来数落道:“整天和野孩子有什么分别?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没人影了,这个家是客店吗?”林溪中等身材,皮肤白皙,人比较瘦,披肩的长发染成栗色,看上去一点都不显老,难怪她和大儿子出去人家误以为是姐弟,这一点也正是林溪所自豪的,所以经常在老公罗列跟前提及。
“妈,老实说我就不想回这个家,火药味那么浓,烦都烦死了!”母亲总算不吭气了。罗朝霞进厨房帮张阿姨端汤,大哥罗朝晖开腔了:“小妹,我看你还是不了解男人,男人找朋友时是猎狗,谈朋友时是哈巴狗,结婚以后是大狼狗。”
“是吗?哥哥别忘了你也是男人。”大哥高大英俊,魁梧的身材微微有些发福,他棱角分明的脸颊透出些许倦意,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脸上坑坑洼洼的一看就知道年轻时青春痘留下的遗迹。因为胖的缘故和渊博学识,使他整个形象给人一种庄重、儒雅的感觉,他上穿着一件灰色毛衣黑色老板裤,浓密的短发像刚刚修理过的草坪一样,直直地竖在脑门上,一付不苟言笑很沉稳的样子。
大哥没词了,二哥朝阳说:“朝霞,我们都是为你好,找一个没经济基础的人,将来吃亏的还不是你?”二哥朝阳比大哥有朝气得多,他高高的个头,眉目清秀、肤色白净,黝黑的短发打在前额,一付阳光、随和的样子。他身着暗红色毛衣,打着领带,时常穿着一身灰西服,因为瘦高个子,好不潇洒。
罗朝霞反驳道:“二哥,你不也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比他还不如呢!你的女朋友嫌弃过你吗?”
“他王磊能和我比吗?我好坏是名牌大学毕业,辞职是不想受制与人,跟没有什么技能谋生的人有本质的区别。朝霞,咱长得不差呀,急什么呢?”
罗朝霞闷着头吃饭,父亲罗列板着脸孔说:“小孩子家家,一天不思进取,这么早谈对象有什么出息?”罗列满脸沟壑纵横,头发花白,敦实的中等个头,神色间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看来这饭是没法吃了!爸爸,我又不是泥人,你们想怎么捏都可以,难道我不可以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生活吗?”
“这话说得漂亮!以后你就过你的生活吧,星期天也不用回来了,住到你那十个人一间房子的单身公寓去,永远不要回来!”
罗朝霞没出声,起身回到自己的小套间,坐在梳妆台前看花瓶中的鲜花陷入沉思。她知道家里人为自己才这样强烈地反对她和王磊交往。其实,他们怎么就不明白,谈朋友并不一定结婚呀,再说自己才二十岁,结婚不是太早了点吗?真是的!她从小包内取出手机给王磊打电话:“哎,忙什么呢?”
“还能忙什么呢?想你呗!”
“瞎说!”
“真的,我正翻咱们在湖边的合影呐,有一张你笑的特灿烂!”
“晚饭吃什么了?嘴那么甜。好了,不和你聊了,省得月底电话费吓坏你!”
通了一会儿电话,她心情好多了。要说吧,王磊这人让人看着浑身上下透着舒服,长得仪表俊朗不说,还特会来事,特会说话。和他说话不必绞尽脑汁,和他相处不必挖空心思,他会让每一个日子过得丰富多彩,他会让自己每一分种过得毫无负担,要说相爱吧,他们还没到那份上,她只是乐意和他相处。不向有些人,酸文假醋、假模假式地让人望而生畏。或许人家真有一肚子墨水,真是济世之才,这些人有国家、单位重视就行了,何苦折磨自己的审美能力。她曾读过乔治桑的小说,她有一句很著名的话:如果拥有了爱情,生活在荆棘丛中也是幸福的。自己虽不济也有一份工作,王磊也是,他们怎么会穷无所有呢?再说了,对于穷困她有足够的思想准备,只要自己每天赏心悦目、快乐无比,即便再穷困、再落魄,即便是住在破屋子内那也是天堂。这就是她之所以坚持的理由,她要让岁月加浓他们彼此的情谊,顺理成章地步入爱河,她能如愿吗?林溪会放弃她的择婿理念吗?这都无关紧要,以她的年龄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完成自己心中的宿愿。再说了,对爱情来说阻力向来就是动力、是粘合济,逆反心理不知道成就多少个美好或不美好的姻缘。
电视在朝霞套间的小厅内,罗朝霞不想惊动父母,打开放床头柜上的收音机听音乐台的流行歌曲。随即换了蓝色花边的真丝睡裙钻进被窝内。心想:不吃晚饭才好呢,正好可以减肥。现在不是流行“骨感美人”吗?
她正听得起劲二哥朝阳推门进来说:“丫头,你好坏不知呀?说了你两句就绝食给我们看!”
“我正减肥呢!”
“咦!都瘦成排骨队的队长了还减肥!想想啊,你要“饿”成像林妹妹那样的美人灯,哪个敢要你?娶回去也付不起昂贵的医疗费!为你未来的老公着想还是吃两口吧,这儿有你最爱吃荷兰豆和对虾。”
“我吃不下!”
“傻妹妹,小说看得多了,把爱情想得那么美好!给你说呀,爱情不是包治百病的良药,它医不了愚,也救不了穷,看你现在的表情我就知道我是在对牛弹琴。好了,小公主用晚餐吧,梦醒后嫁给你英俊的乞丐。”
“什么、什么、什么论调!”朝阳不理她,拉上门回自己房间去了。罗朝霞受不了对虾的诱惑下了床,把饭菜放到套间玻璃茶几上,从沙发上拿了一个布娃娃抱在怀中,向门外瞟了一眼继而大吃大嚼起来,临了又喝了一杯香浓的牛奶。心想:凭心而论小时候倍受磨难的女孩子在男朋友的选择可能偏重于经济条件好的,反之,她则想过和以往皆然不同的生活。由于家境好,她从小在学习上不肯下功夫,高中毕业自费上了一个财会大专班,两年前,她本来想留在霓裳帮忙。父亲却说:“朝霞,爸爸一向主张孩子要自立,你早过了十八岁,在爸爸的翅膀下是长不大的。不如你到外面找一个差事,像你两个哥哥一样十年以后回来做事,在你没找到工作以前爸爸会给你零花钱的。” 朝霞看着父亲白发问:“爸爸,现在下岗职工那么多,您让我到那儿找事做呀?”
“还有一条出路,那就是出国深造,费用由爸爸出。”
“我英语学得那么差,不想出去。”
“那你还是找工作吧,年轻就是你的资本,想当初爸爸就是赤手空拳打的天下的。”
“好,您等着瞧好吧!”话虽如此,她心中还是没底,现在那个单位不是僧多粥少,要挤进去谈何容易?可是老爸的意愿难以扭转,她只好尊从。再说,大哥毕业后也是在国外摸爬滚打了十年才进的霓裳服装厂,自己虽为女儿也不能幸免。或许在父亲眼中,只有在社会上经历几年磨练子女们才能长大,才能守住这份家业。霓裳迟早是他们的,可他不愿看到自己亲手创立的企业刚交他们手中就急转直下化为乌有,没有足够的机智、才能守住这份家业谈何容易?他一再教导他们低状态进入生活,摆正自己的位置,家业是自己创立的,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有能力用自己的学业、才能向别人炫耀,父亲的名字是没什么可炫耀的,虽然他经常出现在报纸、电视上。
罗列经常给孩子们灌输自立意识,希望他们离开自己也能很好的生活,大儿子朝晖就是他一手扶持上来的,现在任公司总经理;朝阳高考时让他报考企业管理专业,无奈他不感兴趣,报了当时的热门的会计算机专业,整天跟着一伙年轻人设计程序,搞电脑经销什么的,天南海北地跑难得在家几天;朝霞从小爱玩,本想让她学服装设计或者考美院什么的,没想这丫头对财务蛮感兴趣,可见她平时虽然大而化子,还是蛮有心计的。她从小被家人宠着没吃过什么苦头,跟童话里的小公主差不多。不向家里的其它成员在自己奋斗过程中随着企业兴衰跟着吃苦受累到处奔波。罗朝霞懂事后这一切基本定型了,大体上到了衣食无忧境地,在家她一人就住了一个小套间,比有些单位的老职工住得还豪华几分。没事时整天抱着一本小说一幅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与其让她小说中了解生活,不如让她从生活基层做起,这样她才能识得人间滋味。否则整天跟一个梦娃娃似的,任谁都可以骗走,让她自食其力不仅仅是一个锻炼才智、心智的机会,对她的人生何尝不是一笔宝贵的财富?再说了,才有温饱正在奔小康的中国那来什么贵族?即便是有也不是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低能儿,真正的贵族必须具有一流的才智、一流的生活环境、一流的审美情趣、一流的生活情调,他们有吗?肯定没有,连自己也没有,自己充其量是一个智能挣钱机器,只能为家人提供优越的物质生活。人常说有钱的时候没时间,自己像机器似的一直这么运转下去,连陪家人的时间也少的可怜,等到孩子们能够独当一面时自己也就老了,想想人这辈子活到自己这份上也够精彩的了,还去抱怨什么呢?想到这儿,他吩咐秘书注意女儿最近的求职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