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青云客栈时,叶无双早已经候在客房中。
只怕她亦是一宿未睡。
两人相对而坐,都拧着双眉,心事重重地看着对方:那么这本《绝世医书》要由谁送回固北,送到丁子墨的手里,然后取回解药?
彼此沉默了良久,沐兰馨才从怀中掏出那本用织锦包着的书,缓缓道,
“我想过了,还是你送到他手上比较妥当。”她顿了顿,“他们都恨我入骨,若是我去,是否有去无回还不知道,到时候山虎一定不会放过我,命都没有了,别说拿解药了。”
叶无双微怔,紧紧地皱着眉头,原本还有些兴奋的心情顿时一落千丈,本想着让沐兰馨把东西送回固北,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照顾二皇子了。可是她这样一说,似乎是不可能了。
沐兰馨考虑的没错,山虎虽说与丁子墨是兄弟,但毕竟只是交易上的朋友,各求所需,并没有真正的交情。他既不会管二皇子的死活,亦不会管与丁子墨是否与沐兰馨有交易。他只会顾着自己的利益,自己的喜怒,所以,若是他知道沐兰馨去固北,一定会杀了她。
再加上那丁子墨是个小人,沐兰馨一个弱女子,或许他拿到了东西,也未必会给解药。
因此,若是沐兰馨把东西送到固北,拿到解药的可能性是很小的。
“好吧,我去。”但,如果是她回去,那么事情或许就没有如此不靠谱了。一来,她与山虎是同一立场上的人,二来,她比较了解二人,三来,她会功夫,必要的时候,暗偷明抢都是有可能的。
听到这四个字,不知怎的,沐兰馨的心里微微有些感动。
“无双,”她轻轻握过叶无双的手,“你是一个值得爱的人。”她知道,叶无双一直深深地爱着凤无忧。
叶无双微微垂眸,嗓子有些哽,她缓缓抽回手,抿了抿双唇,
“值得爱又怎么样?爱而不得,那才是人间最苦。”她自嘲地笑了笑,嘴角划过一抹凄凉。
沐兰馨心里酸酸的,
“但是我们都无怨亦无悔,因为那是个值得我们付出和爱戴的人。”
叶无双愕然,缓缓抬眸看着她,
“我想知道,你到底爱我们皇上多一些,还是爱二皇子多一些?”
这个问题不光是她好奇,就连沐兰馨自己也是好奇的。一个人的时候,她常常这么问自己。究竟是她变了,还是花少容变了?她对凤无忧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他在她心中到底是什么位置?有时候爱了,连当事人自己都不知道。
而有时候不是不知道,而是潜意识里在一直拒绝。
“我不知道。”她淡淡地回了这四个字。
叶无双轻笑,
“通常这四个字代表的就是不分上下,呵呵。其实,你不该这么对待我们皇上,虽说他身边从来不乏女人,可那却不是他情愿的。你说上天给了他机会让他带你走,他却没珍惜。可是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没带你走?”沐兰馨拧着眉头,微微翕动着双唇,似很想知道答案。“第一次,你们相约私奔,是你姐姐用死威胁了他,绊住了他的脚。你说说,如果他可以置你姐姐的性命而不顾,去跟你私奔,那他还值得你爱吗?第二次,是我,是我从中破坏,让你们没能走成。因为,我当时的信念就是,复国第一,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少主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复国大业,于祖业而不顾。你恨他灭了你的国,毁了你的家,可是试想,若你是他,你又会怎样?”叶无双微微摇了摇头,“即便是他复了国,可是却失去了最心爱的女人,你觉得他好过吗?即便是他眼睁睁地看着你对二皇子以命相救,可是他却从未将二皇子看作情敌。依然屡次三翻地放过他,甚至上救他。他没有把南司国都建在幽州城,那是因为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在北幽潜伏了那么多年,他早已经对北幽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一人一物全都有了感情,他亲手灭了他心中的第二故乡,你以为他心里好受吗?他的苦,他的痛,又有谁能理解?这一切都不是他想做的,更不是他想要的......
一席话惊醒梦中人,许是她把他对她的爱当成了理所当然,所以她从未站在他的立场,他的角度去想过这些事。
她忽然就明白了,她心底深爱的人,始终都是他。对于凤无忧,大概恩情大于爱情吧。
两人在青云客栈诀了别,沐兰馨一路往东,往宫里走去。这一路,她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定。这辈子,她只能随凤无忧而去,花少容的情,花少容的义,她只能下辈子,下下辈子跟他再续。
这辈子,就让他好好的做个国君吧。
走到皇宫东门时,她远远地看到一个身影在门口徘徊着。
“阿深?”沐兰馨忙匆匆走过去。
阿深蓦地回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拉住沐兰馨的手,看了看门口。用眼神告诉沐兰馨,那些侍卫不让他进去。
沐兰馨讶异,
“你没有在固北吗?叶无双刚刚拿着医书去了固北,找你弟弟换取解药。”
阿深一听,顿时瞪大了双眼,拿过沐兰馨的手:我是追着叶无双回来的,她太心急了。
“估计她现在已经出城了。快,阿深,快跟我去看看无忧吧。”
淡淡的云,柔和的阳光。
凤无忧侧卧在椅榻上,在廊下,看着那缓缓流逝的时光,心底是如此的平静。他只想在最后的时刻,尽情享受着这世间的美好。他不知道,人死后是否还会有记忆,因为,他实在不想把这一切给忘记。
陡然,身后响起了微微的脚步声,
“无忧,你去哪儿了?”还未起身,沐兰馨就已走到他面前,蹲下来,眉间是一抹担忧。
缓缓坐起的凤无忧一抬眸,看到了那个久别的身影,
“阿深。”他径直绕过了沐兰馨的问题。
沐兰馨回头看了眼,阿深缓缓上前,尽量抑制住自己心中的悲绪,表现得若无其事。他扬了扬唇角,故作轻松地点了点头。
凤无忧站起来,
“好久不见。”
见两人似乎要寒喧下去,沐兰馨忙插话道,
“阿深,快帮无忧看看,他身上的毒是否有好转,或者到什么程度了,有没有机会痊愈?”
阿深微微叹了口气,上前一步,似不经意地拿过凤无忧的手,一手端着他的手,一手号着他的脉,眼睛一丝不苟地盯着他的面色与眼睛。
他面色苍白,眼珠发黄,脉搏微弱,气力不及小儿......越往深处诊断,阿深的心越抽痛得紧,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是他却不曾想过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阿深,怎么样了?无忧他会好起来,是不是?”沐兰馨迫不及待地问着。
凤无忧忙暗暗地给阿深使了个眼色,阿深微微一笑,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他不忍心骗沐兰馨,也不忍心让她知道真相。
沐兰馨莫名,
“他能好是不是?”她微微眨了眨眼睛。
“兰馨,少容他回来了,就在昔日的将军府。”凤无忧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哽。
沐兰馨惊了一下,呆呆地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说话来。
“我去给你们弄些吃的。”她亦是直接绕过他的话题离开了。
她刚没走两步,就觉眼前一黑,差点儿没栽倒过去。她忙扶住路旁的树干,悄悄从衣袖中掏出一粒药丸塞进口里,站在路旁稍缓了一会儿,才离去。
待沐兰馨离去,凤无忧才微微道,
“阿深,我自己的身子我知道,即便没有那毒,我也活不久,而且我看你的表情,那毒是没有解药的吧。”
阿深眼眶一热,微微点了点头。
当时在固北,他就有这种猜测,金石之毒,多半无解药。可是在他未确诊之前,他不能妄下断论,以免误诊误断。
可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没能拦住叶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