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事实上,我对钢琴的喜爱,纯粹是“叶公好龙”。开始简单的还行,后面稍稍难一点,我就提不起兴趣了。
可对齐致远来说,钢琴简直就像一组密码,一下子激活了他心中暗藏的激情。琴键在他指下起起伏伏,流淌出一串串美妙的音符,带着我在音乐的海洋里徜徉,有些旋律是我耳熟能详的,还有些根本是他的即兴发挥。
他当真把我当成了他的学生,关门弟子的那种,教学态度十分严肃认真,大有倾尽所有,倾囊相教的势头;只是他不太称职,讲得十分不系统,随心所欲,想到哪儿是哪儿,常常听得我云里雾里,不知灵魂又飘向了哪个世纪。
“德彪西的《月光》是很有特色的一只曲子。如果说“静”是贝多芬月光的最大特点的话,那么“动”便是德彪西月光的精髓所在。贝多芬的月光如水般倾泄,缓缓流淌,充盈整个房间。德彪西的音符是有些离散的,打散了旋律。然而散而不乱,像是溢出的水银在地板或是台阶上走走停停。每一个音符,都给你充分的想象空间。……”
我打了个哈欠,又不敢给他看到,只好紧闭双唇,那哈欠便顺着耳朵眼冒了出去。
我宁愿跟着史蒂文一道去开电瓶车啊。
他却依然滔滔不绝:“贝多芬的月光是月光下流淌的故事,那流畅的旋律将故事娓娓道来;而德彪西的月光就是月光本身,一夜倾城。你现在,能找到这种美妙的感觉吗?……”
接连的几场大雪,把我困在了木头屋里,哪里也不能去。漫天大雪纷纷扬扬,席天卷地,蔚为壮观。待到雪霁天晴,将会是滑雪的好日子。
来农场度假的游客不多,主要还是这里因为准备的“木头屋”数量有限,而且齐致远说,现在把农场打造成度假村,只是个尝试阶段,还没有发展成规模,他目前打算试运营一段时间,等到熟悉了运作流程,才可以对扩大经营做出评估。
这些术语相对集中的话对我来说,简直就像在做一篇高难度的英文阅读理解,所有的单词看似都认识,可摆在一起就是不明白它们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因此,我对这些问题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感兴趣的是,什么时候能上山去滑雪,什么时候会有篝火晚会,还有,什么时候可以吃到平时不能多吃的披萨饼。
卓依宁辞职了,很多事都需要齐致远亲力亲为。大雪一停,他就开始变得忙碌起来,常常连教我弹钢琴的时间都被占用,剩下我一个人坐在钢琴前,胡乱地弹奏一气。
所幸还有斯蒂文和我作伴。他虽然比我高一年级,却和我一般年纪。跟他在一起,并没有什么类似兄长的感觉,相反地,我倒觉得他很幼稚,幼稚到甚至需要我的照顾。比如,他滑雪不如我,常常摔跤,害得我不得不回头去找他;再比如,他常常记不住客人的房间服务都叫的是哪些菜,以至于张冠李戴,错漏百出,害得我不得不和他一起向客人们道歉,并一再替他们免单。
斯蒂文说,这些免单的损失,就从他的工资里扣好了。
我当然不会这么做。之前差点连累他要了他的命呢。这点损失,又算得了什么。我想我还是一个比较包容的人,就像齐致远总是包容我一样,我也常常包容我的朋友们,无论是康妮,还是斯蒂文。
DOUBLEA农场在平安夜那天正式挂牌。
平安夜,必须要与众不同。我和斯蒂文花了很多心思布置酒吧,好让里面的氛围更具节日色彩。自从在卓依宁的婚礼上见识了百合花的魅力,我就对它那种馥郁的清香念念不忘。这一次,我专门订购了几百只百合花,用来扎成花球,放置在酒吧的中央。浓浓花香,沁人心脾,就连齐致远都夸我有心思。
其实,无论我做了什么,他都会这样夸我的。作为一名“职业吹捧手”,齐致远从来都不吝啬对我的夸奖。只是这一次,他夸得的确很由衷。
酒吧里准备了自助餐,各色酒水饮料还有美食,琳琅满目,客人们举着酒杯,相互攀谈着,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见面都热情地问好,那种感觉,好像是一个大家族前来聚会一样,很温馨。
齐致远和人交谈着,不时地冲对方会心一笑。高脚酒杯里盛着半杯香槟,琥珀色的液体随着他手腕的晃动微微荡漾,那只修长的精致的手就那样随意握着酒杯,嘴角挂着若隐若现的笑容,那种温文尔雅,很多人也许一辈子都学不来,比如,斯蒂文,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