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你保证,怀特夫人,”齐致远说,“我会尽一切努力帮助她尽快融入到学校的生活中。孩子的适应能力比成人强得多。我相信要不了多久她就会习惯的。”他的词汇量比我要丰富得多,就一个“适应”问题,他用了“融入”和“习惯”两个词来代替,不像我,翻来复去就只懂说,“然而事实上……”。
“齐先生,要知道我们是公立学校,学费全免的,艾小姐本身存在沟通障碍,又是个外国人,我们没理由浪费纳税人的钱……”怀特夫人一脸冷漠,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怀特夫人,如果是因为钱的问题,我想,这根本不是个问题。只要学校有需要,我可以提供最大程度的赞助。”齐致远很少见地打断了怀特夫人的话,仰了仰头。
“赞助?”怀特夫人是位老太太,满头银发,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一双眼被近视镜片缩得几乎成了一条缝。听到齐致远的话,她的眼睛陡然放大,瞳仁似乎都在放着光。
“对,赞助。”齐致远用着一种难以描述的眼神盯着老太太看了看,突然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本和一支笔。他将小本翻开来摊在桌面上,拧下笔套,做出要写字的动作,冲着老太太扬了扬眉,“开个价吧。怀特夫人,无论多少,只要艾浅忆能上学。”
怀特夫人略一犹豫,吐出了两个词:“二十万,美元。”
齐致远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在那个小本上大笔一挥,然后很是潇洒地撕下一页来,递到了老太太的手中。
“呵,赞助,我喜欢这个词。欢迎你,艾小姐。”
怀特夫人终于放松了那一直紧绷的脸,向我满脸堆笑地伸出了手。
于是,我顺利地进入了学校。
出门的时候,我仰起头望向他,不解地问:“你给怀特夫人的是什么?”
那东西同我平日所见的钞票完全不同,为什么老太太没有见到钱,却依然兴高采烈?
他微微一笑:“那是支票。支票上写上多少钱,签上我的名字,她拿到银行就能换出钱来。”
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我现在还不是美国人吗?”
“你是。你有美国国籍。”他从口袋里取出车钥匙,漫不经心地回答着我。
“那为什么怀特夫人说我是外国人?”对此我表示很不理解。
“呵,”他笑了笑,说,“那是因为你的肤色。你和我一样,都是华人血统,在他们眼里,只要不是白人,就都是外国人。”
“那你为什么不说,她这么对我是侵犯了人权?”我握紧了拳头,忿忿不平。最近镇子上闹人权闹得厉害,满大街都贴着印有“人权”字样的海报。从字面意思上理解过来,我认为怀特夫人的确侵犯了我的“人权”。
我的疑问换来了他爽朗的笑声。他使劲摸了摸我的脑袋,把我的头发弄得一团糟。只听到他慢条斯理地说:“我可不想惹麻烦。小艾乖乖,你要记住,凡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像当地的父亲唤女儿那样唤我“乖乖”,这也是我第一次见识到钱的魔力。
尽管我在学校成绩不差,但齐致远始终没有放弃对我的中文教育。
那天,我和他讨论关于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是什么意思。他跟我解释半天,我恍然大悟,说:“之前你给我打比方,说张三买了条新裙子向李四炫耀,这是不对的,我还在想,张三难道是个女的?还是张三根本就是个变态的男人?”
齐致远忍俊不禁,和我笑作一团。
那一刻,我很满足。因为我终于发现,我是这个世界上惟一能够令到他开怀大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