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脏了……”伴着心碎母亲的痛号,红衣血女玩着一缕长发低声抱怨。她一手支起脑袋,歪着头,嘴上不悦,表情不满,眼睛里闪亮着紫色光芒:“这是我第一次见她丧失心智。都说母子心连心,孩子死了,母亲会这么伤心,母亲死了,孩子是不是也该伤心?记得母妃死的时候我没有发疯啊。”红衣女魔眨眨眼睛,一派天真地问向身后的黑衣人。
身后的翾礐没有答话。
可怜的静雯一直哭到失了声,黑衣男子挥挥手叫侍卫把她扶起来,原本仪态端庄的雯妃已经成了丧失心智的疯妇:她头发蓬乱,珠宝玉石掉了一地,黄色长袍被抓破,染上了血,尤其是袖口伸出的那可怖的东西已经不能称之为妃子的手,那本就是死刑犯那先被敲烂、然后烙掉的手。
微起的夜风吹散云朵,月光洒了进来。
“你为皇位斗了一辈子,害死过多少人。只可惜,你一辈子只能是个妃子。妃位是否叫你欢喜?”大殿深处传来女子幽幽的声音。此时的白叆,又恢复了初次见面的端庄冰冷,只是眼角带上了一点疲惫与厌倦。她身后的黑衣男子此刻仿佛也被月光冰冻住,再次成了雕像。
“你的皇儿还给你——我要你记着,我比你仁慈:你说过会一辈子服侍母妃,却跟柳王后串通害了她。我虽杀了你皇儿,但我给了你他的全尸——而我呢……连母妃一把骨灰都没能抓住。
“听好,我不准你撤阵。你肯定背下了《坠羽司命》全书,这点我不及你,可我不服,也还没玩儿够。这场游戏由你开始,却由不得你结束。如果你恨我杀掉你的皇儿,就跟我比阵法,就比《坠羽司命》里面的术法!你想复仇,就在战场上杀了我。”说罢持书卷的右手忽然燃起无名火焰,顷刻间将世间最后一本《坠羽司命》焚为灰烬。
“您这是强人所难啊……”可怜雯妃哭干了眼泪,双目汩汩流血,她咬牙切齿,嘴角也是鲜血淋淋:“你果然是魔鬼啊,容妃说的没错。”
“我母妃说什么?”血衣妖女双眸一闪,厉声问道。
“哈,容妃说你不祥,她给你司过命,果然没错啊。你是毁掉真茹族和波宏族的大罪人!你,你们,都是!不过白叆,你真是可怜。为了报仇化身魔鬼,你却不知道究竟该向谁复仇,哈哈,你真可怜!”
“你说的什么意思?”白叆紧握雕花扶手,恨不得将上面刻着的狮子掰下来。
“是你亲娘啊,你应该向容妃复仇——这一切都是她安排的!你以为容妃很爱你吗?你是她被迫与死敌生下的孽种,她本来是想掐死襁褓里的你,可心软留了你一命。容妃决定让你来复仇,让你亲手杀掉你的亲生父亲,让你亲手毁灭你的家族!”
血衣白叆如同被五雷轰顶,好容易结上冰的面孔出现裂隙:“你……说什么?”
“你命运中的轨迹在六岁时候彰显,容妃推算出你命中的有‘三危星’聚首,至亲的性命可以激发你命中的魔星!你还不知道吧,倘若你父母皆在,打可避开血光之灾平安一世,可若父母有一人死去,你命中的魔星就会开启。容妃拿准了这点才故意死在你面前!目的就是为了要你痛苦,痛苦会激发你命中的魔星!白叆啊,你想想看,为什么容妃安稳十多年不曾有过反叛之心?为什么她独独选择在你面前****,又喊着让你复仇?她命中注定复仇无望,所以才把一切赌注都压在你身上了啊!”雯妃疯狂大喊,字字刀剑,仿佛刺穿她喉咙,也刺穿白叆的心。
“你看那些信!看那些信!都是容妃写给情人的,她白纸黑字写着要借用女儿的双手给‘青衣大哥哥’复仇;她还写了对你的恨!她不想跟波宏王有孩子,她想怀那个‘大哥哥’的孩子!你娘真是个贱人!不仅****,心还狠毒!”
“不可能……”红衣女子茫然无措:“你胡说!她是我娘亲!”
“哈!你看看那些信吧,你自己看啊!原本我答应容妃不告诉你这些,可现在我要全部说出来。你以为我有意要害死容妃吗?她从山崖下救了我的命!是容妃叫我有意将信件透露给柳王后,又让我告诉柳王后她和琛璃见面,为的就是怕她自己所担的罪名不够,你父王狠不下心来杀她!作为交换,她告诉我如何得到波宏王后之位。我本是二皇子的女儿,按理该有我死去的哥哥继位。我一人复仇无望,正好跟容妃达成交易。”
“住口!”红衣女魔狂怒!她拍案而起之时整个殿堂的空气竟然在瞬间着了火:“你给我住口!静雯你听着,立刻回去摆阵跟我对抗!我要杀掉你,我要把你千刀万剐!”
白叆的声音宛如注入毒药,静雯忍受不了冲击,昏了过去,她眼中留下的最后一点倒影,是红衣女魔缓缓步下宝座时起皱的猩红色衣裙,那长长的裙摆宛如流淌的血液,从山岩间倾斜而下。
白叆心烦意乱,手足无措,将母亲唯一留下来的信件胡乱塞给翾礐。
“好不容易得到这些信,要怎么处理?”完全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方向的翾礐此时也有些失神,诺袁可能与白叆相认就足够让他担心了,现在竟然又跟容妃扯上关系。这究竟是否有利于自己呢?按常理来说,听了静雯的话,白叆会对容妃和心中提到的“诺袁”恨之入骨吧,那也就是说,即便白叆记起了前世,对诺袁只会恨意更深。
不知怎地,翾礐舒了一口气。
可一旁的白叆却陷入了漩涡中一般,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信中埋藏着怎样的秘密,不用读她已经知道了。以前碎碎念念只想看到些与母妃有关的遗物,现在信件在手,一看到母妃的笔迹她心中就是阵恶心。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母亲才能狠心强行将自己的命运改变成她复仇的工具。母妃有着容貌绝丽,可本该有的一刻慈爱心却渗透着甜蜜的毒汁,白叆毫无知觉,一步踏入母亲在十多年前设下的局,陷入无底深渊。
容妃的灵位就像是扎人的刺猬,白叆手一抖扔到地上,她不要再看信件了,她决定自欺欺人,拖一刻是一刻,仿佛信件不拆封,秘密便不会重现天日似的。
“她是我娘啊,娘亲啊……翾礐你见过这样的娘亲吗?她那么恨我身上另一半的血,忍住掐死我的冲动把我养大,好叫我给她复仇!哈,这么大的局,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娘亲真是厉害。”白叆往后一仰,像是要把脖子勒断一样仰着,漆黑的长发垂到地面,她被最相信的人骗了。
“不要想了,过去的事情就算是被别人操控你也无能为力。”黑衣翾礐接过信件收好,试图安慰她。殿门外左右尚臣共同垂首恭候,说是群臣都在等着白叆作法召唤龙神,保佑真茹平安,国力昌盛。
翾礐出门正待答话,忽然听到里面白叆的尖叫声。他身法迅猛,拔剑冲回去,只见屋里一只金羽鸟儿围着白叆盘旋,那鸟儿口中流出的鲜血滴在了白叆身上,似乎受了重伤。
白叆左躲右闪厌恶至极,她伸手使劲儿驱赶不肯离去的鸟儿,它被白叆一巴掌拍到,仰着头发出凄惨的叫哀鸣。就这样跟红衣女子就缠着,尽管遭到白叆狠狠毒打拍打,可它扑闪着翅膀一次次试图靠近红衣女子。白叆心中“轰”的一下爆发怒火,夺过翾礐破天剑砍伤鸟儿。金羽鸟儿负伤而逃,临逃走时从口中掉出两片模糊的血肉,它黄金颜色的尾羽被鲜血染红,散落一地。
白叆一阵头晕目眩,在翾礐的搀扶下才坐稳。她拿出一个咒符交个翾礐,嘱咐他随身携带出征,好在与静雯对阵的时候,将前线与宫中的阵法建立相通,她就可以随时看到前线的战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