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儿赶紧把水婵娟的绝笔书信拿出,也递了过来,张亭看罢,一双星眸冷冷看着千影道:“是你逼死了水夫人,你的亲娘。”
“是。”千影颤声道:“我不孝。”
“那么你把这些金银给我,是希望我来为你的妹妹复仇?”张亭坦然将银票和那些珠玉全部掏出来放入怀中,冷笑道:“小爷答应了,爷只当多个妹妹,虽说从没有见过面,却也不能让她这样白白死去,爷不会罔顾水夫人的信任和托付。我日后无论遇上什么苦难,也不会放弃!千兄继续管理好您吞云殿的千秋伟业,张某告辞!”
“你果真会为云儿报仇?”千影疑惑道:“你和她无亲无故,面也不曾见过,为什么要为她去得罪一个可能十分可怕的对手呢?你走吧,这些钱是母亲给你的,我不会藏私,但是我妹妹的仇,你不用再管,你也管不了。”
“小看爷?”张亭的眼中寒光乍现,承载了四溢的不屑“你懂不懂什么叫做受人之托,终人之事。哼,别以为每一个人都会像你一样胆小自私。从今往后千云就是我妹妹了,和你再无瓜葛!”
看着眼前这个浪荡不羁的富贵公子,千影眼中装着满满的疑惑:他以为自己是谁?一个敢杀了吞云殿大小姐千云的对手,一个能把矛盾成功嫁祸于人而不露蛛丝马迹的对手,就凭他,三脚猫的功夫,想自寻死路吗?可是,他的身上就是有一种奇怪的东西,莫名让人信任,娘那一双眼睛,终于看对人了吗?
“回来!”千影叫住正往外走的张亭。
张亭略停了停,头也不回道:“吞云殿的势力广大,耳目也广。小爷不会携款潜逃的,堂堂尚书府的二公子也不会当真把这些银子放在眼里。你且睁大眼睛等着看小爷为妹妹复仇。”
“我说,你回来,我知道一些咱妹妹遇害的线索。”
“啊?”张亭倏然转身,眯起双眸,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千影。
“不用怀疑,母亲以死相逼,我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刚才就是试你一试。这个对手可能强大的超乎你的想象。其实现在你还可以后悔,我今后会一心一意为云儿报仇,你大可以放心,不必再蹚这趟浑水。”
“试我?”张亭睁大了眼睛,狠狠骂道:“直娘贼!瞎了狗眼怎么?小爷一身正气,坦荡荡胸怀,需要你试一试!就是你这个混账性格,才逼死了亲娘。”
虽然这骂声刺耳,千影凉薄的脸上却轻笑起来,站起身子,走了过来,紧紧抱住张亭,喊道:“好兄弟,咱们为妹妹报仇。”
张亭怔住了,僵硬了身子,忽然挣脱开,满脸嫌恶地叫道:“滚开,没看见我堂堂正正一爷们儿,干嘛呢?”
千影含笑:“御剑门和稀星门交厚,卿久江虽然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可是骗不过我。我们可以先从稀星门查起。定能找到一些线索。”
张亭脸上也洋溢起笑容:“怕他怎的?卿久江就是个糟老头子。”
“哈哈,糟老头子!”千影终于放声大笑,这笑声豪气冲云。正所谓:风乍起,见男儿侠义,剑出鞘,看八方云涌。
开冻山河自在流,春意不如争艳楼。
春风过,夕月王朝的万里江山,都开始冰消雪解。江州的天气本来就暖得早些,那河水在不知不觉间慢慢涨起,冷冽洌的清澈。洛城河畔的杨柳枝,远望去,竟是一片朦胧绰约的鹅黄,在午后风中轻柔地摇曳,暗暗拨动着过往行人心中,最柔软的琴弦。
这料峭春寒里,青砖墙角的桃花有三两枝已经悄悄然咧开了嘴,笑出些别样温暖的风情,活活醉杀洛水岸,酒肆茶楼中的文人墨客和风流雅士。
不过在卿风眼底,这风情自然是不及秦楼楚馆中,少女眉梢的春意和眼角的娇嗔。他的桃花眼,永远都不会欣赏洛水畔的桃花,他更爱的是浣花溪头的争艳楼。那里面自然是姹紫嫣红开遍,更兼幽香浮动,满目春景早已蜂飞蝶绕、热热闹闹了。
争艳楼的炭炉子总是烧得太旺,和着脂粉香气暖融融得扑面熏来,卿风狠狠抽了抽鼻子,露出满脸迷醉的表情,就是这个感觉,暖透心扉的畅快!卿风把两只肥硕的手掌相击,立刻拍出非同一般的响亮。楼里的卢妈妈忽然一个机灵,丢下手中磕着的瓜子,匆忙提起衣角下炕,顾不上穿好红艳艳的绣鞋,就堆了满脸笑容迎出门来。
一旁的穿红着绿的佳人早已经扭动着柳条儿似的腰肢儿,体贴地帮这少爷退去身上的狐裘,将那雪白的袍子仔细抚摸平展,小心翼翼挂起。
卿风将嘴凑到搀扶自己的采菱耳畔,忽然吹出一股子寒气,把采菱惊得一叫,含笑嗔道:“爷从外面来,身上寒着呢,出得气儿也这般冷。”
“正是呢,你还不给爷暖暖吗?”卿风嘴角洋溢着心满意足的笑,把采菱拦腰抱起,窝在自己宽敞的怀抱里。采菱笑得更加轻狂,声音银铃似的清脆。
卢妈妈乐了,捂着腰轻喘道:“哎呦,爷这一来,咱们争艳楼就满是笑声。秋烟,快给卿爷汤壶相思酿暖暖身子。夕颜,赶紧把醉莲阁的炭火拨的旺旺的。”
一行人簇拥着卿风公子走进了醉莲阁内,这屋里铺陈的十分精致华丽。只见一盏盏晶莹的紫色莲花灯,悬在雕刻着莲花的梁上,闪烁着温暖的火光。那墙壁上也绘制着一层层碧绿的荷叶,间或开着一朵朵各形各色的莲花。屋中间的桌子也是荷花盛放的模样,上面摆着各样小巧的莲花形状的杯子盘子。
再往里看去,一床绯红的锦缎被子上倚着一个妙龄佳人,只见那人发髻松松挽就,斜插着一支木簪。身上没有罩外衫,只贴身穿着件淡粉色家常小袄,系着暗碧色罗裙。素净的打扮,偏偏更加衬托着姑娘面色粉嫩,眉目如画。
只见她淡淡地往涌进来这群人身上扫了一圈,唇角滑过一丝冷笑,戏谑道:“卿大少爷这是走错了门子吧?妈妈也该早些给采菱妹子拾掇间屋子,免得每一次奴家在这里碍眼,不在这里又没处去。”
卿风把怀里的美人儿往地上随手一丢,也不去理会采菱在地上的娇呼、抱怨,摇摇晃晃腻歪到床边去了。
床上的美人见他扑来,忙忙去躲,可是卿风的身子硕大,瞬间就将她牢牢罩住,她沉着脸挣扎几下,却忽然放弃了。
原来卿风名字虽说风雅轻盈,却生的高大,足有九尺身材,偏身子又胖些,浑圆圆宛若小山峰一般硕大。这么个人物取那样的名字,显然是爹娘失了算计,唤作飓风,只怕还有些意思。
人虽说肥大,还好五官端端正正,单开看去,还能算得上眉清目秀,只是肥肉把一张本来方方正正的面孔,生生堆成了略嫌奇怪的圆形。因为卿风此刻正讨巧的笑着,模样倒有几分滑稽,他口中哀哀唤着:“莲心饶我,几日不见,想得我心肝肝都痛了。”
莲心一时难以挣脱这小山,又看见他模样有趣,忍不住笑了一声,却立刻收敛住,恨恨骂道:“你何苦来招我,那边许多美人儿,都等着你疼呢。”
“我就是瞧着你平日里多看顾采菱,才肯兜揽她,你却不知道爷的心事都在你一人身上吗?只可怜你这样娇小的身子,我只疼你一个,岂不是累坏了你?”
听见卿风舔着脸胡缠,莲心忽然红了脸颊。嘟着嘴,扯过被子,蒙了脸不再说话。
卢妈妈笑道:“哎呦呦,我说姑娘们,卿大爷可是猴急了,小夫妻都滚到床上盖上被子了,咱们也都别杵在这里啦。哎,秋烟,招呼她们放下点心都走吧。”
听了这话,卿风却回过头来叫道:“采菱别走!”
那采菱经卿风一丢,浑身都痛,好容易爬了起来,悻悻然站在那里,就要跟着众人离开,听了这话,并不回转。卢妈妈却冲着众姑娘微微一笑,将她往屋子里一推,一群人涌了出去,将门从外面拉上了。
采菱忙忙拍门,却无人来开。卿风刚刚好被莲心踹了一脚,借着势从床上滚落下来,一咕噜滚到采菱身畔,捉住她的脚跟往后一扯,竟然拥到自己怀中。看着美人儿眉尖微蹙、小声呼痛,卿风忍不住心旌摇荡,顺手往采菱衣领中探去。
莲心听着两人在地上混闹,心中更加烦恼,也不抬眼去看,立起身子,披着一件淡黄的外衫,往门外走去。刚走过卿风身畔,也一样被扯住脚跟,滚到地上去了。卿风虽说肥胖,偏要卖弄风流,偷吻了莲心的香腮,又去掀采菱的裙子,左拥右抱,得意洋洋。
采菱年纪还小,却从小生在这勾栏院里,早已经练就了狐媚功夫,只想着有一天能出人头地,也得了尊贵些的人物疼宠,好免去老鸨的折辱。此时明知道卿风混账,却并不真心抵挡,反而做出许多轻佻的样子,逗引着卿风往自己身子上抚弄。
莲心虽说是个窑姐儿,却自以为是个头牌,哪里肯和采菱一起混闹,挣扎着只是要起身。怎奈卿风力大无穷,又会些功夫,一只手就死死拿住莲心的腕子,只管把嘴一次次贴过来。
三人正是不堪,醉莲阁的门却被人撞将开来,随着一阵酒气,扑进来两个长身玉立的公子。手中还各揽着一个美人儿。这两个美人儿本来也已经半醉,看见卿风,却立刻唬白了一张俏脸,直挺挺跪在地上,紧张地解释道:“这两个公子都醉了,认错了屋子,不成想冲撞了卿大爷,大爷饶命!饶命!”
卿风本来恼怒来人坏了自己的好事,支撑起身子,看见眼前的美人儿,却忽然笑了:“原来是悠悠和梦蝶,两个妙人儿,快来,和爷一起。”说罢,乜斜着一双桃花眼,冲着立着那两位俊俏公子笑道:“是你们把人给爷送进来的,不会再要走吧?楼下喊一声左静秋,就说卿爷着二位领赏。”
立着那两位公子,都摇摇头,反身将门关上,笑吟吟看着卿风道:“你可是稀星门少门主卿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