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陌听罢,略一沉吟,觉得有理,含泪拍了拍自己的马儿,哽咽道:“你这畜生,枉费我平日里心疼你,如今却是被你带累,受这样的辱没,如今也不要怪我舍弃于你!”说罢,拿起包袱,转身跨上韩靖的骏马,也不顾身上不适,只管扬鞭疾驰而去。
张亭见那佳人远去,却好似被掏空了肝肠似的,空落落得难受。真可谓:世情薄,人心恶,骨肉亲情忍磋磨?明泉噎,心寒彻,满怀怨怼,一声长叹。错,错,错!佳人遥,春宵梦,此生再见怕成奢。钟声远,夜阑珊,谁解愁肠,终成离索。难,难,难!
不是姻缘莫强求,青灯古佛伴残生。
这边佳人去了良久,张亭只是痴望。韩靖哭笑不得,骂道:“你这痴货,恁不小心,怎么被人算计去了?”张亭垂头丧气,也不答话。韩靖又道:“怎么,难道阴差阳错,真喜欢上这姑娘了?”
张亭竟回身捡起紫陌掷下的宝剑,悠悠怨道:“喜欢有什么用,师傅却也不帮我留上一留,就这样去了,还相赠宝马。可还有再相见的时候?”
“你这痴儿!”韩靖笑骂:“你若有心,该看这姑娘是往京城去的,皇城脚下,还有张家找不到的人?更何况骑得是你们张家的马!”
张亭听见这话,如醍醐灌顶,喜得手舞足蹈,叹道:“正是,我却糊涂!快快回去,吩咐了人寻找。”不料,这一欢喜,又牵扯到胸口的剑伤,好不疼痛,张亭皱了眉头,忽而转念,又道:“纵是找到又如何?师傅没有看到,那是江湖儿女,也是嫉恶如仇的。今日没有取我性命,已是恩典,我在她眼中,不过是登徒子,泼皮货,是肮脏污秽。”
韩靖长叹一声:“嗐,你说得也是,若是个平常人家的女孩儿,你这张家二公子能这样敢作敢当,愿意承担责任,就是娶回家做妾,只怕也是喜欢的。”
张亭摇了摇头,道:“做妾?我倒是想明媒正娶,人家也不见得愿意。我这般行径,姑娘不齿。可恨那李沁芳母女,那酒定有蹊跷,我这般回去,定要讨个说法。”说罢愤愤然跨上马,就要回去。
韩靖叫到:“不肖徒,滚下来牵着这马。难不成叫你师傅走路?”张亭赶紧滚下马来,从韩靖手中接过缰绳,又笑道:“这马儿倒是我的恩人。”韩靖问:“怎讲?”张亭道:“若不是这马儿生病,只怕这姑娘也不会在这荒郊歇脚。我这一腔邪火,也不知道明泉水能否浇灭,可不是它救了我的性命?若是我和那姑娘真真有缘,以后做了夫妇,这马儿倒是媒人,我且牵回去,好生供养着。”
韩靖听他鬼扯,又是一笑,道:“那你也不用回去寻李沁芳母女的不是了,她们倒也是媒人。”
张亭骂道:“那两个贱人,用这淫邪的毒药对付我。若不是我内力浑厚,倒要拜在李沁芳那石榴裙下?我虽说是侥幸逃了出来,倘若不是遇上人家姑娘,却不知道要受什么苦楚。这样想来,着实恼恨。”
韩靖听说,也是后怕不止。两人这样絮絮叨叨,缓缓而行,不多时,就见到一波出门寻找的张亭的张家下人。张亭叮嘱那下人好生照管紫陌的宝马,自己却骑了来人的马儿,和韩靖先回别院。
到了家中,早看见那一行家丁巴巴守在门外。此时宾客多已经散去,或者就在别院歇息,只有张尚书和夫人却不曾歇下,就等在前堂。听说张亭和韩靖回转,二人皆快步迎到院中。张夫人抓住张亭的手,哭道:“我儿,你如今怎样?毒药可解了?这胸口怎么许多鲜血?谁伤了你?”张亭嬉笑着道:“解了!儿平安无事,伤是小伤,身体无碍,倒是累娘挂念了。”张夫人却惊道:“如何哑了嗓子?韩师傅如何说。”韩靖回道:“这类邪药,都是如此,没有什么大碍。那伤口已经处理,却不慎相干。”张尚书和夫人这才略略安心,张亭眉头皱起,低声问道:“李沁芳那个贱人在何处?”张夫人这才想起那母女,急忙派人去寻,一面和张尚书、张亭、韩靖一起到后院中厅,说着今日之事,又有下人拿了衣服给张亭换上。
却说张夫人虽承诺为沁芳做主,可是青岚母女二人心下明白,其实张亭和李沁芳并没有真做成了什么事,倘若张亭抵死不从,也没奈何。两人见张亭所去无踪,十分担忧,因为这合欢散药力霸道,如果没有男女****化解,轻则影响人心智,重则恐怕会伤了人性命。两人一面害怕张亭因此落得伤残;一面也担心张府知道真相追究她们母子责任,这边担惊受怕,就在张夫人的卧房呆着,也不敢离开。只想着看看事情究竟会怎样,心底也是抱着一丝期盼。
那李沁芳哀怨道:“如果表哥因此癫狂,我该如何是好?”青岚却道:“不妨,如果他痴痴傻傻回来,你正好做出那贤良姿态来,好生伺候着。你姨母见到这般,只怕会早早办了你们的婚事,你做了张家的少夫人,还有什么忧愁?怕是怕他在外面遇上什么女人,却苟且成事,倒是十分不妙!”这娘儿俩正自担忧,却有个下人前来相请,说张夫人已经在后院中厅等着了。青岚问:“亭儿可好?”下人回道:“回姨奶奶,二公子似乎受了些伤,还哑了嗓子。”
青岚母女心中忐忑,犹犹豫豫挨到中厅,却见张尚书和夫人不冷不热坐在里面,也不让座。青岚做惊骇状道:“亭儿,怎么忽然跑出去了,好叫你母亲和我担心。听说受伤,却伤在哪里?”
张亭冷笑一声回道:“儿很好,只是明泉女神相召,匆忙前去,倒累姨娘挂念。”
听这话头不对,青岚不敢再问,向张尚书和张夫人行礼道:“亭儿回来,姐夫、姐姐也放心了,且早些歇息吧。”
张夫人道:“我却还不困,只恨我这娇儿被人算计,下了毒药。亭儿说,若不是明泉水神搭救,今日几乎要送了性命。不知道是何人如此歹毒?妹妹帮我回忆一番,今日可有那不良之人给亭儿什么吃的、喝的吗?”
青岚变了神色,道:“下毒?什么人如此胆大?亭儿可有事?可请了大夫?”一面好似着急,一面却把右手攥紧,悄悄往身后藏去。
那韩靖欺身上前,抓住她的右手,凑在鼻尖一嗅,冷哼道:“这指甲里的味道甚是奇特,李三奶奶用得什么香料?怎么像是能勾动天雷地火的合欢散?”
张夫人听罢,勃然大怒,道:“好你个马青岚,这般狠毒心肠!我平日里待你不薄啊。因看在我娘和你娘姐妹情分上,我当你也是亲妹妹一样看待。今天,你算计到我儿身上来了!”这边青岚和李沁芳早已经瘫软在地,磕头道:“我们没有,没有,都不知道什么是合欢散。”
这合欢散的霸道,张亭也曾在那野史上看到过,素不知是什么样子,到底有没有奇效,没有想到,今日自己先享受了其中滋味。一时间火冒三丈,将韩靖腰间的宝剑拔出,骂道:“我那亲亲姨娘,人赃并获你还抵赖?我今日先了结了李沁芳这个贱人,再了结了你!”
这一冲动倒惊吓了张尚书夫妻二人。一个顾念着多年的老友,一个到底念着一点血脉亲情。张尚书道:“亭儿不可!她们糊涂,有你李严世伯教训。”张夫人道:“亭儿,你要念着外祖母,她年岁已高,不要再让她伤怀。”
张亭满心愤怒,道:“儿谁都顾念,可是刚才儿差一点就送了性命。大仇不报,儿如何能咽下这口恶气?”话未说完,一口鲜血吐出。
张夫人大惊道:“亭儿,你怎样?”韩靖搭了张亭的手腕,敛眉道:“亭儿不要着急,气大伤身,有什么事,为师为你做主!”
只见张亭一行泪珠滚落,却闭眸无语。张尚书和夫人见张亭如此,也是心痛不已。张夫人怒道:“来人,将这对母女先各打上二十大板,扔出去,张府再不许他们上门。”
那青岚、李沁芳见此,大惊失色,都爬上前去求张夫人饶命。张尚书却摇头吩咐下人道:“昭旭,且去请李太傅夫妇二人,就说老夫有事叨扰。”那下人领命去了。却说李太傅夫妇隐约听到青岚母子似乎惹出了什么事情,但是因为素日知道她们和张家亲近。知道二人在张夫人屋里,没有派人去寻,却也不曾休息。这时候见人来请,慌忙前来。
李太傅夫妇到了后院屋中,见到青岚母女跪地讨饶,那张亭面如金纸,韩靖正为他疗伤,张尚书夫妇都铁青着脸色。不由吃了一惊,问清事由,那李太傅夫妇也变了面色。李夫人道:“妹妹息怒,姐姐惭愧,是姐姐疏于教导。”张夫人却面色羞惭道:“都是我的不是。这是我姨娘的女儿,我平日里当亲妹妹一样待她,又因为和姐姐亲厚,自以为是为她寻了个好归宿。也不求她感恩,却也不料她如今却这样心如蛇蝎!”
李夫人道:“妹妹听我一句,她们两个做出这样的事情,确实该死。只是妹妹一贯菩萨心肠,怕是不忍心动手的。倘若我那夫君因此休了青岚,或打杀了她,又伤了你我姐妹和气。倘若不惩罚他们,亭儿咽不下去这口气。不如让她们母女在家出家,旁人也不让晓得,全了咱们彼此颜面,以后就让她们在西佛堂常住,青灯终老可好?”这番话说罢,屋中众人都点头称是,张亭仍不解恨,却也不曾多说。只有青岚哭道:“贱妾做出这样的事,实在该死,就让贱妾一人伴着那青灯古佛。沁芳这是花一样的年纪,是老爷的千金,是姐姐的外甥女,不能这样葬送了她!贱妾甘心在佛前为众人祈福,还请放过沁芳。”
李太傅道:“你现在才想起她是千金小姐?为何却引的她做出那等荒淫之事!可恨!可耻!我的颜面也丢尽了,还指望什么?你也不用为我祈福,我一时死了,才不怕被你带累声名。”李夫人冲门外喊道:“来人,送三奶奶和小姐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