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之后,她跟阿海之间好像化解了干戈,阿海倒真的像模像样的把她当作了大嫂。
最初的时候,他带弟兄到她家里探望妈妈,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坏了妈妈。安琪只好向他坦白,他们这种形象,又这样大张旗鼓的来这里,会让周围的邻居非议她和妈妈,她们可能还会被房东赶走!她希望他别再来了,她婉转的告诉他,她不希望和他的行业有任何的联系。她以为这番话说完必定会惹怒阿海,但阿海只是低头想了想,像非常理解的样子,乖乖的只回答一句:“那我下回一个人来,尽量不被人注意到!还有,我向你保证,道上的事绝对不会牵扯到你!这样可以吗?”她被他真诚的样子弄得啼笑皆非,竟然拿他没有办法。
后来果真他都是一个人来,每次都提一些水果营养品,一进门就嘴甜的一口一个:“夏妈妈。”夏妈妈被他叫得乐不可支,都有收他当干儿子的心了。他再给安琪钱时,若是她推拒不收,阿海也不像先前那样强迫,只摆出一张焦急的脸,一连声问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惹他“大嫂”生气了。夏安琪竟然被他弄得没有办法,兴许也是挺欣赏阿海直接率真的性格,想着反正将来总要还的,于是就这样接受着阿海给的钱。再到后来,他帮着她做了许多事,不管是家里的工作的,只要阿海有空有能力,都会帮助她。安琪对他说自己欠了他许多,阿海只是沉默了一阵,然后说:“其实我都是替我水哥在做!”
安琪闻言也不知道应该做何感想,这个阿水只不过占据她记忆中零星的一小部分,她对他的印象最多的仅仅是最后一次见面的那最后一眼,可是这个人却实实在在的为她付出了那样多!她在那个片刻忽然就联想到了晁韫晞,心里的一块角落一下子被狠狠的撕裂了。
她故意不与他联络。他知道她的QQ号码,MSN号码,还有旧的手机号码。他出国的第二天,就拨了她的手机。那时她看到来电号码是陌生的,便接了电话,他低沉的语气中含着不难听出的激动,说:“安琪,我现在在英国,一切都安顿好了。”
从他对她说要出国的那一天,她便在心底做好了决定,他们从此是真的天各一方,一刀两断了。她拒绝去机场送他,拒绝再见他,拒绝去想他。所以她接到这通电话,听到他声音,理智告诉她的第一个动作是摁掉手机结束通话,可是她发现自己做不到!晁韫晞平稳的呼吸就在电话的那一端,虽然隔着万水千山,却像就在耳边,就在身旁。她太习惯于依赖这种感觉,所以她一时之间做不到断然的放下。她只是将手机靠在耳朵上,一径的沉默。
晁韫晞在那头也是沉默的,电话两端只听得到两人轻浅的呼吸。她那时刚搬了新租的房子不久,天气已渐渐热了起来,房间里开着老旧的三页吊扇,转起来的时候会发出咣啷咣啷的响声。傍晚时分,下课和下班的人们纷纷赶回家,她又是租在小区的一楼,阳台外面人声嘈杂着,有邻居打骂孩子的声音,有回家的人见面的寒暄,有夫妻边走边拌嘴的吵闹……可是这些对接电话的安琪来说完全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现在她所处的世界,就是一只手机连着的两个国家,两个人,他和她。
她不知道这样沉默了多久,身后床上躺着的妈妈突然咳嗽了一声。这一声咳嗽惊醒了电话两端的这两个人,夏妈妈带着感冒的鼻音问道:“安琪,你在跟谁挂电话?怎么都不说话?”
安琪还没有回话,眼泪就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她怕妈妈看到,连忙背过身擦掉。手机还没有离开耳朵,她听到晁韫晞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轻轻的说:“安琪,你在哭吧?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我很想你……”
她到底没有如他的愿,一言不发的狠心掐断了电话。
后来她再看到这个号码,克制自己绝对不去接。他打的次数多了,她便发了狠将卡丢掉,重新换了一个手机号,便以为可以让他从此在她的生活里销声匿迹。
她是没有空上网的,只有一次,在他出国的三个月之后,她当时兼职的那份工作内容已经完成,需要再去寻找新的工作,她才去了家附近的网吧。一登录QQ晁韫晞的头像就不断闪动,她忍了许久,到底忍不住双击开了,对话框弹出来的时候她呆住了:他在QQ上对她有好多好多的留言,多到对话框右侧的滑动条成了一条极细的橫线。他的留言很简单,很整齐,每一行都是固定统一的两个字“安琪。”她拉着滑动条往下看,一直看到底部,也只看到这两个字。无数的“安琪”,最开始的时间是他出国的第二天,从那天早上七点到晚上十二点,每个小时他便打了两个字:安琪。从时间显示来看,他这样持续了两个星期,然后也许是开学了,变成每天早上七点和晚上十二点,固定的两个字“安琪”。三个多月,一千多个的“安琪”。
她就那样坐在公共网吧的位子上,从小声的啜泣到号啕大哭!网吧里多是聚在一起玩网游的孩子,看到她痛哭失声的样子,都不禁停了手上热火朝天的游戏,好奇的看着她。她顾不得这些,任眼泪橫流。他多么傻,如果她永远不上网,不开QQ,怎么会看到这些“安琪”?她又多么傻,明知道于事无补,还是要不顾形象的在这里伤心痛哭得稀里哗啦!为什么他们会变成这个样子?明明相爱,为什么要这样分开?她也许存了不甘心,也许被他一声声的“安琪”唤得失了主张,到底回复了他几个字:你要干嘛?然后心虚似的,急急的关闭了对话框。
他的头像是灰色的,她以为他不在线。谁想她的回复回了不到一分钟,他的头像就亮了,并且不停晃动。他的头像是一张天使的图片,张着一双雪白而毛绒绒的翅膀,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站在水中央。她犹豫了好久,终于又点开了他的头像。他的回复说:安琪,我真的好高兴!我以为你不会看到这些了……
她很想说:那你怎么那么傻,可是到了回复里,她只是打说:你真的好闲吗?这么无聊!
他又极快的回复她说:我找不到你,很难过……
她流了两行泪,还是忍心打字道:你太有闲心,风花雪月。我没空,我要下线了。
他似乎很焦急,连着给她发了三个振屏,生怕她真的关闭了QQ。他说:至少一个月给我一次的时间,我们每个月只联系一次,好吗?安琪,我还会继续每天早上和晚上各向你道一次安。即使你不愿意联系我,我还会继续,一直继续到我可以回国,可以再一次看见你。
她未置可否,当时只是忍痛关闭了QQ。但是之后的每个月,她总是向自己寻找着借口,溜到网吧去,登录了Q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