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刚过完没几天,便是开学的日子。整个城市都还是喜气洋洋的,马路边到处是燃过的烟花爆竹,每家每户的大门上窗台上必定有个红通通的喜庆贴纸,那样合家欢乐的日子!
夏安琪的世界却只有白色的病床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呼吸器白色的医生护士!多么冲撞,多么讽刺!这个寒假,短短的十几天,却让她真正的一无所有!她在这鞭炮声声的喜庆日子里,常常坐在妈妈病房外的阳台上,思考着她十八岁的人生。命运像游乐园里的过山车,她从前一直很喜欢坐过山车,喜欢那样爬上去冲下来,翻过来倒过去的刺激,可是如今看来,一瞬之间的一无所有,才是真正的痛入骨髓的刺激!而这样的刺激,她真的不知道还有没有精力承受第二次!
她答应了晁韫晔,要真正的放开晁韫晞,要到学校里对着全校同学向晁韫晔告白。她必须得这么做!妈妈的病情一天天的在加重,还有什么比妈妈的生命更重要?她仅有的妈妈,她已经一无所有的人生中仅有的一个依靠啊!
晁韫晞还是每天都来,她现在也不赶他了,他每次来,她便端了张板凳坐到阳台外面,不跟他说半句话。她想着她按照晁韫晔说的话做了之后,晁韫晞一定会彻底的看轻她,然后慢慢的对她死心的。她其实舍不得真正的和他了断,只想借着冷战让自己跟他再多相处一些时间。
后来她渐渐发现,晁韫晞晚上回家的方向跟自己居然是一致的。她不理他,他便跟着她回家。她进了屋子直接把门关上,他便站在她的楼下,就那样望着她窗户里透出的光。她没有心思做任何事情,总是躲在窗帘背后,也那样望着他孤清的身影。有月光的时候他笔直修长的身形投在地上成了一抹她挥之不去的烙印,没有月光的春夜,寒风刻骨,他把大衣的领子竖了起来,仍然那样守在她的楼下,像在守着他们摇摇欲坠的未来。
真的很冷,她望着冻僵的红通通的手指,想着晁韫晞立在楼下的风头里,该有多么冷!她的心像漫了无边的网,交织得自己透不过气。她渴望晁韫晞,他是一把利剑,靠近了便能刺破那张网,可是释放自己的同时必定是穿心的灭绝!她已经濒临灭绝,何必拉他来作陪呢?
明天便是开学的日子了,她觉得长痛不如短痛,她应该放过晁韫晞,他们应该走上各自不同的人生道路,从此分道扬镳。
寒假不过短短十几天,但再次回到学校,夏安琪却觉得已经过了一世那么长。她不再因为自己家里横生变故比不上别的同学而气馁,不再因为物质上的差距而觉得没有面子。她发现原来之前的自己那么幼稚,到如今真正体会贫困交加的滋味,过去的那种所谓高傲自尊,到底算什么呢?
开假第一天的早会,全校同学都集中在操场上,听了学校领导们近一个钟头的演讲教育,体育老师喊“解散”的时候,所有的同学如释重负般立刻就散开队形三三两两的回去,谁知道演讲台上突然响起一个女声,平和的低调的说道:“同学们,请听我说一段话。”
大家循声望去,是那个充满话题性的夏安琪。
操场上立马就聚满了人,比刚刚开早会还要动作严整。人人脸上充满着好奇的探知欲,想知道这个传奇一般的夏安琪还能贡献出什么样的爆炸新闻。
晁韫晞亦立在人群中,被她的举动惊了一跳。
夏安琪那天仍然穿着这所贵族学校的校服,蓝底白边、裁剪合身的西装上衣,一色的百折的离膝盖五六公分的校裙,膝盖以下套了雪白的长袜,脚上是擦得油光发亮的漆皮鞋子。即使家逢巨变,她仍然保持着她本应有的体面,将齐眉的刘海梳理得整整齐齐的,披肩长发散下来,落落大方的站在众人之上。
夏安琪的目光在众人之间搜索着晁韫晔,幸好他站得并不远,也正冷冷的看着自己。
晁韫晞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晁韫晔,一双手在这时握成了拳。
夏安琪状似无奈的自嘲一笑,对着演讲台的立式麦克风,用轻松的语调说道:“晁韫晔,我喜欢你!”
全场哗然。晁韫晔在十七岁生日宴会上的告白还令大家记忆犹新,没有想到他们这么甜蜜,夏安琪居然还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亦向晁韫晔表明心迹!人们不得不联想到,听说夏安琪的妈妈生病了,需要一笔很大的钱来支付手术费,她是不是因为这样才要更加的讨好晁韫晔呢?
像回答所有人的疑惑似的,夏安琪嘴角仍然挂着自嘲的笑意,故作轻松的说:“没错,晁韫晔,我离不开你!你是我的物质保障,是我跟我妈妈生存下去的衣食父母,我那么贪慕虚荣,怎么可能离得开你?我那么爱钱,当然同样爱你!”
晁韫晔并不是让她这么说,所以立刻变了脸色。
晁韫晞已经几个健步上前,一把就抓住自己弟弟的衣领,一拳重重的甩到他的脸上:“你跟她都说过什么?”
他们周围的几个女同学吓得尖叫起来,夏安琪明明瞧见了,却视而不见的继续说:“我还要问问在场的校领导,按照我们学校的规矩,还没修习的这下半年,已交的学杂费是否可以退给我呢?众所周知,我早就不是那个呼风唤雨的富家千金了,现在钱对我很重要!校领导们,可以……”
她没有把话说完,因为晁韫晞已经冲上演讲台,一个拳头挥开了麦克风。
晁韫晞是全校的风云人物,谁都知道这个儒雅隽秀的男生,像从古书上走下来的谦谦君子一般风度翩翩,他已经被人供奉在接近神的高台之上,如今基本没有人相信眼前见到的事实:这个神一般优雅的男生正暴怒的对他的弟弟挥拳相向,气急败坏的破坏夏安琪的演讲,并且还朝着她怒吼道:“夏安琪,你够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