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徐梅之前根本就没有受过这样的挑衅，她不敢相信的看着谢德全，仿佛自己听错了一般。
“出去啊，你好好反省反省自己，晚一点我会开会讨论你的事情，你要是真的不愿意做了，我也不会勉强你。”
徐梅原本只是想要试探一下谢德全，结果自己现在翻了船湿了脚。
这么多年来，她早已经习惯了在白金汉宫叱咤风云的生活，所有的小姐都要围着她转悠，所有的客人都会给她几分薄面。一旦离开了白金翰宫这个平台，她便什么都不是了。
她的嘴巴还没来得及合拢，刚才的得意忘形还没有收回，结果谢德全竟然要放弃她这枚棋子了。
她恶狠狠地看着我，我却仍旧是一副无辜的样子，而坐在的谢德全，分明是不愿多看她一眼。
这个世界上什么变化最快？当然是人心啊。
女人们天真的以为，男人说的天长地久，真的就是时间一点点累计起来的，可是她们忘了，这个天长地久的有效性，从来都是他们说了算。
徐梅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到底还是个女人，信了男人的话，才会落下狼狈不堪的境地。
她终于回过神儿来了，意识到自己刚才确实得意忘形了，在谢德全面前，可以傲娇，但这个傲娇是需要分寸的。
“谢总，我刚才说的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谢德全连给她反驳的机会都不给，“你什么意思难道我听不懂了吗？你都明说了，你一把岁数了想要回家养老，你跟了我十几年，也是辛苦你了，既然你有这个想法，我能不成全你吗？”
这真的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典型案例，我可没想到，谢德全过河拆桥会如此的速战速决，不按照常理出牌，这便是徐梅输掉的原因。
徐梅真的就愣住了，“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很是慌张，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来解释，她刚才其实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谢总，您就别逗梅姐玩了，您看您都把梅姐吓着了。我和梅姐真的没啥事儿，她人好着呢！要不是她照应着，我早就被那帮客人给欺负死了。”
关键时刻，我站出来替她说了话，徐梅诧异的看着我，她或许以为，我会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谢德全却没有听下去的兴趣了，“出去吧，我暂时不想看到你。你也该好好的反省一下，现在会所里乌烟瘴气的，我没那么多心思来管理。”
讨厌一个人，是真的不需要太多的理由，就像是现在，谢德全寥寥数语就决定了徐梅的命运。
我很开心，但又不只是开心。
我原本只是想要给徐梅一点教训而已，可是我没想到，她看上去那么精明的一个女人，竟然也有愚钝不堪的时候。
太急于求成，或太急于达到某个目的，多半都会让自己陷入到难堪的境地。这是我短暂的时间里顿悟出来的真理。
徐梅万般不甘心，却最终只能是无可奈何。
“出去吧，出去吧，先修正一段时间，到时候再说吧，最近我已经够烦心了，你们就不要给我添乱了。”谢德权几句话，就彻底的决定了徐梅的命运。
徐梅估计怎么都不会想到，她作为谢德权的得力干将，竟然会落得如此下场。
她离开的时候，我看到她眼里有一抹失落，但是看向我是，却又多么一抹嘲讽。她定然觉得，我不过是指望着麻雀飞枝头变凤凰吧？
可惜，她不知道，我对这根高枝，真的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徐梅从房间里走了出去，谢德权一改刚才那副怒气冲天的样子，“恋恋，你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她要打你，你不知道躲啊？快让我瞧瞧，我的小宝贝呀，你这要是被她没轻没重的毁了脸，以后可怎么办？谢叔得多心疼啊？”
谢德权说着，一只手已经搂住了我的腰身，另外一只手抚摸着我的脸颊，我心里厌恶到极致，恨不得将刚才那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他的脸上。
但是，我不能。
“谢叔，都怪我，是我不好，其实，梅姐对我也挺不错的，您刚才对她实在是……”我欲言又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在谢德权面前，我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想要报仇，有时候必须得狠。
“好啦，你就别替她说话了，她是什么人我难道不清楚。不过是这几年她一直在替我赚钱，我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她倒是越发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不打压打压一下她的锐气，她以后还指不定蹬鼻子上脸呢！”
而我，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当然，我也知道，我必然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恋恋，你最近都瘦了，走，谢叔带你去吃点好的。”谢德权说着，就要搂着我往外走，我立刻制止了他。
“谢叔，这事儿还是改天吧，您今天替我出了头，我现在耀武扬威的跟着您出去，别人还说我狐假虎威呢！那我以后还要不要在场子里混啦？您这不是让我没法做人嘛。”我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
谢德权一听我这么说，立刻就笑的如同一朵花儿一样，我是拒绝了他，但是我的拒绝却让他很是开心。
他在我的脸上亲了一口，“恋恋啊，谢叔就是喜欢你拎得清的个性，在夜总会里混啊，最重要的就是拎得清。行，只要有你这句话，叔等几天没事儿！”
能够糊弄得了他，我也算是松了一口气，看来，在他们这类人面前，你要是软弱，就只能被当做软柿子被人捏，适当的强势，也是有必要的。
“来，亲叔一口！”谢德权搂着我，笑的满脸都是褶子，他将他那张老脸硬是往我眼前蹭，我可真是恶心到了极致。
可是，也没办法呀，不把他打发走，那我今天可真是别想消停了。
好歹我也是识趣的人，听话的在他的老脸上蜻蜓点水了一下，他有些不满足，一巴掌拍在我的屁股上，又忍不住捏了一把。
“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第48 走着瞧
从谢德权的办公室走出来时，我便料到了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情。休息室里，鸦雀无声一般的安静，所有人都靠在沙发上，默不作声。
见我从楼上下来，一个个都不约而同抬头看向我。
那眼神，我懂。
直起腰，我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高跟鞋叩响了木质地板，就像是一声声钟响落在我的心里。
我刚在休息室坐下来，徐梅就被一众姑娘簇拥着过来了，她似乎哭过，眼圈红红的，但刚擦了脂粉，已经遮住了眼角的痕迹。
那一群平日里颇得徐梅照顾的女人，一个个都是趾高气扬的样子，她们或许也听说了徐梅为何要离开的缘由，心底虽然讨厌我，但是却只能挂在面上。
“恋恋，不是姐说你，你这事儿做的也太过了。梅姐平日里虽然没有对你格外照顾，但是也没有给你穿小鞋啊，大家在这里都是姐妹，你说你犯得着为了一点小事到谢总那里告状吗？这不是让大家都难堪吗？”
说这话的是夜总会里年纪教长的春姐，她比孟姐小几岁，听说结过婚，还有两个孩子，都在老家上学，一个女人，除了干这事儿，还能做什么来赚钱呢？
我没做声，还是一副木然的表情，其他的姐妹们，也只是小声的附和了几句。
徐梅一抬手，制止了这帮女人乌压压的议论，她看向我的眼神，带着满满的恨意，“邱恋，我这次栽在你手上，你放心，我还会再回来的。只不过你别得意，谢德权是什么人，我十年前就知道了。”她带着一丝嘲讽，很是瞧不起的说道。
谢德权是什么人，我自然知道，可是，我为什么愿意靠近谢德权，徐梅却并不知道。我只是淡淡的看着她，仍旧一言不发。
她环顾了周围一眼，这里是她耗费心血奋斗终生的地方，但是现在，谢德权一句话，就抹去了她所有的功绩。
“哎，我也真是累了。现在有机会可以离开，也挺好的。你们都好好干，指不定哪天也能出人头地，不过呢，虽然我要走了，还是得提醒你们一句，人在做天在看，哪天阴沟里翻了船，还不知道淹死谁呢？”
徐梅说完，斜睨着眼看向我。我听得懂她话里的意思，但却始终都保持着沉默。
此时，悠悠从后间跑了进来，满脸都是泪水，开叉的旗袍已经被人撕掉了半截，头发也凌乱不堪。
她见我在这里，什么都没说就朝我扑了过来，“恋恋姐，你可回来了。”她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或许到了现在她才知道夜总会里的水有多深，只是，有时候走错了一步，那就是步步都错了。
“悠悠，你干什么呢？没见着梅姐在这里吗？”春姐发了话，这里悠悠的年纪最小，人又最单纯，所以大家都把她当小孩子看。
悠悠抬起头，就看到了梅姐，梅姐对这些刚来的小姑娘，一直都是傲慢的态度，悠悠怕梅姐，抹着泪，强忍着不哭，样子也很是可怜。
梅姐却只是冷笑了一声，“这才刚开始呢？怎么，这么快就受不了呢？你不是一直都想要当演员吗？夜总会就是个大舞台，尽情的释放你的身体，你在这里可以收获你一生都想不到的东西。”
她很是轻蔑的将这番话说出来，悠悠毕竟是小，刚才又受了委屈，这会儿哪里还知道要收敛啊。
“梅姐，我一直都把您当亲姐，我告诉你我想要当演员，可是你却把我丢给那些老男人。我来的时候就告诉你了，我只坐台不出台的，可你为什么要让那些老男人在这里搞我？”
我没想到，这其中竟然有徐梅的功劳。
悠悠哭得很伤心，那些年纪小的姑娘，也一个个都低下了头。当她们怀着好奇来到这里，以为只要陪陪客人喝酒跳舞，就能够赚的大把大把的钞票时，却不想那个口口声声说会照顾她们的女人竟然将她们推向了火坑。
在夜总会里，******的初夜明码标价，妈咪在其中可以拿走一大部分的提成，徐梅仗着这群******幼稚无知，可真是挖空了心思将她们一个个推下水。
我之前还挺同情徐梅的，觉得自己今天做的有点过了，但是听悠悠这么一说，我倒是更加的理直气壮了。
“悠悠，你就少说两句吧，这事儿也没人强迫你，要是你真的不愿意，你可以说啊，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说了，梅姐又没亏待你。这几天就数你选的台最多，现在梅姐都要走了，你就不要说这些难听的话了。”
另外一个整天围着梅姐转的女孩接了茬儿，悠悠突然就笑了，“走了？谁让你走的？凭什么我下了水你却上了岸？这不公平！”
悠悠在包房里喝了不少酒，情绪有些失控，所有人都看着她哭闹，谁也不做声。悠悠继而转向了我，“恋恋姐，她们都是坏人，都想要欺负我。都他妈欺负我是个学生是吧？”
她突然歇斯底里的大吼起来，徐梅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怒火，上来就要给悠悠一个巴掌，被我拦住了。
“梅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已经被谢总开除了。所以，你没有资格来教训悠悠！”我说的很是平静，这是我在徐梅临走的时候，唯一想要对她说的话。
她盯着我，眼眸里的恨意越来越浓，那个当初她怎么都瞧不起的黄毛丫头，竟然有一天会将她轻而易举的从这里赶走，她绝对不会想到。
“呵呵呵……邱恋，走着瞧，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咱们的好戏才刚刚开始，我倒是要看看，你还能折腾起多大的波浪。”
徐梅说完，掉头就走，悠悠半个身子靠在我的肩膀上，她恨受伤，也很狼狈。
这是我和徐梅之间的第一次过招，我没想到，我们的的人生，就如同她临走时告诉我的那样，才刚刚开始。之后的那些年，我和这个曾经嚣张跋扈的女人，竟然会站在同一条战线。
第49 新妈咪
徐梅就这样走了，但她的离开，并不意味着白金翰宫将面临着混乱。
她前脚刚走出白金翰宫，后脚就有了新人进来了。
我对这个人不熟悉，据说曾经是谢德全的姘头，一直被谢德全包养在外面，以前也做过小姐，但是时间并不长。
三十来岁的样子，保养得倒是非常的精致。一袭黑色深V长裙，短发，不爱笑。
徐梅过去打了声招呼，原本她想要客套几句，但是新来的那位，似乎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
悠悠告诉我，这个女人叫张岚，所以大家依照前例，叫他岚姐。
她一来就将所有小姐都聚集到一起开了个会，三十多号人挤在休息室里站着，她陷在沙发里，半响都不说话，却让人觉得杀气腾腾。
不是说当妈咪都要八面玲珑吗？可我觉得，这个岚姐并不具备一个妈咪的特质。
徐梅会来事儿，常常是把客人哄的团团转，只不过她对小姐实在是有些过了。而这位岚姐，只能用冷艳来形容，其他的，我还看不出来。
我和所有人都挤在那里，屋子里一直都有人说话，闹嚷嚷的，张岚就蹙着眉头，好像很烦。
“说够了吗？”
大家说的正起劲儿的时候，她开了口，声音有些尖细，但听着却很有力。她猛地睁开眼，目光很是犀利的扫视了屋子里一圈。
她只说了一句话，屋子里立刻就安静了下来，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看她这个架势，是要烧一把大火。
我对张岚的印象并不好，能够和谢德全搞到一起去的人，自然都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果然，没过一会儿，张岚开了口。
“待会儿每个人都来我这里备个案，以后都给我记住了，这里是夜总会，不是菜园子，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既然谢总让我来管这里，那你们可都得给我听好了，这里没有不出台的规矩，想要在这里干的，都给我做好脱裤子的准备！”
说实话，我这会儿有点后悔了，我天真的以为，赶走了一个徐梅就算是解气了，想不到来了个张岚，才知道什么是阎王来了。
所有的姑娘都低垂着头，我猜想，她们那会儿肯定对我恨之入骨。徐梅这个人虽然有些小心思，但是她好在为人还比较通融，不会这么的死板。
“现在是上班时间，就不要啰嗦了，有客的去陪客，要出台的先登记再出去，没客的来我这里备案。”
张岚说完，起身就朝楼上走去。
她果然和徐梅的风格不同，徐梅做事喜欢亲力亲为，像极了古代的老鸨，可是张岚，架子摆的有些高。
会所里的事情，她交给了自己的助理去做，有客人要选台，助理带着小姐去，她连面儿都不肯露一个。
我那天没有选台，就在休息室坐着，何况我和徐梅刚刚闹翻，我心底猜想着张岚可能会拿我开刀。
轮到我去她办公室的时候，她饶有兴致的打量了我一番，“你就是邱恋？”看来，她已经听说了我。
我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盯着她打量，她靠在座椅上，手里转动着一支笔，“听说是你把徐梅那个女人赶走的？”
她说话没什么表情，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她说这话到底是几个意思，是觉得我把徐梅弄走是件好事儿呢？还是觉得我不该把徐梅弄走。
不知道她的态度，我便不做声。
“你挺有本事的，不过，你那些小伎俩最好不要在我面前耍，我可不像徐梅那样好欺负，不过你要是想尝试一下，我倒是乐于奉陪。”
她这样直接的态度，让我颇有几分意外，我以为她会提到我和谢德全的关系，谢德全为了我将徐梅赶走，至少在外人眼里看来，我在谢德全的心里，分量要比徐梅重。
张岚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她轻扯嘴唇笑了笑，“你和老谢那点事儿，我告诉你，我一点都不关心。他要是乐意跟你在一起黏糊，我高兴还来不及了。”
这样的大度，还真是少见。刚才在休息室的时候，我可听闻那群女人说起，张岚是谢德全最得宠的女人，看来这是被宠的有恃无恐了。
“岚姐您误会了，我和谢总并没有什么……”
我想要解释，她蹙了眉，伸手示意我不要说下去，“你们有没有什么，我不想听。在我手下做事，必须按照我的规矩来，要是坏了我的规矩，老谢都帮不了你。”
她这算是给了我一个下马威，我倒也识趣，并不与她多言。后来，她再次闭上眼睛，“出去吧，把门关上。”
从张岚的办公室里出来，我有些毛骨悚然。
我不知道接下来这里还会发生点什么，之前轻松自在的氛围一下子被一种不知来源于何处的恐慌取代。
休息室里，所有人都静默着。
“都怪你，要不是你，梅姐也不会走了，现在倒好，派来一个母夜叉，以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有人公开把这话说出来，而我却装作没听见。
最伤心的人莫过于悠悠了，她心里窝藏着那么多的气，还没找徐梅报仇呢，结果那个女人全身而退了。
刚才那会儿她还嚷着不要干了，可现在张岚定了规矩，小姐必须出台，悠悠这会儿就只剩下哭得力气了。
“恋恋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我现在真的是全毁了，我以后怎么结婚嫁人啊？要是以后我嫁人了，人家知道我做过小姐，我爸妈肯定活不了了……”
她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我只是抽着烟，一直都不搭腔。
人生哪有那么多如果，每个人的命运，从一开始就被设定了。无论当初选择时脑子是否进了水，也不会因为日后哭过的泪，而发生丝毫的改变。
当所有人都开始抱怨愤恨的时候，我根本就顾及不了那么多，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只能想着，要如何在这个大染缸里好好的生活下去。我还有深仇大恨没有来得及报，我绝对不能就这么轻易的选择放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