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她好不好与你无关。”耶律瀚转身朝门外走去,“我会给你们安排住的地方,离开大兴国,离开你那个充斥着权利和斗争的皇室才能让她真正的快乐。”
张念在一片海水呼啸声中醒来,眼前是陌生的简陋木屋,除了她正躺着的床和简单的桌椅炉灶之外一无所有,她头尚有些昏沉,拖着灌了铅一般的双腿打开狭窄的木门,眼前的景象顿时让她心旷神怡。
无边无际的蓝色大海,松软平坦的黄色沙滩,不时与水中鱼儿嬉戏的海鸟,吹在身上凉爽舒适的海风,还有远处正在生火烤鱼的熟悉身影,这一切的一切不正是她心中所想,梦中所念的景象吗?美丽的大海边,摒弃一切世俗,和自己爱的人厮守终身,这确定不是在做梦?
“小念,你醒了?”远处的人站起身,略带惊讶地看着她。
张念倚着门框也看着他,看着这个让自己又爱又恨的人,她不太相信现在看到的场景,太多的失望和虚假让她害怕这又是一场梦,所以她不敢动也不敢出声,她只是静静看着,希望这美丽的梦能持续得久一点。
远处的人慢慢走近,他的轮廓清晰而真实,与她心里的人不差分毫,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走近,一动不动地注视他温柔的双眼,她甚至不敢眨眼睛,她害怕这一眨眼的工夫会让她失去他。
“睡了这么久都睡傻了吗?”他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长长舒了口气道:“终于醒了。”
感受到他落在自己额头上软软的嘴唇以及清晰的呼吸,她鼓起勇气伸手触摸他的脸庞,熟悉而温暖的质感,“我不是在做梦吗?”她轻轻问。
“傻瓜……”他心疼地拥她在怀中,“这不是梦,是真的,我在这里,在你的身边。”
“你在这里……”她重复他的话,抬起头再次端详他的脸,突然伸手朝他脸上就是一掌。
“你做什么?”赵漠被这突如其来的耳光吓了一跳。
“我还要问你做什么!”张念因为身子虚,刚刚只是稍微用了一下力就摊在地上,一双乌黑的眼中却满是愤怒,“你不是走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她质问。
“我不会走,不会离开你的。”赵漠不顾她的反抗紧紧抱住她,“我再也不会离开你。”
“你骗我。”张念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挣脱他,“你以前也说无论如何都不会丢下我,可是你还是丢下我了,你这个大骗子,你骗我。”
“对不起,是我的错,对不起……”赵漠将她抱得更紧,“你要怎么罚我都可以,但请你别再折磨自己了,你刚刚醒过来,不能激动。”
“我不要你管。”张念声嘶力竭,“如果你做不到,能不能不要说,如果你不能永远跟我在一起,那就请你现在就走,你给我越多只会让我伤得更深,我好累,你放过我吧……”
随之而来是赵漠温热的嘴唇,张念想要推开他,却被他肆掠的吻阻止,她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眼泪不争气地顺着脸颊往下流,凉凉的带一丝苦意。
张念觉得,在东海边的这段日子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爱的人在身边,没有尘世的纷扰,这是她一直梦寐以求的日子。
赵漠对她极好,事事顺着她的心,她很高兴,虽然她知道赵漠对她这样是因为她没多少活的日子了。赵漠有时候会出去大半天才回来,他竭力表现出若无其事,但她还是一眼就可以看出他眼中的失落,他还没找到救她的方法。
她并不怕死,或许因为已经死过一次的缘故,她很坦然,而且她的死能换来赵漠的一心陪伴,她觉得很值了。只是每次看到他竭力掩饰悲伤的眼神,她又觉得自己这么离开对他太狠心了。想想她和赵漠走过来的这一路,既有同甘共苦又有互相伤害,她总是觉得他对她不够好不能给她她想要的,现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是她欠他多一点,至始至终,赵漠都对她很好,只是她,一直因为自己莫名其妙的个人主义思想与他闹矛盾,如果还能再活一次,她应该会顺着他多一点吧。
耶律瀚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看一次她,每次他都会带大夫过来,大夫看过她之后,他和赵漠就会避开她研究她的病情。以前不共戴天的两个男人因为她的病成了盟友,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日子有些不温不火,赵漠完全变成一个家庭主男和保姆,她虽有病,还不至于生活不能自理,但除了洗澡之外,赵漠不让她做任何事情。每天她都只能傻傻看着眼前的男人忙来忙去,幸福之余,她更觉得无聊,无聊之余,她有些想念京城的人了,她和赵漠就这样留在东海国,不知道京城中发生了什么事呢。
有一天睡觉前,她有些迷糊地问赵漠什么时候回京城,结果原本准备入睡的他立刻从被子里坐了起来,质问她是不是还在怀疑他会丢下她,她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她只是随便一问,竟触到了他的底线,以前她的任性自私是给他留下了多少心理阴影啊,那一晚,她愧疚了一夜。
第二天,为了道歉,她想下厨做点菜给他个惊喜,结果厨房被她弄得乱七八糟都没做出一道菜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好没用,连做菜都不会,赵漠回来的时候,她正蹲在厨房里哭,看到耶律瀚跟赵漠一起来了,她哭得更凶。然后他们两个男人挽起袖子下厨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耶律瀚还破天荒留下来和他们一起吃饭,面对这么一个以前无论如何也组不来的局,她终于好受了点,她总算还是有点用的。
那顿饭后,耶律瀚却是很久都没来。她和赵漠能在这里过清闲的日子,多半是耶律瀚的功劳,虽没有明说,她心里却很是感激他,他很久不来,她有些挂念他,她想问问他的去向,但每天面对的人只有赵漠一个,她自然不能问他,又找不到别人问,心里隐隐着急。
有天赵漠出门,她悄悄跟在后面,闷在屋里是得不到答案的,赵漠消息一向灵通,说不定能从其他地方发现点什么。她想,要是耶律瀚知道她这么关心他,说不定会高兴得跳起来,想起他犯傻的样子,她觉得很好笑。
在汉水河边,她看到赵漠见了一个她想不到的人——五皇子赵淮。她和赵漠虽远离京城,但以赵漠的身份,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完全断了京城的联系,看到赵淮,她有些吃惊,却又理所当然。因为隔得远,她听不到二人在讲什么,只看到赵漠不断摇头,赵淮似乎很激动,右手的扇子不断敲击左手掌心,想必他是来劝赵漠回去的,而且在他之前,已有不少人来找过赵漠。
这么多年来赵漠奋斗的目标亦是他身后许许多人的目标,赵淮,何先生,蔡彦,王沛……赵漠对他们来说不仅仅是兄弟、上司或者朋友,他更是他们的期望和精神支柱,赵漠的目标是坐上那个位置,而他们的目标就是帮他坐上那个位置,他们奋斗了这么多年,眼看目标就在眼前,他们的主心骨却突然放弃了,这对谁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因为她的缘故,赵漠辜负了所有人对他的期望,对一个夺权者来说,时间比什么都重要,而他却为了陪她在东海国待了四个月,这四个月,原本或许可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的,只因为她,他失去了很多。
如果爱一个人注定会让爱的人失去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这样的爱是不是太自私了?
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张念把原本出门的目的给忘个一干二净,待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原路回到东海边,小木屋前站着一个似曾相识的人。
圆脸细眉,满脸堆笑……阔别七年的小圆?
“念安姑娘。”小圆款款朝她走来。
“你……怎么知道我就是李念安?”她颇为吃惊,她长大后可是连耶律瀚和赵漠都没认出来的。
“除了你,还有谁能将我们家少爷迷得七晕八素的?”小圆掩嘴而笑,“况且,你长得跟你娘一模一样。”
又是一个认识安倩儿的!张念暗自擦了把汗,将小圆引进屋。
“姐姐今日来所为何事?”她给她倒了杯茶。
“除了我们家少爷的事,我还能有什么事。”小圆扫了一眼四周简陋的布局,笑道:“能将大兴国六皇子留在这个地方,念安姑娘可比我想象得厉害得多。”
“姐姐来是为了取笑我吗?”她轻笑,小圆笑里藏刀的本领一点都没减弱。
“若不是我们家少爷因为你傻到连命都不要,我才不会来见你。”
“耶律瀚怎么了?”张念心中一动。
“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小圆嘴角挽起一丝讥笑,“他将大兴国的六皇子困在东海国,赵熙元派人来救人了。”
“救人?”
“东城已经被包围了半个月,裘太师令他交出你们俩,他硬是不肯,拼着小命死守东城。赵熙元是下了血本,派来救人的是赵匡元,眼看东城快守不住了,我虽然不喜欢裘太师,但少爷的命不能不管,只能来找你了。”小圆叹了口气,望着张念的脸道,“自古红颜多祸水,你娘是,你更是。我们家少爷一向宅心仁厚,不喜战争,这次为了你送上东海国千千万万人的性命,念安姑娘,你若是还有点良心,就不应该置身事外。”
“这些日子他没来,原是这个原因。”张念低下头,心中隐隐作痛,她渴望的生活竟让别人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
“六皇子是因为你才留在这里,念安姑娘,你要怎么做心中应该很清楚吧。”小圆虽是要求别人做事,语气却没有一丝求人的意思。
张念点点头,要终止这场战争,她和赵漠都不能再留在这里,而最方便的方法就是她回去,只要她回去了,赵漠便也不会再留下。归根究底,这场原本不该有的战争都是她引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