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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残杀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让我和庄主一同前去吧。”

“也好。”

到茅房的距离并不远,但史遗世还是利用这点时间诅咒了衙门和奸商的祖宗十八代,并且表示自己的后代谁要是敢到衙门任职或者和衙门的人通婚,就打断他的狗腿,永世不得来往。史遗世的几个侄儿也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史虎说:“天下乌鸦一般黑,叔叔这话说得有理。”

史象举着火把,“这回不会又是官府的人装神弄鬼吧,妈的,逮着了往死里打!”

刚被打过一顿的我隐隐有点为茅坑里那位感到惋惜,被派来干这种差事的胥吏在衙门里肯定也是苦逼命,爹妈也没什么本事,把他们送进衙门也就指望着他忍辱负重慢慢熬,有朝一日光耀门楣。苦逼胥吏们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随时加班,还不能有半句怨言,做得好,功劳都是领导的,自己只有啃骨头渣的命;不管自己出没出差错,只要上面捅了篓子,总会被当成“临时工”炮灰,就像今天上午揣了我一脚就被开除的监市。混口饭而已,至于吗?不过转念一想,也活该这样的人做牛做马,放着人的日子不过,偏觉得年轻时当当牛马,以后也能使唤使唤牛马。隐约记得在长安大牢图书馆里,看到过几本案件卷宗,讲的是几起恶性杀人事件:有在公共牛车上点燃灯油****造成七死十三伤的;有提着菜刀冲入学堂滥杀学童造成二死六伤的;有浑身缠满黑火药冲进衙门爆炸身亡的……判官在几起案件的批注上都提到一点:肇事者因心中积怨无法释放,方铤而走险,以命相逼。我对此的理解是,人的情绪都是需要宣泄的。如果一直压抑在心中,总有一天会爆发。另外,情绪是会传递的,比如说“赠人玫瑰,手留余香”是积极情绪的传递;而以上三个案件里肇事者用终结生命的方式宣泄积怨,这怨恨又会传递到受害者家属的身上。我并不赞成案件里的极端宣泄方式,但我想,如果肇事者生前能通过正常渠道将心中积怨释放,他们最后都不会变成恶魔。现在,那茅房里的胥吏心中有怨气,而史遗世一家也有怨气,有没有通过正常渠道释放的可能?我摇了摇头。

“就是,往死里打,我正尿得好好的,就出来吓我一跳,湿了我一裆。”史狮提着两把大环刀愤愤的说。

“瞧你那点出息,能赶上你爹一半都好。”史遗世接过史狮递过来的大环刀,“太笨,不好使。”说着,史遗世将手中的大环刀顺手递给了史虎,自己从袖中掏出一把铁扇。

茅房门口,已经聚集了五六名庄客,见史遗世来了,便让出一条道。

史象用火把指着其中一个坑位说:“就在下面”。

史遗世往里一看,里面猛地伸出一只手来,指缝间都是蠕动的蛆虫。众人皆往后退了两步,议论纷纷。

“真有鬼?”

“太恶心了,屎鬼!”

“掉茅坑里淹死的吧。”

“太惨了,这样死法,到阴曹地府都没脸见人。”

“是没脸见鬼。”

“还有脸吗?”

“拉起来看看。”史遗世倒还比较镇定。

庄客里自行推选出两名划拳输了的,掀开茅坑,捞鬼。

这鬼也不反抗,顺从的被打捞起来,双手不停的比划,屎尿飞溅,众人四下散开。

“冲水!”史遗世大声吩咐道,立马便有四五名庄客提着水桶奔水井而去。不一会儿,便打着水来,一桶桶泼向那鬼。渐渐地,那鬼的脸也显现出来。

“是老五!”打着火把,离‘鬼’最近的史象喊到。众人围住,仔细一看,纷纷道,“是老五,是老五。”

只见这老五神色慌张,不断嘟囔着,嘴里发出哑巴一样“咿咿呀呀”的声响。再仔细看,老五嘴中不断渗出鲜血,史象凑到跟前去时,顿时喊了出来,“老五的舌头被剪掉了。”顾不上臭,史象抱着老五就是一顿痛哭。众人皆不明白好端端在官道上放风的老五史猴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茅坑里的“鬼”,还被人剪掉了舌头。众人七嘴八舌之际,史遗世突然好想明白了什么,大叫了一声,“不好”。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忽听见“嗖嗖嗖”的几声,原来院外树上已经立着七八条人影,正向着院内拈弓搭箭。其中一箭正中手拿火把的史象背心,史象来不及说句话,便咽气在史猴面前。

史遗世大喊了一声:“操家伙,散开。”便一个穿云纵跳上了院墙。我也赶忙奔向史遗世的房间,去拿我的随风潜入夜。耳旁尽是箭雨穿墙的声音,夹杂着中箭者的惨叫。我拿出了我最快的速度,但还是觉得脚下的石板路太漫长。

终于,我跑进了史遗世的房间。运气不错,没有中箭。我翻出鹿皮口袋里的随风潜入夜,转头奔赴杀场。和离开长安大牢前所经历的那场杀戮不同,这一次,我知道自己该站在哪边。刚到门口,一支箭便插到门槛上。我退回屋里,心想,这样出去怕也帮不上什么忙。敌人在暗我在明,况且敌人用的是弓箭,我用的是匕首,近不了身。

透过窗户上的窟窿,我慢慢看清了院内的形势。史遗世的房间正对院门,院门外和院子两侧的树上都有敌方的弓箭手,居高临下,有的放矢。史遗世已经蹿上院门外的大树,在正面和七八个弓箭手交锋。近身以后,对方的弓箭发挥不了作用,虽人数占优,但场面不占上风。两侧树上的弓箭手怕误伤,也不敢火力支援。院子里,除史象外,倒了两三名庄客。其余的人都找好了掩体,伺机移动。

史虎和史狮凭借大环刀宽阔的刀身,抵挡着汹涌的箭。几名庄客在他们的掩护下,正将口不能言,双腿中箭的史猴拖入茅房。敌方的火力也集中在了茅房周围,好在史虎和史狮舞得一手潇洒的大环刀,只听得双刀呼呼作响,将敌人的弓箭一一挡开,刀身和箭头不时碰撞出短暂的火花。我在心里暗暗叫好。

不过敌人也是有备而来,见弓箭不行,又换了连弩。这连弩射速更快,而且箭尾不加羽毛,射出以后不按常理翻滚,增加了史虎和史狮判断飞行轨迹的难度。一轮齐射下来,史虎和史狮肩部腿部均有不同程度擦伤,舞刀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再来一轮齐射,史虎和史狮怕是抵挡不住。

正当茅房对面,院子右面树上的敌人要展开新一轮齐射时,我从史遗世的房间里冲了出来,口中大骂三字经,将敌人的连弩火力吸引了一部分过来。骂完以后,我一闪身,躲在廊柱背后,只听见“咚咚咚”的几声,铁箭钻入廊柱。同时,史虎、史狮、史猴以及几名庄客全部撤入茅房,隔空向我道了一声“多谢”。

没射到史家兄弟,恼羞成怒的敌人将怒火统统向我袭来。我身后廊柱上的“咚咚”声更加密集了。我连探头的机会都没有,右手紧紧握住随风潜入夜,心中只盼这廊柱结实些,不要被射穿。

我一闭上眼睛,脑中就是史象中箭身亡的画面。手中的随风潜入夜也因此微微颤动,我感觉得到一股汹涌的力量在聚集。好奇怪,刚才单独面对史遗世,以为他对我意图不轨时,我的手虽已触碰到了随风潜入夜,但我并未感觉到汹涌的力量。难道,这匕首还能判断是非黑白?

顾不了想太多,我还是专心于院内的情况比较好。

随着一声声的惨叫,院子右手边树上的弓箭手纷纷跌落。我身后廊柱上的“咚咚”声也暂时停息。我回头一看,茅房里的史虎、史狮他们推出了一张床弩,射出的箭足有半人长。几箭下来,院子右边树上的弓箭手就被射落一半,其余的因为找不到掩体也纷纷跳下树逃命。而茅房正处于院子左边树上弓箭手们的射击死角,在解决了右边的弓箭手后,史虎带着几名庄客朝我跑来。

原来史遗世的房间里,也有一张床弩,就在我刚才躺着的那张草席下。这张床弩比茅房里那张还大,配备的箭也足有一人长。卸下墙上的格子窗,正好一个射击孔。院子左边树上的弓箭手还不清楚这边的状况,而院门外的大树上,只剩下两名弓箭手还在与史遗世打斗。不过就场面来看,两名弓箭手根本不是史遗世的对手,虽然以二敌一,但依然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只见史遗世手中的铁扇如秋风落叶,上下翻飞,所到之处,枝叶断折。两名弓箭手利用手中的铁臂弓小心地抵挡着史遗世绵密的扇锋。

这边几名庄客正一齐摇动绞车,张开弩弦。史虎安放好黑铁巨箭,校对好床弩准星,一锤砸向扳机,巨箭便流星一般射向院子左边的树上,因为速度极快,这边刚发射出去,树那边便有三五人连人带树枝翻落下来。其余的,也纷纷跳下树保命。与史遗世对手的两名弓手也受到影响,稍一分心,脚下踩空,摔成两滩烂泥。

来犯的敌人纷纷被击退,院内响起了猛烈的欢呼声。史遗世一个蜻蜓点水,立于院墙之上。正当众人要去迎接时,一支冷箭射来,正中史遗世膝盖。史遗世大喊一声“别过来”,然后翻身下墙,只是这一次,动作不再轻快。

紧接着,院内下起了箭雨。箭头裹着点燃的油布,见物即燃。敌人刚才吃了亏,不敢贸然进攻,想把我们逼出院子。好在万寿山庄早有准备,史虎一声令下,几名庄客斩断缠绕在廊柱上的铁链,便听见山庄背后传来几声巨响,随即几根粗壮的水柱垂天而降。原来史遗世为预防官府投掷火把强拆万寿山庄,早在山庄背后的山上修筑了几座水塔用以蓄水,只要斩断山庄廊柱上的铁链,便可牵动机关,将塔中之水尽数引入山庄,以解燃眉之急。

敌人的火暂时熄灭。但我们都知道,接下来敌人会有更猛烈的进攻。

墙根处的史遗世咬着牙拔出了膝盖处的冷箭,拖着疼痛的腿向我们靠近。史虎赶忙拎着大环刀去接应。那边史狮也透过茅房墙上的射击孔,提防着敌人的偷袭。我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刚才那一箭,敌人明明可以射向史遗世心脏,但却射向膝盖。其目的并不是立即要史遗世的命。而是……引蛇出洞!

我们都是蛇。而此刻,史虎已经出洞了。

刚才那一箭,正中史遗世膝盖,而史遗世当时正面对着我们。也就是说,敌人在我们背后。而此刻,敌人很可能已经瞄准了史虎的背心。

我大喊一声:“史虎,小心!”然而已经晚了,我话音未落,眼前便有一支冷箭从斜上方飞过,目标正是史虎背心。

我好想伸出手去抓住这支箭,但我知道这样做只是徒劳。我只希望这支箭偏离它的目标,或者半道被一道怪风吹走。不过同时我也明白,我这样的愿望就和以前跟阿仁憧憬的那些中了彩票后的日子一样,只是一个憧憬罢了。在这三年多的时光里,世间所有美好的事情好像从没有发生在我身上,幸运女神并不垂青我。如果真有幸运女神的话。

一瞬间以后,我相信这个世界有幸运女神的存在。我也开始相信,她在慢慢的向我靠近。

就在冷箭将要射中史虎的一瞬间,一只白爪矛隼俯冲下来,用身体挡住了冷箭,改变了冷箭飞行的轨迹,一头扎进史虎身旁的石板缝里。史虎回头一看,发出震耳的怒吼。我身后的庄客也不停的叹息,“可怜大少爷的海东青呐!”

“史虎,小心敌人冷箭!”顾不得其他,我冲了出去,和史虎一起掩护史遗世往屋里走。

“史虎,我一人扶着就好,你只管对付冷箭。”

史虎将为他而死的海东青放入怀里,冷峻的对我说:“你放心,我不会死,我要为我的白矛报仇!”史虎双眼圆瞪,手中的大环刀发出死一样的光。

果然,敌人没有善罢甘休。我刚扶起史遗世,就听见“鞺”的一声,史虎挡飞一支箭。接着,有三支箭平行飞来,被史虎用刀身挡掉。马上又飞来三支箭,分别射向史虎的头、胸、腿。只见史虎将刀一横,自下而上划出个半圆,正好将三支来箭拦腰斩断。前面不远处的几名庄客见史虎将大环刀使得毫无破绽连声叫好。而我身边的史遗世却异常冷静。

“史虎小心,箭上有毒。”才几步路工夫,史遗世就变得脸黑唇白,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

离屋檐还有五步距离时,我们进入了敌人的射击死角。史虎回过头来,和我一起搀扶史遗世。

将史遗世扶入屋中后,史虎赶忙翻箱倒柜找解毒药。史遗世割断衣袍,用内力逼出一滩黑血,然后用布条将大腿近心端勒紧。

“别找了,没用,毒已攻心,我撑不了多久了。”

“叔叔,你一定要撑住啊!你要是不在了,侄儿们还能去哪里啊!”

史虎两句话,说得在旁的庄客们都纷纷掉下泪来。

“天下之大,岂无好男儿安身立命之处!”逼出毒血后,史遗世的精神有些好转,说话也比刚才有了分量。

“我已经老了,你们还年轻。就算我今天不死,你们也不可能跟我一辈子。今天狗官们举兵来犯,无非是将你我分离的日子提前了而已,哭什么。”史遗世说完,吐出一口乌血。庄客们纷纷哭出了声来。

“打起精神来,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贼人们现在就在门外,要夺我们的命,占我们的地。想想你们的妻儿,没了你们,没了地,他们还怎么过活?都把家伙亮出来,跟他们拼了!”史遗世一席话,说得众人又悲又愤。刚才还流着泪的眼睛,此刻已充满了鲜血。

“这位小哥,你找个机会逃走吧。这里的事与你无关。”

“如果能逃,不如大家一起。但我想,今天的官兵来势汹汹,肯定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他们干的这些事,见不得光,来之前肯定没有想过留活口。”

“有道理,不过我们也不是待宰的羔羊。明晨,只有最勇敢的人才能站着离开。”

“我若没有勇气,也不会来到这里。”众人看着我,我讲了中午在饭馆为搭救一名女子击杀六人的事。都到了这个份上,大家都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等众人情绪稳定下来,史遗世开始布置防守战术。此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院子外的敌人升起了营火。史狮派了两名庄客在夜色的掩护下从茅房过来搬运弩箭。史遗世特意嘱咐二人不要将自己中毒的状况告诉史狮和史猴,以免他们分心。同时,史遗世派了两名庄客带上弩箭,去院子的右手边——茅房的对面布防,形成交叉火力网。

我也自告奋勇,和史虎一起去院子背后清除弓箭手。临出门前,史遗世特意告诉我:我的梦很特别,他在我的梦中看到了两个我,但他分不清楚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而我却记得梦中只出现过一个男人。我问史遗世为什么他看到的是两个。史遗世咳嗽了两声,又咳出一些血沫,我不忍心多问,让他好生休息,等明天打退了强盗,再叙。

我和史虎翻上后院院墙张望,只见大院正门外五十步距离,密密麻麻有四五十堆营火。看来这强拆队伍有千把来人,应该是把附近州县能抽调的力量都抽调了。

“妈的,和你们天朝争领土时也没出过这么多人。每次都是划着小船扔几个炮仗便宣称与天朝开战了。只有对自己的老百姓,这****的衙门才下得了狠手!”

“哎,天朝也一样。”

“呸,外强中干,纸老虎!”

“小点儿声,我们是去杀人,不是被人杀。”

从刚才那几支冷箭射来的方向判断,我和史虎在垂直于后院院墙中心处找到了一处藏匿地点。地上的草明显比周围平整,有压过的痕迹。但是弓箭手早已离开,而且此人轻功不错,我们找不到他留下的脚印。正当我想转身离去的时候,史虎拦住了我,“狡兔三窟,再找找。”

史虎一句话点醒了我。那弓箭手暴露了方位,肯定会转移藏身地点。

我们把自己当做弓箭手,寻觅着适合放冷箭的藏身之处。很快,我们便把地点锁定在一东一西两棵我叫不出名字的树上。万寿山庄背后这块土坡植被稀疏,唯有这两棵树枝叶繁茂,易于藏身;树上视野开阔,能将大半个山庄收于眼底,适合狙击。

我和史虎先从两个方向靠近东边的大树。我手握随风潜入夜,小步移向大树,心中闪过史猴嘴中的鲜血,史象倒地的侧面,史遗世被箭毒染黑的脸,一股力量在右手虎口处聚集。对面的史虎也是小心翼翼,离大树越近,躲闪冷箭就越不容易。

离大树还有三丈距离时,史虎疾跑两步,第三步腾空而起,一跃跳上树梢。我在树下守着,没见人从树上逃跑。史虎将树上粗壮的树干全数砍断,没有任何发现,于是跳下树来。我们又从两个方向靠近西边的大树。

排除掉了一个据点,敌人弓箭手可能的隐匿点就只剩下一个。这一次,我们都要加倍小心。如果敌人没有撤走,真在那树上的话,他也会做困兽之斗。我手中颤动的刀把渴望着战斗。

距离在一步步拉近,危险也一步步降临,任何一个疏忽,都可能成为生命的终止符。我渐渐猫着身子,减小可被射击的面积。我的耳朵也竖了起来,听着每一股风吹过的声音。

突然,我听见一道弓弦拉动的的声音,紧接着是利箭与空气摩擦发出的声音,音调从利箭发出之时渐渐变低,由此判断,这一箭,是射向与我相对的史虎。

敌人在我们离其五六丈距离时便射击,没有等到近距离射击,是想打我们个措手不及,在我们还没有完全提高警惕的时候,趁夜色偷袭。

我大喊一声“史虎小心!”

只见史虎将手中大环刀向前方一掷,随即加速、奔跑,跳上飞行的大环刀,脚尖刚沾刀背,便借力一跃,跳上树梢。那弓箭手失去了距离保护,慌忙跳下树来逃跑。我赶忙追了过去,史虎也来不及拔出掷入树干的大环刀,赤手跟上。

那弓箭手身手敏捷,几步疾跑便拉远了距离。我怎么追也追不上,史虎追上了我,却也追不上那弓箭手。渐渐地,那弓箭手的影子在我们的视线里变成了一个小点,最后钻入山中密林,消失不见。史虎万般无奈,向天怒吼,惊起飞鸟无数。

我和史虎商量,还是先回山庄。今晚月光微弱,即便那弓箭手回来,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量他也做不成什么事。

取回大环刀,史虎咬牙切齿地说到:“下回一定要宰了这个卑鄙的家伙!”

我望向那弓箭手待过的树干,发现好像有什么不是枝叶的东西挂在树上。我指向史虎,史虎立马取来。原来是一个冬青木药囊,里面装的应该就是涂在箭头上的毒药。

敌人的营火烧得愈发猛烈,空气中充斥着噼里啪啦的柴火声,风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味。

“看上去好像露天烧烤营。”我骨子里的浪漫情怀在这严酷的时刻自个儿钻了出来。

“希望我们不是被炙烤的肉。”说着,史虎取出怀中的海东青尸体,将羽毛整理平顺。

“我得把白矛埋了。”

此时此刻,若是有点应景的音乐最好。铁汉史虎又一次流下了眼泪。我没有说话,因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我们能够用不同的词汇描述差别细微的色彩,却表达不了生离死别时内心的感情。我们的眼睛总是盯着远处的风景,我们的耳朵总是倾听周围的声音,我们很少很少停下来,看一看内心的天空挂着什么颜色的彩虹,听一听内心的风掠过的是荒漠还是原野。一定要等到生离死别的时候,那些真诚纯粹的色彩和声音才会出现在我们心怀。然而我们已经忘记了,如何去记录,如何去表达。

将海东青放入土中,史虎的心里如云波涌动。

“束发那年,我捕到了白矛,我身上布满了伪装的绿草,不吃不喝在草原上潜伏了三天四夜。那几天,我很多次都感到自己就要死了,饿、渴、寒冷、疲倦,还有狼群的号叫带给我的恐惧。然而我挺了过来。我们史家的男人在束发之年,如果不能亲自驯服一种珍禽猛兽,是会被逐出家门的。我是长子长孙,我不能给我爹丢脸。我永远记得我带着白矛回到家里的时候,族人们眼里骄傲的光。我永远记得,那天晚上,我爹拍着我的肩膀对我说:虎子,你是爹的好儿子,爹为你自豪。是白矛给了我骄傲,是白矛让我爹自豪。白矛是那么的桀骜,根本不可能被驯服。它愿意跟着我,是因为它看到了我的眼泪。它读懂了十五岁的我的眼泪,无助的我太希望带它回家了,只有带它回家,我才还是史家人。我才不会离开父母和兄弟。白矛读懂了,我不是要奴役它,而是要和它一起去取得荣耀。白矛为了我,回家了,跟了我十三年。白矛又为了我,永远的回家了,这一去,是永远。”

我没有十三年的记忆,但我明白十三年,是一段漫长的时光。在这样漫长的时光里,很多事情会发生、改变、终结。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往往会倾注我们最宝贵的感情。当这段感情突然断裂的时候,我们往往难以言殇。

为白矛盖上最后一抹土,天空中出现数个大火球。火球从敌人营地的投石车上升起,在万寿山庄的各个角落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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