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魄一路狂奔,绕着崎岖的山路盘旋而下,在一处山谷入口停了下来。楚惟愿翻身下马,摸了摸星魄的毛发。前方是一处较低矮的山谷地势,可是入口处仅能容一人通过,很显然星魄是进不去的。
“她们在山谷里面么?”楚惟愿暗忖,此山谷位于草地的下方,也是河流的下游地区,他们是从上面摔了下来,还是沿着河流行至山谷?若是沿着河流或别的路下来,星魄为何不知,而引自己来这里。她们难道从上面摔下来了?
楚惟愿轻轻拍了拍星魄的马背,道:“星魄,不必在此等候。你去寻入谷的大道,此处为河流下游,你沿着上游的河水下来,必能找到通道。”
星魄闻言低了低头,在楚惟愿手臂上蹭了蹭,便转身绝尘而去。
楚惟愿从那狭窄缝隙里堪堪进入,举目四周一片空阔,当真有条小溪从中穿过,但显然,这并不是那条主河流的下游。楚惟愿沿着边壁走着,看了看上方,有些高,但安纯好会轻功,在空中虽然不好施展,但也应该可以旋身缓冲降势,摔下来应该不会危及性命吧。虽是这样想着,楚惟愿的眉头却越攒越深了。
如今天已经是全黑了,要找出蛛丝马迹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这山谷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自己这般一寸一寸地寻找,估计得找到天亮。如果流火还活着,它听到哨音一定会出来。哪怕它受伤,它也会想办法引起自己注意。这样总比没有线索瞎找强。
楚惟愿手指放至嘴边,接连吹了几声,嘹亮绵长,但始终不见流火身影,四周除了鸟虫与他回应,便是一片沉寂。楚惟愿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难道流火重伤抑或是……
不甘心和担惊受怕的情绪影响着楚惟愿,他沿着山壁继续往前找寻,花了一个多时辰,却一无所获。既然很有可能是摔下来的,若是腾空落下,像流火那般的庞然大物必定会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但这种摔法必然重残或死亡,自己一路上并未见到流火或者大坑,连血腥味也几乎没有闻到;那么很有可能她们是顺着山壁一路滚下来,可能会有擦伤、撞伤,但多伤及皮肉,人和马应该无大恙。
楚惟愿的心稍微松了些。山谷成环形,楚惟愿绕着山壁走了一周,又回到原地。山谷中间是一片草地,范围倒也挺宽。她们定是活着的,摔下来后,可能到中间那片草地里休息了。
这样想着,楚惟愿便往草地里走。顿了顿脚步,草地这么大,又要一寸一寸找么?楚惟愿回头看了眼山壁,他们摔下来的那一处,定落下了很多新土,找到她们摔下来的地方,便能快些找到她们的路径。
楚惟愿又仔细地沿着山壁找寻着。有了目标,即使天色不明,也很快发现了异常。一处山壁比旁的要凹一些,山壁脚下堆着些厚土。楚惟愿拈了拈,有些潮湿,可能是新土。前面的一片地似乎有被压过的痕迹,一些小草已经奄奄一息了。楚惟愿眼前一亮,就是这里了!
顺着这块地方,直接走进草地。果然,在不远处发现了火苗燃烧过的痕迹。可是火已经熄灭了,但余温尚在。现下恐怕是丑时过半了,她们应该去不了哪里,肯定还在这草地里。
楚惟愿往前走着,不一会儿便看到一处洞穴。这洞穴生得倒奇怪,竟然在草地中央,挨着横穿的小溪,楚惟愿走上前去仔细看了看,材质是石头和黏土,倒也稳固,不过可能年份已久,有些地方已经有了缺口。石穴也不大,像是以前有人住在这里而特意搭建的。
洞穴里面传来哼哼唧唧的声音,难道她们进了这洞穴?楚惟愿不再多想,入了洞口,果真看到拐角处有微弱的火光。楚惟愿轻声唤道:“是你们吗?”
谁知里面却没了动静,隔了一会儿,一个怯生生的女声才响起,“是世子么?”
“是我。”楚惟愿快步走到拐角处,入眼却看到一匹马坐卧在一侧,身下铺了些草,它嘴里还衔着未嚼完的青草。这正是流火。它那常年柔顺洁白的毛发,竟有些杂乱,身上也灰不溜秋,腿上、身上都有擦伤。似乎背脊受伤最为严重,竟有一条碎花白布覆在上面,沿着马肚子围了一圈,隐约渗出鲜红的血,颇是滑稽搞笑。
然而它身边的安纯好也没好到哪里去。头上束的发带早已被拆下缠在手臂上,披头散发、满面泥尘,狼狈不堪。她的身边放着一包干粮,咬了一截的玉米搁置在旁边,此时安纯好正右手举着,左手费力地拉着一张布条,似乎在费劲地打结。
安纯好看到楚惟愿,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楚惟愿走近安纯好蹲下身子,想要为她绑好布条,安纯好却侧了侧身,自食其力地绑好了。楚惟愿看到她腿上还鲜血淋漓,眉头皱得深深的,撕下自己的衣裳下摆,轻柔地为她绑好止血。
“腿上不要紧的,血已经干了。”安纯好阻拦道,“只是擦伤,这血是流火的。”
楚惟愿打好结,看了眼安纯好,竟离身出了洞穴,不一会儿,拿回来一张湿漉漉的布条。安纯好往楚惟愿衣裳下摆一瞥,果然,又少了一大截。
楚惟愿叠了叠布条,沉默着为安纯好擦拭脸上和手上、腿上的污垢、血垢。安纯好觉得浑身酸痛,只任由他擦着。“我是不是不该带你骑马?”楚惟愿的声音充满自责。
“当然不是!”安纯好连忙否认,扯到伤口“嘶”地吸了口冷气,“是我自己要学骑马的。”
“你们怎么会从崖上摔下来?”楚惟愿问道。
一提这个安纯好就来气,本来软绵绵没有气力,却硬是鼓足一口气指着狼狈的流火,怒道:“还不是这小子!它想整我,倒收不住场子了。”
流火没有声响,只埋头吃草,似乎……是心虚了。楚惟愿冷冷地看了流火一眼,又问道:“以你的功夫,应该不至于摔得这么惨吧?”
“我当然用功夫了,可是流火实在是太重了……”
“你还带着流火?”
“我怕流火不懂,便抱着它从崖上滚下去,这样即使受伤也总比凌空直接摔下去好。”
楚惟愿脸色变了变,“流火摔下来的时候,你是可以跃回崖上的吧?”
不知怎的,安纯好竟有些害怕楚惟愿这个样子,吞了吞口水,道:“可是流火……已经掉下去了,所以我就……”
安纯好话还没说完,流火就倚靠过来,大大的马脸竟放得低低的,蹭着安纯好的肩膀。楚惟愿有些惊讶,继而了悟的神色一闪而过,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你们也是算患难见真情。你已经收服流火了。”
“什么?”安纯好被这话惊得差点跳起来,伤口又被扯得疼,“我收服流火了?”
“对。流火、星魄这类奇马,永远都只效忠一个主子,一旦易主,之前的主人便与他无关。方才我在外吹哨三声,流火却未感应到,我以为是它重伤,如今看来,应该是它的心思已经从我身上,转移到了你身上。”
安纯好惊讶得张大了嘴,好半天才不敢相信地道:“真的吗?我收服它了?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啊。”
楚惟愿摇了摇头,“你用真心收服了它。”
安纯好真想跳起来欢呼雀跃,兴头上却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世子,可是我不会召唤流火。早晨的时候,我学你吹哨,可是……”
楚惟愿笑道:“吹哨只是一种形式罢了。当流火认定你时,你咳嗽几声、拍掌或者其他动作,都可以作为你们的暗号。但它不认你,你再怎么做也没用。”
安纯好恍然大悟,摸摸身边流火的头,笑骂道:“你这小子!”
“流火……”楚惟愿欲言又止,还是说出了口,“流火其实是母的。”
“什么?”安纯好有些惊讶,“性子这么粗暴,我还以为是公的呢。”
流火似乎有些不满地轻哼了两声,扭过脸去继续吃草。
“世子,当初你是怎么收服星魄和流火的?”安纯好好奇道。
楚惟愿摆摆手,“星魄是我用驭马术降服的。至于流火……其实我从来没有真正收服过流火。”
“什么?”安纯好瞪大了眼睛。
“没错。当初我在雪山脚下救了它一命,它便一直跟着我了。这不是收服,这只是它在报恩。”
“原来是这样……”
“你……今天的练习还好吗?”楚惟愿问道,感觉今天流火让她吃了很多苦头。
安纯好撑起身子,扭头看着他,有些沮丧,“我才刚能快跑,还不会及时转弯和停,而且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摔下去。”
“不急,慢慢来。”
“哼,可恶的流火!回头我用带子把自个儿绑在马上,再用布条缠个几圈,看它还能不能把我摔下去。”
楚惟愿笑着摇了摇头,歉意道:“这次怪我没有来,下次我一定陪在你身边。”
安纯好笑着摆摆手,“我真的没事,都是擦伤,明天我准能又蹦又跳。”
楚惟愿脱下身上外衫,覆在安纯好身上,道:“快歇息了吧。明日一早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