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子大婚的前两日,白任安独自回到了自己寂静的院落,除了秦淮,谁也不知道这件事。有时候,就是需要像他那样的隐形的存在,才能更好更便利的达到某些目的。秦淮就是太明白明暗关系的重要性,所以一开始给白任安的定位就是一个隐性一般的存在。
“晋王伤势已痊愈,我已叮嘱他最好暂时还是不要动武,可以多走走已助身体复原。他让我捎一句口信给你,在太子大婚当日他会回到京城。”
“晋王情绪看上去如何?”
“似乎依旧摆脱不开沉闷,大概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晋王未曾提及,我也不好探听。只是,晋王已不若以往那般风光霁月,看上去有些意志消沉。”
“是吗?”
秦淮一手捏住一张叶片,心不在焉的低喃,精瘦健壮的背挺得笔直,站在他身后的白任安并不能看到他的神情,但从他的语气当中不难想象。
“子美,我一直觉得你不必为我做这许多,你的性子太过温和,并不适合做这些,我也不想勉强你。只是,一直以来,你都做得那么好,让我几乎忘了你本身是个温柔的男子,一心向往着归隐。我想我很可能无法让你如愿,如今局势未明,要抽身还来得及,你且自行离去吧。我一直都说的,子美,你并不欠我什么。当时的你跟当年沦落街头的我是那么相似,我只是有感而发,因而出手相助罢了。比起帮你,倒更像是在帮助当年的自己。那时的我,是多么希望,出现一个那样的人,救我于水火。”
说着说着,秦淮的眼前一片氤氲,手中的叶片因为手指的收紧而碎裂。
“对太子他们,秦淮没有一丝怨恨,只有感恩。即便他们将我困在京中,但是,我不会忘了当年混迹街头的自己。”
“太子与晋王真能困得住你吗?”
当话已经说出口的时候,白任安才猛然意识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但木已成舟,只能看向秦淮,捕捉他的神情。
秦淮已经转过身来,颇为惊诧的看着白任安。如若是其他人这么说,那么是一点也不会影响到他的,但是偏偏说吃醋这话的人是白任安,这就不能不令他意外了。毕竟白任安是跟随了他多年的,情谊非同一般。
白任安一直很信任自己,不可能突然改变,一定是有原因的,再想想最近他与什么人接触过,答案便很明显了。
秦淮放缓声音,很认真的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着。
“子美,我不知道晋王与你说了些什么,但是,我说过,只要你愿意,我可以随时送你离开,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你我之间,也差不多相识了七八年,秦淮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
“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你莫要放在心上。只是,瑾言,前朝丞相权非与,与你之间······”
“子美,我姓秦。”秦淮打断了他的话。“我没有别的名字,我爹名叫秦牧之,也是没有别的名字。我跟前朝丞相权非与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但是,你却在暗地里供奉着权非与的牌位?”
白任安也是十分认真地看着他,眼里有着不解与失望。
其实不管事情到底如何,权非与与秦淮之间有何种关联,他都不在乎的,但是为何要欺瞒着他?莫非这么些年来的相处,还不足以让他相信自己吗?
头一次,白任安率先转头离去,留下秦淮一人。
秦淮看着白任安离去的背影,知道彼此嫌隙已生,纵然他不愿意离开自己,并不代表彼此之间还能像以往那般推心置腹。只是,这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或许会有那么一天,这一点能够救他一命。
颓然的仰头看着夜空,闭了闭眼。
他不愿意,不愿意自己看重的任何一个人因为他而受到牵连和伤害。倘若众叛亲离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那么他愿意。他知道晋王一定对白任安说了些什么,也知道白任安把那些话都听进去了,但他依旧不会解释。有些事情,早就该随着前人的逝去而消逝。
“夫君。”
看着小妻子担忧的眼神,秦淮知道自己失态了。伸手将她抱到膝上,牢牢地抱着,像是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明知道在浩瀚飘荡的大海中,那一根稻草根本没有办法救助自己,但是对生命的渴求还是让人本能的抱住那最后仅剩的温暖。
秦淮自知自己无法与圣人相提并论,但搵心自问,他知道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遵从自己的心,只是因为想要去帮助所以去帮助,而非以圣人自居。然而,好事做多了,却不免有几个会怀疑这圣人的形象究竟是真是假,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利用。秦淮懂得这些心理,也明白自己所做之事从未恳求过回报。他很清楚自己身上流淌的是秦家的血脉而非权家的。
幼年并不存在记忆,当他足以通晓事物之时,已经是流浪在街头的孤儿,唯有那一个总是不离不弃的老人家照顾着,给他关怀和温暖,然后告诉他,他的爹娘被奸人所陷害,已经辞世。而他,秦淮,身为秦家最后的血脉,必须为他的爹娘报仇,必须让秦家再度辉煌起来,必须让秦家的血脉继续延续下去······太多的必须,太多的告诫,而自己毫无记忆,听起来总是懵懂,对于家仇他没有那么深刻的感受,只是因为被告诫得多了,所以他便知道,他是秦家唯一留下来的子嗣,他的身上肩负着很多责任,例如报仇雪恨。
他自己都还什么都不知道,让他该如何相告?他总觉得自己的身份很奇怪,像是有着很多说不通的漏洞。然而,那唯一知道真实的老人,在他七岁的时候就病死了。那时候,他就变成了真正的孤儿,孤身一人,甚至连埋葬老人的费用都没有,只能将尸体抛弃在乱葬岗上。从那时候起,他真正知道了,一个卑微的乞儿的生活到底有多么凄苦。
虽然那老人的谆谆告诫在自己心里留下了无可磨灭的印记,但自从懂得思考以来,他便觉得其中矛盾重重,这样的情况下,他要如何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毕竟他现在真的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我没事,只要让我抱一会儿就好了。”
米素馨微微蹙眉,知道有事,但也知道自己帮不了他,只能伸出手环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