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苻柳狂笑,摁着她的脑袋,俯身强吻。可顷刻,他便掐着她的后脖颈,扳着她离开了自己的唇:“识相的女子,我喜欢。十月长安,未央宫,不见不散,哈哈哈……”
见着扬长而去的黑影,冉儿的眸子暗了下来。她厌恶地抹了抹唇,紧着包袱,碎着步子,融入漆黑夜色里。
翌日,苻柳率军出蒲阪,是夜,驻扎在百里外的五里坡。王猛麾下名将邓羌,率锐骑七千夜袭。苻柳大败,慌忙折逃蒲阪,可半道,又遇邀战,再次惨败。最后,苻柳逃回蒲阪,两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只余得数百人。
王猛乘胜猛攻,至九月,终于攻破蒲阪,斩苻柳。十月,东西线守军会攻陕城。反军独剩苻廋一脉,早已是强弩之末。
十一月,长安城迎来头一场雪,天寒地冻。临盆期近,杞桑已近半月未出朝颜阁。
“陛下驾到——”
咦——杞桑着实吃惊,还不及午膳时分,他怎么回来了?她刚起身,已被他搀着肘子摁了回去。
见他一脸肃穆,她又惊又慌:“怎……怎……么了?”
苻坚摁着她的肩,凝着她,柔声道:“别急,没事。孤只是……”他顿了顿:“罢了,你应孤,平心静气,嗯?”
她愈发惊疑,愣愣点头。
他揽着她入怀,低眸:“孤终于为岳丈……报仇了。”
星眸惊得凝住,她攀着他的肩,颤声问道:“冉……”她喘息着,说不出话来。
“颜儿——”
她越喘越急,手颤颤地抚住肚子,额头一霎蒙了汗。
“哎呀,娘娘怕是发作了,快!快传御医!”牛嬷嬷一声吆喝,守在殿外的婆子宫女嗡地涌了进来。
待内室拉起厚厚棉帘,宫人医女穿梭不停,苻坚还未缓过神来。直到隐隐听见她闷哼,他才如梦方醒一般,直要冲进内室。
方和一个劲阻拦,这才把主子劝了回去。
倚着软榻,苻坚闭目凝神。缠在手腕上的菩提被他解了又绕,绕了又解,足足不止九九八十一回。午膳亦顾不得用,直至未时末,他再按捺不住,腾地起了身。
“陛下,使不得。”御医跪在了棉帘前,叩道,“快了,快了。劳陛下再耐心等上片刻。娘娘头胎,免不得艰难一些。不过,娘娘胎位很正,请陛下宽心。”
“两个时辰前,你便说快了。”苻坚俯身,压着嗓子低斥。
御医吓得抹了把虚汗,又叩了下去。
“哇——哇——”一声清脆婴啼划破冬日冰凌。
“奴婢给陛下道喜,母子平安。”稳婆子隔着棉帘,扯着嗓子嚷地欢天喜地。
“呵——”苻坚手攀棉帘,长舒一气。“赏!”沉默许久,他唯是吐了这么一字。
杞桑初为人母,虚则虚矣,偎在丈夫怀里,却是笑得眸光熠熠。粉嫩嫩的奶娃娃,分明眯着眼,她却说:“玉,熙儿……在笑。”
他接过牛嬷嬷递来的温水帕子,轻轻地擦着她额角的细汗。他亦笑:“嗯,在笑。”
指尖轻轻地点了点红粉粉的脸蛋儿,她笑得愈发欢快。可忽的,她蹙了眉:“冉儿?”她抬眸:“死……了?”
此刻,提及仇人,无疑是大煞风景。笑僵在唇角,苻坚微敛眸光,并不愿多言。
她咬着唇瓣,眸光闪过一缕哀戚:“她虽是我的杀父仇人,却……师父待我有恩,如此,我……”
“孤已命人把她送往凉国。可这终究是凉国的家务事,孤不便插手。”苻坚紧了紧怀翼,“孤知,你心存不忍。可她冒认公主在先,谋逆凉王在后,罪不可恕。”
她问:“她神出鬼没,如何——”
苻坚终是忍下那句“断风崖”。他唯想扯开话题,便笑着打趣:“熙儿呱呱落地,已半个时辰了。孤连抱都没抱一下,你竟要霸着孤的儿子到何时?”
她回神,凑着脸,恋恋地贴上儿子热乎乎的额头,噙着泪笑了开。
腊月,皇四子苻熙满月,陕城攻破,苻廋被生擒,押解长安。高祖六子,亡了五个,唯剩得苻廋一脉。不忍伯父断嗣,苻坚虽赐死堂兄苻廋,却赦免廋之七子。至此,五公之乱平。
正月上元节,天王陛下犒赏群臣,大赦天下,封赏后宫。
云龙门谯楼,杞桑拢着貂裘,凌寒傲立,远眺万里阡陌素裹银装。碎碎琼芳飘飘漾漾,她忍不住从暖袖抽出手来。摊开手,掌心浸润着点点冰寒,她却陡觉沁心之暖。她微微扭头,眸子含笑:“你怎么来了?”
苻坚从身后环着她入怀。他笑:“夜宴,又如何少得孤的皇后?”
她低眉浅笑,恋恋地蹭着他的肩:“敢问陛下,臣妾是蔽月皇后,还是朝颜皇后?”
“一国两后、两国公主、三封贵妃、五披嫁衣……古往今来,怕是只存得你一人。”他低眸,霁光溶入他的眼,便显得那眼神愈发深情款款。
她轻咬唇瓣,笑得柔媚。踮起脚,她勾着下巴,柔柔地吻落他的唇:“佛说,历经三生三世的痛苦折磨,方能寻得真爱。那些都是我的劫数,亦是我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