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在的那一部分队伍也被一支自卫队的力量咬住不放。但是,他的那一支部队的人员最多,战斗力最强,作战最顽强。自卫队一时奈何不了。龟田一首指挥他的部队长驱直入。他让他的向导带队直奔野猪坪村。到了村里,鬼子们四处搜捕村民。村民们就像一群鸡鸭,被闯进圈里的豺狼追咬,哭喊声和枪声响成一片。
路过的人们闭上了眼睛。他们是妇女,是老人,是孩子。他们面对如此令人发指的场面,只有心里流血,燃起怒火。
在数百个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场子里,三、四挺机枪对准他们。龟田一首让大家交出杀猪抗敌战斗队的家属,不然“全部死啦死啦的!”他的话通过佘翻译官讲出来。但是却没有人站出来指认。几百人的人群寂静无声,只有龟田一首的皮靴在地上走路,发出呱唧呱唧的响声,感觉出像刺刀捅进心脏的痛楚。
这时,鬼子王扬起了一只手,说他数五下,第五下如果还不交出来,就立即开枪!他数到第四,第五下即将出口,冯妈妈高喊一声:“我是冯奇飞的妈妈!”一边喊,一边按住了她身边的一对还未成年的儿女,示意他们不要出声,一边沉静地走出来。她的步子不快也不慢,就像要出门走走,散散心。
“还有?统统的出来!”龟田一首歇斯底里地叫喊。接着,江老板、江妈妈,还有周妈妈,一个一个慢慢走出来。他们像从家里被士兵们搜出来,一同来到这里,现在冯妈妈要到别的地方去了,他们也不放心让她一个人走。他们要与她作伴到底。
“还有,统统的出来!”龟田一首还在继续叫喊。佘翻译官走到他的身边,低声告诉他,所谓战斗队就是这三家,住在这里的就是这些老人。
龟田一首嘴里哼着。他已经有了野猪哼叫的一样的声音。他威风凛凛地走到四个老人面前,让他们报出名来,也说出与战斗队人员的关系来。四个人都说了。
“怎么人还有到齐?哼,你的丈夫?”他对冯妈妈说。
“他被你们杀死了,你不记得了吗?现在轮到我了。”她淡淡地回答。
“哼。那么你的丈夫呢?”他又对周妈妈说。
“被野猪咬死了!”她眼里燃着怒火,好像她面前的就是咬死她丈夫的野猪。龟田一首眼睛露出凶光,又哼了一声。
龟田一首在心里说:“你瞪着我干吗?我是野猪吗?”
他后退一步。他猛地从腰里抽出长长的刀,刀光闪动了几下,四个老人一声不吭全部倒下,就像劈翻了四根木桩。
人群里起了一阵骚动。龟田一首手里擎着带血的长刀,瞪着圆滚滚的带血的大眼睛,四面转一圈,人们看到了他脸上和身上的鲜血。这是杀戮的展览。但是,他犹嫌不够。他尝到了嗜血的快感,欲罢不能。
他站在四具没有了人形的尸体旁边,又一次举起了他已经被血染红了白色手套的一只手。他准备对他的伏在机枪前的士兵们挥下去。他的士兵们对他的所有的手势全都心领神会。机枪前的士兵们已经拉开了枪栓,子弹已经上了膛,就只等那一个手势的完成,他们的机枪就会刹时间掀起一场火红的暴风雨。
人群中明白他这个意思的所有的人,全都推搡涌动起来,再不能傻傻的站着,或者逃命,或者拼命。但是,还有许多人并不明白那手势的意思,以为那是鬼子的另一种表演,只要大家一起,就像看那四个老人被杀,永远都是别人遭殃。
在那一刻里,企图逃亡或者拼命的人无法行动,他们被一种麻木的力量裹挟住。当龟田一首的那只带着死亡气息的手欲挥未挥时候,他的身后枪声大作。咬住他这一支队伍的某部分自卫队杀回来了。龟田一首想到了自己的生命,也许就被一粒看不见的子弹夺走了。他立刻忘记了他只差半秒钟就要取走的数百条无辜的生命。他命令他的士兵抵抗。大坪里全体村民这才彻底醒悟,轰的一下逃散了。
这样的分割拉锯的战斗进行了两天两夜后。坚持到最后没有被自卫队取走性命的龟田一首,集合了不到五、六百人的残部,向县城撤退。但是,他的身后却追赶来了数倍于他们的自卫队。
鬼子只要冲上前面那个小山坡,就可以冲进东城门那一条曾经相当繁华的小街。他们以为再坚持十几分钟就可以进入县城,将追赶的自卫队拒之于城门外,他们也就得救了。正当他们欢欣鼓舞,以为绝处逢生的时候,坡上射来一阵密集的枪弹,嗖嗖嗖的带着呼啸的风声,发泄着强烈的愤怒。
冯奇飞和他的战斗队早就接到了他们父母的恶噩。他们不可能再返回大山里去追杀龟田一首,但是,可以带一部分队员,在城外小街外埋伏,截杀撤退的日军。如果撤退的日军较多,难以抵抗,就撤回城内,不然就在城外将鬼子消灭,这样也不损害城内百姓的生命财产。
胡猛给冯奇飞分出了一半的兵力。冯奇飞在坡上的掩体里就看见了龟田一首,他本可以一枪就结果了他,但是他留下了他。他要让他看着,他是怎样死在中国人的手里!当一阵从日本人手里缴获的小钢炮打响一阵后,数百人的日本人已经没有多少可以活动的了。
冯奇飞大喊一声冲啊,就第一个冲下去。这时,自卫队的追兵也已经接近。还活着的鬼子和伪警都不再抵抗,唯独一脸血污焦黑的龟田一首还在挥舞着他的指挥刀,逼迫他的士兵战斗。他不甘心失败。他更不想剖腹自裁。但是,他面前站着冯奇飞,这是他日夜梦想杀死的仇敌。他这次清剿杀死了他的母亲,他稍稍出了一口气,但最终还是想着怎样去杀死冯奇飞。他甚至没有想到要消灭自卫队全部。他心里只有冯奇飞。现在冯奇飞站在了他的面前,他欣喜若狂。他手里正有他的杀了他的母亲的那把指挥刀。他要用这把刀将那个女人的儿子,他的生死对头杀死。
他狞笑举起他的刀。他举刀的姿势正是杀他母亲的那个姿势,但是,冯奇飞以一阵不可捉摸的微风从他身边闪过。他的那把长刀还没有劈下来就掉到了地上。他的咽喉处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创口,却没有流出血来。也许他的血还在流,但不是红色的,是一种黑色的带着恶臭的液体。
陈丑鬼跟着江冬琳向前冲。自从开了东城门献降后,他就跟在江冬琳后面寸步不离。他觉得只要能跟着她,让他变一只狗都愿意。江冬琳发现死尸堆里有一个人在动,喝令那人站起来。陈丑鬼一脚踢去,爬出一个人来。
“哈哈,原来是龙野鬼,你这个该死的伪警,举起手来!老老实实,你知道吗?你现在是我的俘虏了。”
“啊,原来是陈丑鬼呀,我以为是哪一个。你不也是伪警吗?凭什么要我投降,要我举起手来?”
“我现在是自卫队的队员。我代表自卫队命令你投降!”
“好,我现在投降了。我不是向你投降,我是向江冬琳投降。我也和江冬琳站到一起了。我也是自卫队的队员了。哼!”
“我是先投降的,你是后投降的。先投降的有资格命令后投降的。先投降的有资格和江冬琳站在一起,后投降的没有这个资格。哼!”
“革命不分先后,你这个没有一点知识的大老粗!”
江冬琳忍不住想笑,但还是板住了脸,喝令龙野鬼先进入俘虏队再说。于是,陈丑鬼神气活现地押着龙野鬼走了。
卫总指挥带着自卫队进城了。原来的国民政府的县长和他的下属在日本人到来之前就逃走了。卫总指挥将暂时以代理县长的身份坐镇祁山县。
但是,冯奇飞和他的战斗队,还有十三支队的队长胡猛却不见了人影。卫总指挥下令寻找。他想给国民政府打报告,推荐冯奇飞这个大有希望的年轻人来当这个县长。寻找了好长时间,冯奇飞等人都没有踪影。
有人说冯奇飞带着他的那些人,还有他的未成年的弟弟和妹妹,那个叫丹羽天空的日本人,甚至还有那个佘翻译官,一起进了祁山。
有的说,是冯奇飞的舅舅从祁山的某一个神奇的山洞里出来接他们走了。他的舅舅还要带他继续修炼,还有一起去的那些人,都成了他舅舅的徒弟。他们最终都要修炼成第一流的剑侠一类的人物,一旦再有人妖猪来捣乱,他们还会再出来。到那时候,他们的本领就更大了。
还有人说,那个佘翻译官没有去,他劝冯奇飞不要进山,跟他去找中国另一个更有希望的政党,他就是那个政党派到日本军队去的卧底。但是冯奇飞没有跟着去,佘翻译官一个人走了。
不过,也有人说他们还是跟着去了。甚至还有一些没有见过冯奇飞等人的人,根本就不相信有冯奇飞和他的战斗队,认为那只是个传说而已。
公元一千九百四十五年八月十五日,即民国三十四年农历七月初八日,七月半民间的祭鬼节刚过,日寇宣布无条件投降。早几个月就收复了县城的自卫队,奉命从本县的盘家坪火车站出发,接受沿线鬼子的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