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淋疯了。
或者说,木筱匀疯了。
这会轮到白楼冷眼看着他静默的伫立在窗前,长风萧索,仿佛下一刻便会倒下。
他拿起了摆在一边的长剑,剑鞘上雕刻这腾云翔龙,张牙舞爪,仿佛蓄势待发,时刻紧盯着眼前的猎物,剑柄末端坠着淡紫流苏,打了个祥结,期间勾连着缕缕金丝,远望去璀璨生辉。
白楼刚要感叹好剑,就看到林淋用一副依恋柔情的眼神注视着那方宝剑,瞬间了然。
嗯,林淋没疯,因为那柄剑。
可是,她都疯了,凭什么他还能如此坚持着呢?
白楼不明白,也不想明白,鬼使神差的,她又在命运的转角选择了个人迹罕至的岔路:“喂,离我远点,我虫子还没喂呢,柄上镂空龙纹里藏着迷药,我的虫子都在动了,这几天我要给它们禁食的。”
林淋浑身一震,白楼已经嫌弃的退了几步,安慰似的拍了拍腰上的罐子,温声道:“乖乖,姐姐这就给你们找吃的去,外边的茶水还没冷能,里面的东西可以吃。”
“白楼,你真狠得下心,他们待你不错,你却时刻想着下毒。”
待我不错?
白楼就忍不住笑了,要真是待她不错,又作甚的一路不顾她意愿的将她拉扯来?明知道她体弱,明知道她反抗不了,还顶着一副无辜的笑脸将她带到这里,且问问这可是待客之道?
如果真是待她好,推杯换盏的又怎会频频有酒水敬到她面前?明知她不胜酒力,还嬉笑晏晏的说不要推辞,真是好一个待她好。
想到刚才他们那一番话,白楼脸色微凉,随即便是苦笑。
亘纪麟,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我不会说,真的不会说,可你现在,却连听一听我的心思的耐心也都没有了吗?
我能干什么,我不过是一介女子,我能干什么?你们为什么防着我,就像防着那森林里的豺狼,我有这么可怕么?
……
白楼一走,林淋也走了,带着他随身的剑。
那是冷瑜天所留与他的,唯一的一件礼物。
他们本不应该是这样的,林淋怅然若失的走在大街上,当初人群熙熙攘攘的皇城早变得荒凉孤寂,一段时间的喧闹之后归于平静,这便是站前的光景么?
他堪堪抬眼,看着迷梦的远方,似乎有连绵起伏的高山耸立,但是仔细一看,又仿佛是迷幻不清的雾气。
“冷……瑜……天……哈哈哈……”林淋捂着肚子,放声大笑,旁边经过的人频频侧目。
他一直没和白楼说起自己和冷瑜天的故事,从来都只说是冷瑜天不愿意接受他。
是的,不愿意接受他,他的道歉,他的愧疚,冷瑜天其实从那时候起就已经恨死了他。
木筱匀此人,从都是好事不干,坏事做绝。
现在的林淋当然也不例外。
很快便想通了,林淋剑尖指地,当街挽了朵剑花,吓得旁人连连闪躲避开,他却脚尖轻点,呵呵直笑着跃上了房梁。
不久后,从他消失的地方突然跌跌撞撞的冲出一道黑影,手里拿着长刀四处乱砍,嘴里疯狂大叫:“滚!滚开!都给我滚开!”
这月里已经有不少以这般姿态出场的人,习惯成自然,有人开始打量来着面貌,想要看看这回事哪家的失踪者,怎奈何那人看见旁边围了一圈的人,突然诡异的咯咯咯笑起来,手中刀劈向了离他最近的人,动作却无半分含糊,像是瞄准了劈过去的。
“杀人啦——”
悚然惊叫划破长空,白楼几欲登上马车的步子一顿,刚与她谈好价钱的车夫却突然出手,一把将她撸上了车,不由分说的套了麻袋绑了绳子,拿起棍子,对着后劲的位置就是一棍。
白楼暗道一声“妈的”,就两眼一黑昏厥过去。
在醒来时,四周都是尖叫吵闹声,马车轮轱辘滚动,速度极快,颠来倒去,像是在逃命,与前不久街上的寂静成了鲜明的对比,像是一群被搅了窝的蜜蜂嗡嗡嗡团团微聚过来,闹得人不得安宁。
后颈痛得要命,那人也是下了狠手,要不是她下意识的偏了个位置,估计就得一棍打死了。
头上的麻袋被扯开,眼前忽然就见了光,刺得眼睛发疼。
好不容易适应了,却看见亘纪麟略带歉意的表情,他微微一笑,像是在抱歉,而后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来解释。
白楼不想听他解释,她现在看见他就觉得恶心,于是很掐一把胃部,哇啦一口滚烫热血喷在他脸上。
四周顿时变得极静极静,好像世界都为之静止了。
不,或许不是,最起码白楼听到了自己放肆的呕吐声。
她趴在地上,不要钱似的一口一口吐血,不小片刻马车上就积了一大滩她的血,染红了白衣,衬的她的脸越发的苍白。
很奇怪的,白楼并不觉得有多痛,反而感觉吐出来反倒是轻松了许多,翩然了许多,仿佛下一刻自己就能飞起来似的,极其舒爽。
“白……楼……”亘纪麟的声音很冷很冷,像是被封上了一层冰,一字一句道:“你怎么了?”
白楼听了一会儿,随意用手抹抹嘴,抖着手将自己撑起来,拍开亘纪麟伸过来的,想要扶她的手,撇开脸不去看他:“无碍,恐怕是着了道了,休息一会儿就好,嗯,一会儿就好。”
说完两眼一黑,又昏了过去,亘纪麟撕心裂肺的声音响在耳际,白楼心里默默道,又死不了,死不了,她还不想死,她还没想通自己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要死。
……
眼前是一片熟悉的黑暗,白楼沉默的站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般的走过去。
然而,那身影却并没有出现,反而是一个拿着球玩的小孩。
白楼看了眼那皮球,默不作声的继续站着。
小孩一个人唱着皮球歌,笑得可开心了,一张肥嘟嘟的小脸像极了掐了边的小包子。
白楼也笑了,喃喃道:“我真可爱。”
是了,那小孩,可不正是她自己么,只是却不知道为何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回忆,还是……
“来迟了。”
身后响起个老者的声音,白楼一愣,堪堪回头,却是什么也没看见,可那声音又响了。
“我不过是动作慢了些,你却是等不及了,逆天而行,争分夺秒,反倒又是搅了一团乱,这可如何是好,我不管,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来解决。”
身边拍皮球的小孩渐渐远去,整片一望无际的黑暗里,之后白楼一人傻傻站着,莫名所以满脑子茫然。
那人像是在翻看着什么东西,咬牙切齿许久,突然将东西一摔,耍无赖道:“不管了不管了!我真不管你了!这是什么事和什么事!我帮你支走了,旁人,想给你个安安分分的日子,你倒是好,放着好日子不过,偏要去管皇老子那般自己都解决不来的琐事,管也就算了,还不管全,你总是这样,做一样放一样,干一行弃一行,你想怎样!”
白楼这回在总算是听懂了他说些什么,苦笑:“我也不想的,我当时没想明白,我……”
“犹犹豫豫!何成打起,东西你拿去,我再也不管你了,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说罢,那声音果然消失了,许久都不见应答。
白楼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既没有等来老者继续说话,也没等来他口中说的要给自己的东西,挠挠头,全当是在做梦,便将这件事抛之脑后,捋了袖子翻天覆地的将这地方找了一番,没找到原来的白绮罗,不爽的撇撇嘴,自认倒霉的走了。
黄粱一梦,现实不过是两三刻中的时间,白楼感到鼻上一痛,被人掐醒了。
旁边点着炉火,暖烘烘的,她躺在一片温暖乡里,半点感觉不到寒冷,还以为自己这是升到了极乐世界,然而定睛一看,便是亘纪麟那双异色的眸子,正关切的看着她,见她醒来,赶紧拿了个小碗:“喝水么?”
白楼摇摇头,轻咳一声,喉头是一股腥味。
“身子虚,别乱动,喝点药。”亘纪麟表现得格外殷勤,好似他们并未经历过什么,还如当初少年时的嬉笑怒骂,插科打诨。
于是白楼提醒自己,也提醒他:“九王爷,你要成亲了,快将我放下,免得招了闲话。”刚好那白子羽掀了帘子进来,听到这句,正要说些什么,却突然睁大眼,整个人僵在哪里,口中魔怔般喃喃:“九王爷……”
亘纪麟脸黑了几分,白楼仿佛没看到,自己撑着坐起身来,暗暗喘了好几口气才缓了些,笑着拍了拍亘纪麟的脸:“亘纪麟,清醒点,你原来的王妃早死了,即将入门那个才是王妃了,别对我露出这种表情,受伤的又不止你一个。”
亘纪麟抓住她的手:“不止我,那还有谁,你?我成亲,你难受?”
他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仿佛有什么话呼之欲出,又被狠狠地压抑着,只等着她下一句话。
然而,白楼注定是要他失望的,最起码现在是注定要他失望的
“你想多了,我说的是即将穿上嫁衣的那个人,喏,你的情人,爱人,妻子,生时与你相守,死后与你同墓的人,明白吗,怎么会是我,你怎么会觉得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