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各自尘埃落定的众人,在经历了初期的磨合后,大部分已经或看上去已经彼此恩爱无间了,除了东宫里的滔滔和玉容。
这一日深夜,滔滔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她从小因为怕黑,卧房里始终点着灯,红红的烛火光亮带给她很多安全感,她在床上躺得身体乏累,便走下床来,轻声叫道:“春红,你在吗?”
正在值夜的春红听到,便回道:“启禀娘娘,奴婢在此。”
滔滔放了心,才觉得偌大的房间没有那么冷清。她********要出门去散步,春红拦住,柔声说道:“天冷了,外面风大,娘娘小心着凉,后半夜尤其是冷风侵骨。”
滔滔只是苦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苍凉悲戚,现在的她更像是一具行尸走肉,没有灵魂,没有幸福,一个人孤独地前行在暗黑的夜里,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没有青城陪伴的她,越发容易走向堕落,现在的自己,也越来越让她憎恨。
她终是没有听春红的话,轻轻开了门,一股强冷风扑面袭来,像是正好等着她似的,她拿袖子遮住脸,适应了一下外面的温度,这才缓缓举步。已是初冬天气,树叶纷纷掉落,地面上斑驳堆积了厚厚的一层,她就在想每天负责扫地的小宫女又得抱怨这树上的叶子怎么还没有落完,每天扫啊扫的总也扫不完。小宫女还有些事可干,而她呢,除了吃喝睡就再也没有别的事做,每天混吃等死。
月色有些晦暗,院子里月光照不到的地方,便生出好多黑影,滔滔莫名地惊惧,生怕那黑影里伸出邪恶的爪子将她的魂魄摄去。她叹口气,外面如此萧瑟可怕,还是躲在屋里熬过这个漫长的冬天吧。
她想起青城,因为一直没有遇到真心相爱的男人,青城成了她最思念的人。不知道现在青城过得怎样,想必会很好吧,青城和司马文两情相悦,应该是众人里最幸福的一对了。也不知道幸福的青城有没有想起过可怜的她。
她才十六岁的年纪,却已经需要靠回忆从前和青城她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来打发光阴了。不是岁月催人老,而是这可恶的笼子让她的心态老如七十岁,她什么时候才能逃出去呢?
想起和青城打闹时纯真的自己,她轻笑起来,回忆真好,能让她感觉到温暖,这寒风再怎么吹,她还有支撑下去的力量。她看向远远的宫墙,心里想到如果这一刻,它轰然倒下,她会奋不顾身地放下一切荣华富贵毅然决然地逃走。
只是盯着那面墙看了半天,它纹丝不动,她的意念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她刚想自嘲,忽然听得一阵骚动,她耳朵本就灵敏,在这静夜里听得更加仔细,她像是预料到什么似的,快步走向宫殿大门,从门缝里向外窥视。她看到远远的太子寝宫里灯火通明,声音肯定是从那里传来的。
不多久,只见太子被众人拥着出了门,太子神色看不太清,不过看整个队伍的气氛,像是非常兴奋,但是又强忍下不能明显表现出来似的。
滔滔冷笑一声,看来是要更天换地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的这些追随者都可以回家沐浴一番,弹冠相庆了,而皇上的那些旧臣则有不少如丧考妣,起起落落就要看太子的心情了,哦,不对,是看太子妃的心情了。
那贾氏一旦做上皇后宝座,更是会狠狠地打压她和玉容,未来的日子将更不好过。她只恨老天竟会让一个傻子做皇上,还让他有一个如此妒悍如此狠恶的妻子。这让她那一向自负的表哥汝南王情何以堪啊。
想及此,滔滔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或许,她的人生从此就会发生转机了呢。她作为太子的女人都不对太子忠心,更何况那些手握重兵,雄霸一方的藩王,他们怎会甘心屈伏于一个傻子的脚下。他们一直没有表现出异志,只是因为皇上还没有去世,一旦皇上龙驭宾天,未来如何就要看情势了。
滔滔开始兴奋起来,为着或许会出现的变故而算计起来,她的身后是林家,表哥汝南王也是需要她在宫里互通消息,互相关照的;而青城和非烟又是她多年故旧亲戚,她只要和玉容联手,再加上王家,她们身后就是三个权势熏天的藩王和两个势力庞大的世家大族,有能力有机会扳倒没有亲生儿子的贾氏。
她被冻得浑身发抖,赶紧跑回房里,春红心疼地说道:“娘娘,您看您耳朵都冻红了,小心冻出冻疮,再痒的难受。”
滔滔心情大好,自己挥舞着手臂转了几圈,狂笑几声,见春红傻傻地怔住,便笑道:“天不绝我,我定要放手一博,哈哈哈哈。”
滔滔的预料在第二天上午就得到了验证,宫里传来消息,皇上于夜里驾崩,太子已即刻即位,尊追太后为太皇太后,亲生母亲皇后杨氏为太后,太子妃贾氏被封为皇后,良娣林滔滔和王玉容封为夫人,国丈杨骏辅国,封为太尉。
皇上驾崩的消息立马通过新皇诏书开始向外扩散,诸侯王在京的密探早早地放了信鸽,离洛阳比较近的藩王像汝南王司马亮、齐王司马文和临淄王司马誉都较早地得到消息,开始准备行程离开封地前往洛阳哭孝。
皇上殡天,对于青城和非烟来说反倒是个不坏的消息,因为她们可以借此机会和滔滔、玉容在皇宫里团聚。
青城对司马文说道:“不如与阿誉和非烟会合后一同去洛阳。”司马文点点头,和青城分析当前形势,说道:“论及亲疏,现在藩王里只有阿誉是我们最亲近的同伴和盟友,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们都需要彼此照应。在宫里有滔滔和玉容她们,整体形势还不错。只是国丈一向与宗室疏远,只怕他辅国后,会大肆重用他自己的亲信,我们也要多加防范,做好各种不测准备。”
青城微微一笑,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先且忍下。”
司马文会意一笑,亲了她一口,说道:“不愧是我的齐王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前鉴不远,覆车继轨。我们且韬光养晦,暂避锋芒,鹬蚌相争,最终渔翁得利。”
二人计议完毕,司马文派人给司马誉飞鸽传书,约定好会合地点。青城让人收拾行装出发,关于那份母亲留下来的东吴宝藏,她很纠结,她不知道母亲是如何得知的这批宝藏的秘密的,因为孙氏还有其他嫡生男性成员,按理说是不会传给女子的。她和司马文虽是夫妻,她知道不到关键时刻自己是不能说出来的。
对于非烟,说还是不说呢?毕竟她从来没有什么事隐瞒过非烟,更何况这宝藏还是母亲留给她们二人的共同财富。以非烟的性格,是肯定守不住这秘密的,一旦消息走漏,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会有多少贪婪的人因为觊觎这笔宝藏而将她和非烟置于危险之地,她和司马文韬光养晦的策略也会失败。她心里盘算道:“且守口如瓶,待将来有合适的机会再告诉非烟吧。”
青城和司马文在齐国与临淄的边境上等到司马誉和非烟,姐妹久别重逢,又是哭又是笑,抛却了司马文兄弟,两人共乘一轿,彼此说不完的体己话,司马文见司马誉和非烟关系处的不错,便笑道:“可信了哥哥当日所言?”
司马誉腼腆一笑,说道:“我们俩终归是没有什么怨隙,她又是一个没心没肺的直爽人,有什么说什么,倒也不用费尽心思去揣度,相处还算融洽。”
司马文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他担心司马誉一直对青城念念不忘,冷落了非烟,再影响他们夫妻关系和青城姐妹间的感情。现在见司马誉坦然放下青城,自是高兴。司马誉与青城久别后重见,看她更加光彩照人,想必和哥哥夫妻琴瑟和鸣,全没把自己放心上,自己自嘲了一番自作多情,也就故作轻松,果然瞒过司马文。
兄弟俩商议起来,司马文满脸疑虑,小声说道:“辅国一般都是两人以上,诏书竟只有杨骏一人,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司马誉也有相同的感触,点点头道:“只怕这国丈有什么事瞒着我们。不论杨骏还是新任皇后贾氏,都与我们宗亲不近,情势不容乐观。”
司马文笑道:“我们拥兵自重,他们不敢动我们。那杨家与贾家平素关系也一般,以贾氏的跋扈彪悍,定会与杨骏发生龃龉,咱们且作壁上观,先看他们窝里斗。”司马誉本就是藩王里力量稍弱的,听到便说道:“我与哥哥一向亲厚,自会站在哥哥这边,咱们又是连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哥哥只管放心,我唯哥哥马首是瞻,将来哥哥成就大业,且记得弟弟就可以。”
司马文谦虚道:“你我兄弟,自当戮力同心,共同富贵。”二人击掌盟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