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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孝泉镇这回是真的要出大事了。几个在德孝茶旅庄打抢的棒老二好像都成了惊弓之鸟。由其是卿廷华,这些天来时刻都处在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的惊恐之中。白天他只敢在外头去“避豪”,只有到夜深人静时,才敢悄悄地溜回家来。这晚,卿廷华从外面回来,便溜进了大老婆王氏的房间,商量如何躲过旷继勋的抓捕。王氏告诉卿廷华,丁三妞的兄弟丁四儿,在孝泉镇成了旷继勋的尾巴,何不叫丁三妞出面,跟他兄弟讨个口风。卿廷华听了,立即来到后院丁三妞那间柴房。他先跟丁三妞亲热了一回,才叫丁三妞明天去孝泉镇见她的兄弟——丁四儿。

其实,到孝泉镇去见兄弟,三妞早就想去了。并且,她还熬夜给兄弟缝了一件对门襟衣裳,做了一双平底布鞋。但丁三妞就是不想赶孝泉镇。那是因为,哪个不晓得她丁三妞是卿廷华半夜三更抢回去的婆娘。再说,卿廷华和他的大婆娘王氏,也不准丁三妞去孝泉镇招摇过市。丁三妞当然也能接受这样的安排,不赶场就不赶场嘛!未必还要到孝泉镇张扬,展览她丁三妞的苦命吗?丁三妞惟一的希望自己的肚皮快些胀大起来。三妞的肚子里一旦有了卿廷华的娃娃,才能跟卿廷华“做酒”。她才能离开这间柴房,搬到她作为四房应该搬到的大瓦房里去住。

第二天,大房早早地来催促她去孝泉镇。丁三妞稍微打扮了下,便带着熬夜一针一线给兄弟缝好的衣裳,做好的鞋子,往孝泉镇看望兄弟去了。

中午,丁三妞回到卿家,王氏便迫不及待地找三妞“拿言语”。丁三妞将兄弟说的情况告诉了卿大婆娘。王氏听了果然紧张得说话也对不起子午来了:“省府老爷和德阳县的县官请赖旅长逮捧老二,赖旅长派旷连长,住扎在孝泉镇,逮男人和伍八犟、曾大个子几个捧老二。看来,这回他们是在劫难逃!孝泉镇当真要‘涨大水’了……”

这晚,提心吊胆的卿家大婆娘王氏,一直在床上坐到半夜,等着男人卿廷华回来商量。卿廷华到底在夜深时分,才回到了大婆娘的房间里。王氏给他如此这般地“点水”,卿廷华也坐不住了。他同王氏又来到了丁三妞的房间里。他们刚坐下,二房、三房也脚跟脚进了柴房。卿廷华一看,火冒三丈,说:“妈哟!老子还没有死,你们是来送终的嗦?”

二房秦氏说道:“老爷,我们晓得你心里有事,我们也是为了你好嘛!”

三房郑氏说:“是呀,哪个外人会操这种闲心!”说着,便将脸扭向一边,爱要理不理人的样子,好像自己也受了天大的委屈。

卿廷华见她们都说得很委屈,直在自己的跟前吐苦水,便再也说不出啥话了。丁三妞此刻的心情,正与那三个“姐姐”的情形相反。这些人齐刷刷地跨进三妞住的这间柴房,还是丁三妞住进这间柴房以来的头一次。或许这几年来,丁三妞自进了这道装柴草的门后,第一次得到了这些人的尊重。她们都跑起过来,当然是想请丁三妞,在孝泉镇打听到的,有关旷连长如何逮棒老二的消息。丁三妞甚至想,旷连长要是能长期住扎在孝泉镇,该多好。那这样一来,丁三妞在他们这些人心中的位置在卿家才会不断上升,如日中天似的。

丁三妞介绍完她了解到情况,王氏像是深思熟虑地说道:“老爷,我看你是不是去跟伍八爷和曾爷商量商量,看咋对付这个旷连长。肯信,你们就迈不过这道坎坎。”

卿廷华茅塞顿开,用很是报怨自己的口气骂自己:“妈哟,跟你们这些婆娘家说事情有球的用。老婆子的裹足又臭又长,咋扯得伸展嘛!”说完,便朝门外走去。

卿大婆娘王氏追到柴房外问道:“你不喊个豆丫子跟你一起去?”

“这都啥时候了,闹得满世界都晓得嗦!”

卿廷华出了后门,随即便传来了两声狗叫声。片刻,外面又寂静了下来了。

卿廷华在阴森的竹林盘里站了许久。他拍了拍腰间的短枪,这才壮着胆子出了竹林盘。他感到很是寒冷,还打了一个冷颤颤;连他自己也不知冷颤是吓出来的,还是冬天夜晚那刺骨寒冷引起的。那地上明晃晃的白头霜,扎得路边的爬地草在“叽叽扎扎”地响。卿廷华刚刚上了路,下意识地打起脑壳,往孝泉镇方向一看,不觉心里一惊,骂道:“先人的,这半夜三更的,哪个龟儿子还在路上当夜游神喃?”

卿廷华急忙掏出腰间的盒子手枪,并让子弹推上堂来给自己壮胆。随即,他又爬卧在旁边那块油菜田头,警惕地注视着孝泉镇的方向。

“沓、沓、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卿廷华看见,走在前面那个高个子很像……但卿廷华仍然不敢声张,他卧在油菜田边动也不敢动。他害怕看走了眼。今天晚黑要是碰见了旷继勋官军的“散鬼”,自己就该完蛋了。这段时间事情有点稀奇古怪,硬是搞不醒豁。自己还是小心为妙,万一出了差错,该倒霉栽在旷继勋手中了。

“沓、沓、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竟然停在了距卿廷华躺着的油菜田边十几步远了。卿廷华仍然一动也不敢动,握着枪把的手已经出汗水了。他耳朵竖起,不漏过一点声响。这时,走在前面的大个子对身边那个跟班说:“你去跟卿爷打个招呼,看他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伍八爷那里,我就在这地方等。”

卿廷华终于听出声音来了,这个高个子正是齐福乡的曾大个子曾方元。他提到喉管上的心,这才放回了胸膛里。他刚想站起身去招呼曾大个子,但又觉得自己这副狼狈像站在曾大个子跟前,难免不受他的奚落和耻笑,都是跑江湖的,面子要紧。卿廷华想着,就扯了扯身上的长衫子,将盒子手枪重新插在腰杆上。聚了聚底气才放开嗓门,洪钟般变声变调地吼道:“哪个!”

高个子曾方元与跟班忽然被近在咫尺的这一声叫喊,惊吓得腿肚子都在打闪。这伙人迅捷地爬伏在地上,将子弹推上了堂。卿廷华心中好笑,你曾方元曾大个子才是******草包,原来这么不经恐吓。其实,卿廷华也是五十步笑一百步。卿廷华因为一时得意,便以傲然的气势,夸张的口气,“哈哈”大笑地从油菜子田里跃起身来,跳到了大路上说:“这可是我卿爷的地盘。曾兄请放心,哪个龟儿子敢乱来。”

卧在冰霜地上的曾方元,听见是卿廷华的声音,心里骂道:这龟儿子卿廷华也假绷正神,差点把老子的尿吓流在裤裆里了。曾大个子从冰霜地上爬起来,退了手枪的子弹又插在腰杆上,轻轻地拍了拍手板上的冰霜,说道:“先人的,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认不得一家人了嗦!”

“哦!原来硬是曾爷嗦”。卿廷华装模作样地走了过来。

曾方元等卿廷华走拢了,看了看卿廷华有点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样子,心里头早已经猜出了几分。心里嘀咕:原来这龟儿子晚黑连老婆的床都不敢上了,还假装成鬼来吓老子。曾方元想到这里便问道:“半夜三更,你在这里藏啥子猫猫。旷继勋必然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我怕个球!”卿廷华自嘲地说道:“几个婆娘给老子鬼扯筋,把老子整得睡都睡不着,逼得老子出来转林盘。”

“喂!卿爷。”曾方元又跟这号称色鬼的卿兄弟伙开起了玩笑,说:“观鱼渡口那边,有一个比你四房还漂亮的婆娘。啥时候,我曾老兄给你帮忙带路,半夜三更接回去做你的第五房婆娘嘛!”

“曾爷。”卿廷华摇摇脑壳说:“现在而今眼目下你还摆这些荤龙门阵做啥嘛!”

卿廷华说出高挂免战牌的心理话,同时也道出了曾方元内心理的痛处。当真话,现在而今眼目下,这孝泉镇的地盘上是啥子火色?旷继勋驻扎在孝泉镇,大明其道地剿匪。虽然,旷继勋来了十几天了又没有采取啥子行动,却当真对几个棒老二形成了一种无声的威慑,使他们成天都提心掉胆。这几个棒老二当然清楚,旷继勋驻扎在孝泉镇,绝对不是来搞耍的!哪个不晓得,旷连长是赫赫有名的剿匪干将?曾大个子想到此,不由自主地暗自叹息了一声。但他不知卿廷华今天晚上也要去找伍八犟商量对策,便跟卿廷华商量说道:“卿爷,我看今晚我们一起去找伍八爷商量。我们几个兄弟到底用啥子办法去对付旷继勋!我们几爷子都不能在各自家屋里等死呀?”

卿廷华想了下,才故意装老道地说:“曾兄,你说的话要得嘛!我也不管那几个婆娘她妈的鬼扯筋,我们说走就走。”

于是,卿廷华、曾方元和他的跟班,便踏着“叽叽扎扎”的爬地草,顶着霜露往文家场找伍八爷去了。

卿廷华和曾方元他们来到伍家大院子,正值冬天里半夜十分。文家场伍家院子距德阳县城只有十六里,距孝泉镇也只有二十多里路。这伍家大院子占地一百多亩,四周围墙两米多高,是德阳县出了名的深宫大院。卿廷华和曾方元在伍家大院子的后门喊了很久,先是院子里的几条狗的叫声,随即,院子才有“哪个”的问话声?他们还听到了紧张的拉枪栓的声音,有一种草木皆兵的阵势。两人都晓得,伍八爷真还不是吃醋的,所以才天不怕地不怕,阎王爷的鼻子也敢摸一下。旷继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月黑头,恐怕也不敢轻意来打这伍家大院子,捉拿伍八犟的。两人同时都这样想着,胆子立即就大了些,腰也直了起来。他们仿佛都得到了伍家大院子的保护。

家丁还在理抹他们,两人不得已先后对着门缝,给护院人报了家门。

“我是孝泉的卿廷华!”

“我是齐福乡的曾方元!”

“我们都有事见你们伍八爷!”

护院人还是不相信,说道:“深更半夜的恐怕有人打冒诈。”

卿廷华忍无可忍地想发火了。他以最大的毅力,软中带硬地对院子里头的护院豆丫子说道:“你几个要是误了伍八爷的大事,谨防背时倒灶!明天给伍八爷报不出盘来,你几个是不想再吃干饭了。这么大的月亮,还认不出来人嗦?”

守门的家丁经卿廷华一恐吓就有些心虚了。哪敢误了八爷的大事?外边那两个自称是卿廷华和曾方元的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睛。他们就先上了围墙,点燃火把一照,有护院认得这两位大爷果真是八爷的常客,这才把门打开让两人进了院子。那管事的家丁还不放心,两位大爷进门了,又点起蜡烛往几个人跟前一照,这才喊道:“啊唷!当真是卿爷跟曾爷两位大爷嘞!真不好意思哟,这些天孝泉镇的风声太紧,又是深更半夜,二位大爷请多多包涵。请跟我往这边走。”家丁便点着蜡烛在前头带路。

几个人走过竹柏森森的院子,淡淡的月光被枝丫遮得看不见一线光亮。卿廷华本来这些天就有些腿软,脚下不晓得又碰到了一个鹅子石,赴爬跟头又是一个饿狗抢屎,差点儿碰到一棵大柏树上。

“慢些,你卿爷的腿脚打啥子飘飘嘛!”

卿廷华心里老大不高兴,嘴里骂声不绝。两位大爷跟着那盏到明不暗的蜡烛光亮,同曾方元和跟班一起来到了伍八犟正儿八经的客厅。这个时刻,几个人才舒了一口气,觉得有一种轻松安全感了。

这时,伍八犟的管家爷听说两位舵把子来到了客厅,便慌忙起来吩咐给三人上了三杯热茶。三人喝下了热茶,感到身上暖和多了。曾方元对伍八犟的管家说:“快请你家八爷吧!”

管家很有礼貌地答道:“二位大爷,这深更半夜的,不晓得找我家伍八爷有啥子要紧事?”

卿廷华听管家的口气,好像今夜难见伍八爷一面了,便急不可待抢着说道:“我们无要紧事,也不会深更半夜来找你们伍八爷,真有急事找八爷商量。”

管家无可奈何地摊手说:“只是这深更半夜的去打扰八爷,我怕挨球头子哟!”

曾方元说:“你就给八爷说,涨洪水了。我们两个找他商量办法来的。”

管家听说“涨洪水了”的上黑话,这才不敢拖延,说:“那卿爷、曾爷就请稍候。”

其实,今晚伍八犟直到半夜也没有睡。上半夜,他同本家几个兄弟打麻将,现在正与小老婆周氏躺在软卧榻上吸烟土。小老婆给她装了一阵烟,便开始打哈欠,催伍八犟睡觉。伍八犟却说烟瘾还没有过足。正在这时候,伍八犟听到了外面有狗叫声,便竖起耳朵认真听了一阵,最后狗叫声停了,他又卧下去吸他的烟土。直到管家在外头敲门,伍八犟才从软卧烟榻上弹起来,立即抓起那把盒子枪插在腰杆上。他再披上棉衣,轻脚轻手地来到门口,警惕地摸着枪把子,这才准备打开门。

“八爷!八爷!”管家又敲了三下门。伍八犟这回听出了管家的声音,便将门闩小心翼翼地抽开了。

“深更半夜的,你在喊魂嗦!”

管家说:“我不是有意惊动八爷,是孝泉镇的卿廷华卿爷、齐福乡的曾方元曾爷,两位大爷等在客厅里,等你商量啥子事情。说‘涨洪水了。’”

伍八犟心想,这两个龟儿子胆小如鼠,硬叫旷继勋把尿都吓得流到裤裆里了。两个龟儿子平时嘴巴梆硬,屁眼儿却太小,硬要我伍八爷给两个人打几手气才把腰杆挺得起来。于是,他对管家说声“晓得了。”伍八爷就回到烟榻上穿衣裳。这时候,伍八犟的小老婆周氏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见伍八犟要出去的样子,便娇声地嚷道:“哪个嘛!这一晚黑也不得清静。”

“嘿,你不晓得老子是在夜黑才做事情,摸夜螺蛳的人嗦?”说完,伍八爷便拉开门朝外走去。

伍八犟出了卧室,再穿过凉亭子,忽然一阵风吹得竹林树木哗哗地响。伍八犟下意识地抽出了自己腰间的盒子枪,向响动的地方瞄准。停了停,他又听见从那响动的地方传来了几声猫叫。

“格老子!”刚才还感到有些寒冷的伍八犟,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这深夜霜露的气候,精神一下子就来了,如鱼得水似的。这本就是伍八犟习惯的夜猫子生活。

卿廷华和曾方元边喝茶边等伍八犟出来会见他俩人。当伍八犟出现在客厅里时,两人立刻站起身来打招呼:“八爷,打扰你了。”

“哪里话,我们都是兄弟伙。平时还难得请你们来我伍家院子坐哩,今天算是旷继勋请你们来的,是不是嘛!”

伍八犟这话有些居高临下,虽然携带着礼仪的回答和玩笑的调侃。但卿廷华和曾方元觉得大面子拿给伍八犟给涮够了的。虽然,二人脸上都有些发烧,但对伍八犟却又毫无办法。在周围几个县里,伍八犟是出了名的舵爷。他有八十多条枪,并且还有些亡命之徒给他拼命扎起。这伍八犟,惹不得的敢惹,抢不得的敢抢。好些舵把子棒老二不敢“摆豪”的事,都会把伍八犟请去。周围这几个县的事情,伍八爷是无论如何都摆得平的。在这些舵把子棒客中,哪个不称他是伍八爷。因为,伍八犟在同胞兄弟中排行老八,所以就勉为其难地只称伍八爷。不然的话,他该响当当地做伍家院子的“伍大爷”了。卿廷华和曾方元等伍八犟坐下来以后,才跟着坐下来。伍八犟刚端起管家送来的热茶喝了一口,又对管家说:“我们这些人都是些夜猫子,弄些酒菜来招待卿爷和曾爷。”

卿廷华说:“不好意思了,这个时候还给八爷打麻烦了。”

“你我兄弟不存在麻烦哈!”伍八犟为了调节刚才太严肃的气氛,便拿卿廷华开玩笑说:“你在何家弄去的那个小人媳妇,把你侍候得咋样?一定把你侍候得好巴适吧,咋没有看到你身上垮肉喃?曾爷,你说怪还是不怪?我不晓得卿爷是啥子东西投的胎。”

曾方元也来了兴趣,惊呀说:“是呀,卿爷身上咋不垮膘喃?是不是经常吃鹿鞭?每晚上三房你都照顾得周到,咋你就跟种猪一般那么来劲嗦?”

卿廷华是不怕这些兄弟伙摆荤龙门阵的,见伍八爷和曾爷都来了兴趣,便也摆出了凑趣儿的架式。他认真地说道:“鹿鞭嘛倒不经常吃。只是,哈哈,今天给二位哥们说真话,干女人得懂法。”

曾方元说:“卿爷,你莫冲壳子,你有啥子鬼妙法尽管给伍八爷介绍一二。我曾方元是三房婆娘,伍八爷也是三房婆娘,免得光打败仗。”

伍八爷不等卿廷华回答,又抢着说:“曾爷,你我都该把眼睛擦亮些,看哪里有漂亮的婆娘,各人都抢他一个回来做四房老婆。不然的话,我们是太吃亏了,无论如何都得跟卿爷扯平才要得。”说完,伍八犟“哈哈”大笑起来。曾方元和卿廷华也跟着陪笑起来。但两人心中有事,笑声里显出一丝苦涩来。

管家又弄来了些花生、炒鸡蛋之类的菜端进了客厅放在桌子上。伍八犟招呼他们围在了桌子旁准备喝酒。管家不忘将三个人的茶碗也端到了酒桌上去了。曾方元和卿廷华不等伍八犟招呼,拿起筷子大挟大嚼起来。随后,伍八犟又端起酒杯,跟两位兄弟连干了三杯,这才平和地细嚼慢咽。卿廷华和曾方元开初的确是很冷很饿,现在几杯酒下肚又来了精神。伍八犟再次端起酒杯来跟他们碰杯,说:“卿爷、曾爷!你们有啥子事?竟要我伍八犟给你们两个人搭台子?”

听了伍八犟的话,卿廷华和曾方元感到十分吃惊。两人几乎同时放下筷子,仔细地看着伍八犟的脸色,像研究什么怪物似的。许久,卿廷华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咦,八爷,旷继勋在孝泉驻扎了十几天了,又扯火闪又打雷,未必你八爷还不晓得嗦?”

“咋不晓得。”伍八犟喝下杯中的酒,挟了一颗花生米放在嘴里嚼着,咽下后才说道:“这些带兵的,老子一个都看不起。那旷继勋不过是赖心辉手下的一个小小连长,有啥子用?驻扎在德阳县城的黄营长又咋样?就是赖心辉本人又能把我们这些人奈何得了吗?”

卿廷华跟曾方元面面相觑。片刻,卿廷华又对伍八犟说:“八爷,这旷继勋跟过去那些带兵的人可大不一样呀!”

“那又有啥不同?”伍八犟停了会又说道:“我看他旷继勋也是为了交差,虚张声势地来个雷声大雨点小吓唬人,你们两个怕他旷继勋个球哟!”伍八犟对他两个兄弟伙很不满意。他更小瞧卿廷华这龟儿子,说:“我们当初拉了‘肥猪’分肉,我不就是多分了几块银元。我看你卿爷有点来安逸,就像口袋里装了茄子——弄得叽叽咕咕的响。”

卿廷华忙分辨道:“八爷,你这是说猴年马月的事,把人都整得脸上火烧火辣的痛。你咋这样子看我老卿喃?钱财如粪土,仁义才值千斤!你说是不是嘛?”

伍八犟又说道:“老实说,吃红撑黑,这些手足也不会在你我几个哥们兄弟跟前玩的。只坐地分肥,不去拉‘肥猪’也不是我伍八犟喜欢干的。不过,那晚是你卿爷牵的线子,我伍某人亲自动手抢的。现如今‘摆豪’了,我伍某人当然要支撑起。我看你卿爷吓成这副板像,心理就不舒坦。卿爷,未必你那屁眼小得连颗——烟米子都放不进么?”

曾方元眨了眨眼睛,看到伍八犟眼里充满了鄙视的神色,却不好开口。常以老谋深算著称的曾方元心想:他不去戳穿伍八犟的大话。因为,这伍家大院子离孝泉镇,到底还有二十多里路,隔河照当然可以说大话。即或有个闪失还来得及躲闪。卿廷华和自己就在孝泉镇的鼻子尖底下,随时都有被旷继勋像一碟小菜吃进肚子里去。况且,夜路走多了,难免不碰到鬼。哪个线子客要是把信送到旷继勋那儿,旷继勋抬脚就能拢我们跟前。卿爷跟我就好像旷继勋脚底下踩死了一个蚂蚁那般撇脱。卿廷华胆小害怕情有可原。伍八犟如果和卿廷华换了个位置,伍八犟再也不敢说这种大话提虚劲了。曾方元想到此,便举起了酒杯说:“八爷,我们干了这杯酒。”

伍八犟也端起了酒杯,对卿廷华说:“卿爷,把酒杯举起来,刚才哥们兄弟说的话,你莫往心理去,把胆气壮起!”

几个酒杯又碰在了一起。

“八爷。”曾方元给伍八犟杯中斟了满酒,这才又说道:“旷继勋已经来我们孝泉镇驻扎了十多天了,要说动手抓我们又没得动静;要说他的来头不是对着我们来的,旷继勋会长期驻扎在孝泉镇吗?他要这么驻扎下去,我们这些人的日子咋过嘛!八爷,我们怕倒是不怕旷继勋,但防比不防的好,你说是不是?”

同样的意思,从曾方元的舌头尖弹跳出来就令伍八犟觉得中听多了。伍八犟将那颗花生米甩到嘴里嚼细后咽了下去,端酒杯又喝了一口酒,重新挟起了一颗花生米问道:“旷继勋一个连有多少人?多少条枪?”

卿廷华说:“听说有一百多人”。

“一百多人顶个球用!”伍八犟将两颗花生米甩在嘴巴里吃着说:“我现在有八十多条枪,你卿爷有二十多条枪,曾爷你有二十多条枪。我们三位大爷合拢就是一百二十多条枪。我们就是跟旷继勋真刀真枪地干,最多也能打个平手。何况还有略坪镇的李二瞎子,罗江的廖四娃,黄许镇的贺老五。只要把这些人马加起来,就是旷继勋的两三倍,给他妈来个大闹孝泉镇,看他旷继勋奈何得了我们?”

曾方元心想,伍八犟又在吹大牛皮。他才说的那些人,未必都愿意来帮你姓伍的忙。况且,这些土匪队伍,哪有旷继勋的队伍“硬火”。这些棒老二队伍只要冲在前头的几个被敲倒了,后头的人哪个还敢上?这些土匪队伍就像霸王的兵——立即全散了。他又不便明说这话。曾方元正想着如何开口,卿廷华竟然有些兴高彩烈,继续吹捧道:“伍八爷,你硬是有办法?”

伍八犟脸上似有得意之色,曾方元却在此刻开口了。他说:“伍八爷,你刚才的主意好是好。我想不到万不得已,我们还是不能跟旷继勋动真格蛮干。你想,我们要是把旷继勋这一连人收拾了,不就是把赖心辉得罪了么?要是把赖心辉旅长惹毛了,他派大兵团驻扎孝泉镇,我们的队伍再多也抵不住呀!”

其实,伍八犟也只是在两位兄弟伙面前提虚劲,刚愎自用地在两位兄弟面前摆摆样子。他何尝不晓得这里头的重大利害关系。他要跟旷继勋的队伍硬拼,伍八犟又不是傻子!我这伍家大院子离孝泉镇还有二十多里路,这院子的围墙两米多高,旷继勋把伍家大院子包围了,我伍八犟人熟地熟,还愁跑不脱么?曾方元这样说,恰巧给伍八犟搭个台阶。他又接着说:“曾爷,你说的也是。我们这些人就像****蜂,只要哪个敢来惹,那就要叮死人的,管他是旷继勋还是勋继旷。”

曾方元也挟了一块炒鸡蛋放在嘴里嚼着,仿佛在思考啥子事情。忽然,曾方元眉飞色舞起来。他把筷子一放,万分惊喜地对伍八犟和卿廷华说:“伍八爷刚才提的那主意硬是好。我们何不在孝泉镇上放出风声,就是要血洗孝泉镇!这样一闹,老百姓都会把旷继勋的队伍赶出孝泉镇的。”

伍八犟故作高深沉思状态,片刻又自得地对曾方元大加赞赏,说道:“还是曾爷的脑筋转得快,打得滑,我本来就有这层意思嘛!”

卿廷华也显得十分高兴,说:“伍八爷,你硬是老辣。这计策只有诸葛亮才想得出来,我们还怕旷继勋?八爷、曾爷,将旷继勋赶出孝泉镇!干杯!”

正在这时候,伍家大院子里的公鸡开始了第一声鸣唱,引来了四处一片鸡啼。

酒席桌被管家打扫干净了。伍八犟跟曾方元都感到有些疲倦。只有卿廷华还精神饱满。卿廷华的睏虽然熬夜过了身,但感到也是值得的。这十几天来,他觉得现在开始轻松。曾方元虽然疲倦,但却摆出一副奉陪到底,随便怎么办的姿态。伍八犟叫过来管家,说:“你安排卿爷、曾爷去睡一觉嘛!下午我们打麻将。”

卿廷华轻松地笑:“下午打麻将,晚黑又拿来咋开销?”

伍八犟说:“曾爷,你看这卿爷硬是个人才,他卿爷四房婆娘都嫌少,还要在外头打野。今晚黑给他弄个凶煞的婆娘把卿爷丢翻了事,把他那一身的肉垮下来,跟我这个干鬼一个球样。不,把他弄得还要瘦些。瘦得他干筋筋,瘦壳壳。看他龟儿子裤裆里那东西还有好硬,还有多雄?免得他看见哪个女人漂亮,馋得把眼珠子就落到人家胸脯上,裤裆里去了。好像八辈子没见过女人样,硬是燥皮嘞!”

卿廷华讨好地申辩道:“八爷,你大哥莫说二哥,鼻子莫戳眼窝。我都是你八爷的徒弟呀!俗话说,姐姐做鞋,妹妹剪(捡)样嘛!哥哥好汉,兄弟英雄哈!”

曾方元说:“今晚就看八爷咋给卿爷安排啦!他当徒弟的人要做给你当师傅的看。你要是真行的话,就好让他出师门,另立门户了吧!”

“家中有四个婆娘的人还给三个婆娘的人当徒弟,曾爷你可是在哪儿听说过?只不过喃,卿爷你放心”。伍八犟说:“明天实在找不到凶煞点的婆娘,就把我隔房幺婶叫来陪你,哪能把卿爷凉拌起?卿爷,我幺婶才当了寡妇,二十多岁。她那肉皮是嫩得白中透红,你不信就用指头这么轻轻地弹,那鲜红的血就要流出来了。”

卿廷华说:“八爷,你把我的清口水都说得流出来了,把瞌睡也说得没影儿了。现在就去找你婶娘如何?”卿廷华说着就站起身来,一副急着要往外去,迫不及待的猎色架势。

伍八犟说:“我不是说的今晚黑吗?咋说起风就是雨喃?先说断后不乱哈!总得喊我那位婶娘洗个澡嘛!你卿爷没有睡安逸,还怪我姓伍某人吹的牛皮嘞?”

曾方元说:“八爷,你要拿婶娘来让卿爷来糟蹋,外人要骂你是个不孝侄子!”

伍八犟脱口而出:“孝个球,我只晓得她是个长着长头发的女人,管她婶娘不婶娘,哪里要兴那么多的规矩?你烦不烦人呀,我的曾大爷?”

卿廷华也斜看了伍八犟一眼,似笑非笑调侃说:“八爷啊!我卿某人该不是去舔你的盘子吧?”

伍八爷也别了卿廷华眼,说:“我说卿爷你龟儿子还谈嫌个啥哟?只要这盘子里有搞头,你也不吃亏嘛!只是,卿爷莫把盘子舔多了,看你那四房婆娘不把你撕来吃了”。说完,伍八犟“哈哈”大笑起来。曾方元和卿廷华也附和着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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