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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刘团总在镇公所听到一个消息后,便烦躁地在他的办公室里踱着步子。他踱了一阵步子这才跨出镇公所。一路上,刘团总心里好像都窝着一团火,觉得德阳县这些当官的,又把他刘某人愚弄了。今天早晨,听说住在德阳县城里头的黄营长把旷连长叫去了。伍八犟的家人走了后门,说是要赦免伍八犟?伍家大院子的人,在外头的关系网络复杂,没得哪个能把伍八犟扳得弯,当然包括旷连长。

刘团总的担心,也是很有道理的。伍八犟的哥哥、老辈子都在德阳县衙里当官,其中还有国大代表。这些亲戚肯定会在黄营长跟前走门路,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伍八犟每一次被抓住,都是被这样放生的。在德阳县这些土匪中也是绝无仅有。伍八犟能在德阳县这块地皮上操袍哥老大,不是没得来头的。难道这一回旷连长,能够把伍八犟杀了不成?旷继勋如果这一回又把伍八犟放了,他刘团总可就惨了。旷连长是流水的兵,哪一天开拔离开孝泉镇鬼都不晓得。刘某人却只有永远住在孝泉镇上,又不可能搬月亮家。伍八犟一旦出来,肯定会让刘某人不得安宁。说不定刘某人自家的财产,也朝夕难保啊!

张幺爷见刘团总下午心事重重地进了德孝茶旅庄,便喜笑颜开地提着长嘴茶壶,端着茶碗迎了过去,问候:“刘团总,你好稀客,啥子风把你吹来了嘛!”

“张幺爷,你的生意忙么?”

“托刘团总的福,生意还算将就做得走。我这是叫化子走五更——奇遇了。”

刘团总坐在一把竹椅上,慢慢地品着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张幺爷几次想跟刘团总搭话,但看到他那副忧愁表情,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一碗茶渐渐被刘团部都喝清了,张幺爷又提着长嘴茶壶来到了刘团总的跟前说:“刘团总,我再给你重发一碗茶。”

刘团总看看时候不早了,兴许旷连长已经从德阳县回来了。他用手一挡,说声:“谢了,我还有点事情,明天再来坐茶馆。”说完,便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刘团总顺着花行街、忠孝场,一直来到城隍庙的大门口。他跟门岗一打听,旷连长已经从德阳县黄营长那儿回来了。刘团总进了城隍庙的大门,径直来到了连部。刘团总已在心里打好了主意,他要当着旷连长的面,探听出住在德阳县里那位黄营长的意思。如今这个世道,刘团可是见得太多了。剿匪!剿匪!好多次剿匪都不是不了了之。如果这回旷连长敢动真格,几百年才出现的土匪克星,那可真是包青天转世了。

刘团总一脚跨进连部时,只见旷连长正在洗脸。刘团总就坐下来在一旁观看旷连长脸色,好像比往日要严峻得多了。刘团总现刻虽不敢乱猜,心中已经是八九不离十了。旷连长请刘团总坐,自己洗了脸才过来陪刘团总摆龙门阵。勤务兵已将两杯茶端到了刘团总和旷连长的面前了。旷继勋刚刚坐下来后,便问:“刘团总,你有啥事找我嗦?”

刘团总喝了口茶,这才慢条斯理地说:“我没有啥子要紧的事”。刘团总停了停,这才运筹字句地说道:“旷连长,听说住在德阳县的黄营长派人来喊你到县城去,是不是你们的队伍要开拔了。”

刘团总一提起今天早晨去德阳县城见黄营长,旷继勋心理顿时就很不舒服。旷继勋回忆起那一幕景情心里就直想冒火……

今天早晨,黄营长命他的快马来到孝泉镇,请旷继勋立刻去德阳县城的营部,说有要事相商。旷连长过吃早饭,便带着勤务兵来到德阳县南街南华宫。黄营长听到报告后,竟然亲自来到门口迎接旷连长。旷继勋还在马上,黄营长便迎上去说:“辛苦了,旷连长!”

这黄营长大概三十六七岁,比旷连长整整大了十岁。但在黄营长眼里,旷连长是他的得力部下。黄营长凡是碰到的硬骨头,便调旷连长去啃。黄营长因为有了旷继勋这样得力的部下,在赖心辉的手下也才说得起硬话。因此,黄营长亲自到门口来迎接旷继勋,也并不稀奇,甚至是理所当然了。

黄营长简单地问了部队的情况,又问起了旷连长剿匪的情况。旷继勋向黄营长汇报了抓伍八犟的过程;汇报了另外还有几个匪首没有逮到,目前正在侦察情况,争取尽快把孝泉地区的土匪全部抓获归案。黄营长听完了旷继勋的汇报,说道:“伍八犟就不要杀了,旷连长你关照下,给他留条活命。”

旷继勋感到惊讶,争辩道:“你可晓得伍八犟恶贯满盈,罪该万死!”

黄营长想了想说:“这个我也晓得,你把他押到杀场去吓他一吓,让他经后改邪归正。我晓得你旷连长有的是办法。好了,这事就说定了。今天中午就不走了,我陪你去文庙喝茶,你不是喜欢坐茶馆了解民情吗?”

旷继勋无言以对,只得听从黄营长的安排了。他在这一天里不管是喝茶也好,在德阳县城转街也好,还是黄营长中午办招待也好,心理总是觉得不安逸。直到回到孝泉镇,心里也堵着,肚子里仍然是气鼓气胀……

旷连长刚才稍纵即逝的表情,被刘团总真切地看在眼里,他心里啥都明白了。刘团总心里有些高兴。这世上的事情,麻得过我刘团总那真是不错了。旷继勋当然不好对刘团总说自己到德阳县城去会见黄营长的具体内容。但他已经感到刘团总今天是特意来探听消息。这关系到刘团总将来对剿匪的态度,切不可掉以轻心。他便对刘团总说道:“刘团总,伍八犟这几个土匪头子,我们要快些把他们的罪恶材料整理出来才好。”

旷连长提到伍八犟的名字,刘团总立刻来了精神。他觉得有机可乘,可以进一步打听旷连长对伍八犟如何处置。想到这里,刘团意味深长地对旷继勋说:“旷连长,这伍八犟可是很有些来头哟!”

“哦,都有哪些来头?”旷继勋饶有兴趣地问道。

“这伍家是个大家族,在德阳县衙里可是赫赫有名的,势力相当大。我担心县衙里的人来给伍八犟说情,喊你旷连长关照把他放生算了。旷连长千辛万苦抓到的土匪头子伍八犟,又要被你亲自放生了。全孝泉镇的人可都眼睁睁地看着你。旷连长肯定像在堂屋里推鸡公车——进退两难。这个土匪头子伍八犟,万恶不赦,放生后必定会更凶恶地残害孝泉镇的老百姓。旷连长好不容易才抓到这个土匪头子,咋能甘心放生呢?”

旷继勋认真地看了眼刘团总,现在彻底明白了刘团总今天来他这儿的目的了。他略思忖,便微笑着对刘团总说:“该照顾放生的就要照顾,该杀就得坚决杀掉;不该照顾的就坚决不能照顾,照顾了百姓可不答应啊!刘团总,你说喃?”

“那是,那是!”刘团总这回也完全明白了。旷连长跟往年那些剿匪的有啥子不同嘛?你听听,该照顾的就照顾,那伍八犟的门子走到县太爷那里去了,该不该照顾呢?刘团总觉得自己也没有必要再跟旷继勋闲聊下去了,便站起身来向旷连长告辞,心事重重地走出了城隍庙。

捉拿伍八犟,吓死卿廷华。这消息像长了翅膀,传遍了四面八方。齐福乡的曾方元也吓得屁滚尿流,逃到什邡红白场躲煞去了。他躲了几天,也是觉得心慌意乱。这晚,他又趁着天黑,梭回了齐福乡。曾方元在屋里睡了两夜,见旷继勋并没有采取啥子行动。虽然如此,他仍然提心吊胆。这天,曾方元忽然想到了办法。他预备了两口袋各一百块银元,带了几个“豆芽子”,趁半夜三更走进了虾笆巷,跳进了刘团总的院子里。

刘团总被这声音惊醒,便惊炸炸地问道:“哪个?”

曾方元模棱两可地回答:“是朋友也是兄弟。”

刘团总非常吃惊!心想,这深更半夜哪来的朋友加兄弟?该不是他妈的棒老二嘞!刘团总迅速提起盒子枪,来到了外厅。他点燃菜油灯看,曾方元已经坐在自己客厅里那把藤椅上了。刘团总开始震惊,随即便镇静下来说:“你龟儿子曾大个子,你不要脑壳了?你还有这么大的胆子?”

曾方元站起身来,缓缓地向刘团总靠近了步,拱手笑容可掬地说道:“我晓得,曾方元在你刘团总的屋里不会翻船的,稳当得很哟!”

刘团总用左手五根指头向空中抓了抓,示意曾方元说话小声些。心里在想,他这个孝泉镇镇公所的团总,平时或多或少地要与这些棒客打交道。自己遇到不好摆平的事,也请这些棒客出面去黑吃黑。我刘团总不能做得太过分了。夜路走多了也会碰到恶鬼。将来在哪个节骨眼上,难免会用得着他们。依他本人看,旷连长今天去德阳县见了黄营长那种严肃态度,伍八犟十有八九要被旷连长放生的。我刘团总今天把伍八犟,曾方元这伙亡命之徒棒老二得罪了,我将来还在不在孝泉镇当这个团总?我们刘家这点财产,也很难保得住呀。旷继勋迟早会离开孝泉镇,我刘某人又不会搬月亮家?最多也只是个团总。我对他们还是要留一手,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刘团总想到这里,便半开玩笑地对曾方元说:“半夜三更的,有啥子事猴急着来找我?我刘某人丁点大的官儿,能管啥子用?曾爷,请坐嘛!”

曾方元又退回去坐了下来。他听了刚才刘团总的口气,情绪比刚进来的时候轻松多了。他又说:“刘团总,你晓得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曾某人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旷继勋自从住扎在了孝泉镇上,把人整得鸡飞狗跳墙的。但我曾某人半夜不怕鬼敲门。可话又说回来,旷继勋恐怕不会相信曾某人的表白。所以,今晚来刘团总这里,是想请刘团总在旷连长面前帮我美言几句。”

“你几爷子的胆子也太大了,尽给我在孝泉镇这块地皮上‘摆豪’,你们现在把事情闹大了,叫刘某人拿来咋整?咋收拾这个难摊子嘛?”

“刘团总,请你老人家明查。”曾方元又辩解道:“都是伍八犟跟卿廷华两爷子在孝泉镇给你刘团总拉稀摆带,我曾某人只不过是敲了回边鼓。”

“嗯!”刘团总心里说道,你曾方元也不是个好东西。现在而今眼目下,你想做条荷叶上的黄鳝——溜之大吉。你把罪孽都推到了死人身上去了,人家旷连长调查得比我刘某人还清楚,你曾大个子如何抵赖?哪个不晓得,卿廷华现在已死无对证,伍八犟也被旷连长关在城隍庙里了。你找这些借口,连鬼都哄不了,莫说是吃饭的大活人了。你曾大个子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能顶球用!

曾大个子见刘团总不开腔,心里也骂道:刘某人要不是坐在孝泉镇镇公所的位置上,现在还算孝泉镇的一尊菩萨,哪个深更半夜会来给你烧香?我们过去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你龟儿子假绷啥正神?闪啥子火点子?干脆给你刘团总挑明吧。想到这里,曾方元又说:“刘团总,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劳烦你在旷连长面前美言两句,也不是空口让你白说。我曾方元操了这么多年的江湖,还是晓得江湖上的规矩。我这里略备了薄礼,明说就两百块大洋。”说着,曾方元在座位旁边提出两个小口袋,放在了刘团总的面前,接着说:“刘团总,这一口袋就麻烦你收了。这一口袋嘛,拜托你转交给旷连长。我们来日方长,二天刘团总的哪一条河里涨水了,曾某人替你去摆平,我曾某人就是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刘团总看见眼前这两口袋白花花的银子,一开始竟不知如何是好。他推辞不要吧。这分明宣布跟曾方元决裂了,将来的退路也就断了。收下吧,将来又如何跟旷继勋和孝泉镇的老百姓交待呢?但是,刘团总忽然想起,今天下午旷连长那该照顾就照顾的话柄,觉得这两口袋银子一万个该收。那伍八犟该照顾,曾方元就不该照顾吗?刘团总暗自决定,这银子暂且留下,看看动静再说。自己千万不能因一时失误,把自己的退路给堵死了。我刘某人将来还要在孝泉镇做人,有些事还需要曾方元这些人去摆平。想到此,刘团总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这……这咋要得嘛!你曾爷送这么大的礼信。”

曾方元见状便站起身来,双手一拱说:“刘团总,不打扰了,来日方长,后会有期!”说着,便朝门外走去。

刘团总还想说啥子,但曾方元已经出门同几个“豆芽子”往围墙外走了,竟然连一点响动也没有,就像猫跳墙似的,黑夜很快又归于寂静。刘团总再也不能入睡了,现在才觉得,这两包银子的分量,是这样的沉甸甸地压在心坎上。万一旷连长追究起来,自己如何向旷连长交待?这且不说,如果旷连长不认黄,把曾方元抓来关起,我到时又如何跟曾方元交差呢?此刻,刘团总真正感到这两包银子好像两个烧红的炭圆子,拿着烫手得很。

第二天早晨,刘团总的眼睛红红的,昏头打脑地走进镇公所,任福贵见刘团总精神萎靡不振,便上前问道:“刘团总,你是不是染上了啥子病?要是当真害病了,去抓两副草药嘛!”

刘团总鬼火直冒:“哪个害病了!你龟儿子才发瘟了嘞!”

任福贵眨了眨眼睛,说:“咋啦?刘团总,你早晨是不是吃火药了?”

刘团总也觉得刚才自己实在有点神经质,便自嘲地叹了口气,算是给任胡子作了解释。任胡子是何方神仙,他还看不出刘团总的心病吗?他凑近刘团总,又给刘团总带来一个惊得刘团总的两颗眼珠子,半天都没有转动的消息。

“昨天夜里有人看见曾方元进了孝泉镇。”

“嗯!”刘团总许久才回过神来,问道:“哪……哪个看见的?”刘团总鼓起眼睛把任福贵看着,手在衣袖里不停地抖摆。

任胡子感到吃惊,心想,刘团总是咋回事嘛?一说到曾方元,他就吓成这个样子。他跟曾方元有啥子来往?任胡子现在当然只是怀疑,没有把柄捏在手上,他也不敢打胡乱说。停了停,任胡子才又说:“我听院子里的杀猪匠说,他起早去吆肥猪过黄牛坑时,看见曾方元从那头进了街口,吓得溜黑角角动都不敢动。曾方元曾大个子哪个都认得。他个子大目标大,杀猪匠眼睛不会看走火的。”

刘团总赶紧追问道:“看见曾方元走哪里去了?”

“他说他不敢跟脚,吆他的肥猪去了。”

刘团总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又对任胡子说道:“曾方元恐怕没有这个胆量。旷继勋就驻扎在孝泉镇上,他不想要脑壳了。况且,夜晚黑看人难免不瞧走眼,你可不要打胡乱说。”

“嘿嘿!这点我任某人还是晓得的。但这么重要的情况我不告诉你,那就在你手上吃冤枉饭了,你说是不是喃?”

刘团总点了点头,再也不跟任胡子争论了。

傍晚,丁四儿做完了茶堂子里的活路就关了门,便想去找旷连长摆龙门阵。这些天来,丁四儿心里很烦很苦,滋味儿相当难受。他这些闷气全都憋闷在心里,既找不到地方发泄又找不到人倾诉。丁四儿想起了旷连长,相信旷连长会给他解惑顺气的。但他又觉得不好意思去,旷连长已经帮丁四儿解决了二姐那几亩田出售的问题,总不能又去给旷连长添麻烦吧。

他从三姐那里回来后,丁四儿常常自责自己,觉得自己这个男人家的力量太单薄了。他既不能拯救三姐又不能帮二姐的忙,还算啥子男人?想到此,一种十分强烈的愿望,忽然从他心里升腾起来了。我要当兵,我要像旷连长那样学好本事,连那些棒老二听见旷连长的名字,都会被吓得屁滚尿流。

丁四儿一路来到旷连长的连部,只见几个排长正在旷连长的连部说话。丁四儿犹豫了一阵,最后见那几位排长都走出了连部,他才来到了旷连长的门口。旷连长在屋子里一眼就看见了丁四儿,便喊他:“丁志强进来坐!”

丁四儿跨进了连部,在旷继勋的示意下坐下。旷连长,看着他问道:“丁志强,你今晚来找我有啥事?”

“我要当兵!”

“哦!”丁四儿这一回答令旷继勋吃惊不小,随即也兴趣大增。他笑着问丁四儿道:“你为啥子要当兵喃?”

丁四儿一时又回答不出来。他当真为啥要当兵呢?他后悔自己没有认真想过,旷连长问起他时却回答不出来。丁四儿的脸被憋得通红了,终于被憋出了几句话:“妈哟!这世上的恶人太多了。硬是要把他们都枪毙了才好,这世上才清静。我就是为了这个才要当兵的。”

旷继勋听了丁四儿的话,不由得很认真地审视了一番眼前这个少年。他多像当年贵州思南县那个乡坝里的少年旷继勋呀!当年自己也是血气方刚,要扫荡这世上的恶人歪人,还有那些侵略中国领土主权的洋人。这个贵州思南县乡坝里的孩子,怀着一颗保卫国土的决心不远千里来了四川,参加了四川保路同志军。旷继勋从士兵当到连长,他杀过不少恶人呀!旷继勋总是在想,这世上的恶人越杀越多,中国的出路究竟在哪里呢?旷继勋心里有时也相当的苦闷。但他坚信,要凭良心为大众做点事情。尽自己的努力,碰到一个坏人他能杀时要坚决地杀掉,决不让这些坏人留下来继续危害社会,危害老百姓。只有这样,他的心才能得到一丝儿慰藉。旷继勋又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丁四儿,这是多么可怜的一个小娃儿。他要是出生在有钱的人家里,兴许现在还在私塾里读书,而他却已经当了两年的茶堂伙计了。旷继勋当然有点喜欢丁四儿。这种喜欢更多的是出于同情,出于同命相怜。可这娃儿,实在太小而且是残疾人,怎么当兵呀?况且,丁家就只这个男丁呀。丁四儿将来如果能够娶妻生子,那是最好不过了。如果当兵打仗,那可不是小娃儿过家家——闹着玩的事。旷继勋想到这里,站起身来踱到了丁四儿的跟前,拍着丁四儿的肩膀说:“你还小,当啥兵哦!”

“旷连长,我要当兵,我要当兵嘛!”一边说着,一边哀求着又落下委曲的泪。

旷继勋看了一眼丁四儿,似乎被他的犟劲有所触动。他沉默了片刻,才又说道:“丁志强,这样好不好?等你长大了,身体也好,那时再说当兵的事好不好?到那时,我派人来接你!”

“当真?”丁四儿仿佛看到了希望,好像真去当兵了。“旷连长说话要算数哟。”

“当然算数呀!你看我旷继勋是说话不算数的人吗!”

丁四儿得到了旷连长的许诺,笑逐颜开了。他那圆圆的脸上,出现了两个逗人喜爱的酒窝窝。

丁四儿离开了旷连长的连部,走出城隍庙的大门,心情仍然愉快极了。能跟旷连长去当兵,好安逸哦!我今年都十五岁了,再过一年我就能跟旷连长去学本事,学好多好多的本事。旷连长今年才二十六岁。我有二十多岁时,本事也要旷连长一样好,那该多棒呀。我学好本事回到孝泉镇来,把那些欺负我二姐的杨家,那些欺负三姐的卿家人,丁四儿通通不会饶过你们!我要为二姐三姐报仇!

丁四儿在路上想着心事,不知不觉地已经回到了德孝茶旅庄。张幺爷看见丁四儿进门来,便没好气地说道:“天都黑了,还在外头当夜游神嗦!”

丁四儿有些骄傲地说道:“我在旷连长那儿耍。”

张幺爷听丁四儿说是在旷连长那里耍,便不开腔了。说实话,旷继勋这个名字,足以抵消张幺爷不满情绪。何况,张幺爷本身就很慈爱丁四儿。听说丁四儿回来了,张幺娘也从里头端出饭菜来,递到丁四儿的手上说:“把这碗饭吃了,剩下饭可惜了”。张幺爷看看张幺娘给丁四儿的那碗饭,碗比丁四儿的脑壳还大。便说道:“四儿的肚子又不是仓库,想装好多就装好多嗦?”

张幺娘说道:“你晓得啥?丁四儿是吃长饭的,就是每顿要都吃饱嘛!”

张幺爷又叽咕道:“晚上吃多了,就该压床脚啦!”

丁四儿晓得两位老人家平时就爱争空话,便不当回事。他埋头扒了一口饭,也发觉这饭多了些,便对张幺娘说:“幺娘,我要是吃不完,明天给我热起吃吧!”

张幺娘喜形于色地笑:“你看四儿,哪天学会的这些套话?两边都不得罪。”

丁四儿笑了笑,说:“四儿还不是跟幺爷学的。”

张幺爷说:“做我们这项生意,不学乖点就莫在这行当里头混啊!”

丁四儿一边答应着,一边只管吃饭。今晚他的心情特别愉快,那一大碗干饭也在不经意之中全部报销了。但吃多了就有些撑,丁四儿便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忽然,丁四儿看到有一个人走进了茶堂子。这人咋是个女娃子,还这么面熟哟!丁四儿毫不客气地走上前面拦住了那个人问道:“你找哪个?”

姑娘转过脸来就喊:“丁哥,你认不得我了嗦?我是桂三女呀!”

“啊,桂三女?你不是被卖到金山铺去了吗?”

“我就是被抵债卖到了金山铺。可是……丁哥哥,我在那里活不出来呀!”

“那,你……”

“丁哥,我已经回孝泉镇来了。丁哥,我就在茶堂子里给你们打个帮手。丁哥,我不会做就跟着你学,我学得会的。丁哥,求你收下我……”

桂三女悲痛欲绝地站在丁四儿的跟前,眼泪汪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滚,丁四儿手足无措,结结巴巴地说:“这……茶堂子是要人的,我一个人忙得很。只要幺爷和幺娘同意收留你,我巴喜不得你留下来哩!”

“丁哥,你救救我……我……”

“要得!”丁四儿英雄般拍着胸口说:“等幺爷幺娘他们老了,我们两个就经营这茶堂子,你就当我的婆娘,你干不干?”

“丁哥,我要干,我……”

桂三女说着就扑进了丁四儿的怀中,丁四儿忙将桂三女抱着。丁四儿嘴里喃喃地说道:“桂三女,你一身好软和哟!桂三女,桂……”

丁四儿忽然惊醒,一跟斗从床上坐了起来,嘴里还断断续续地喊了声:“桂三女……”丁四儿揉了揉眼睛,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就坐在床上。啊!他吃惊不小。令丁四儿更为吃惊的是:他刚才做梦咋把尿屙到内裤上啦?他将手伸进里裤子里一摸,才发觉那尿是粘糊糊的。他惶惑起来,自己是不是病了?明天要不要告诉幺爷和幺娘两位老人?丁四儿最后否定了自己的决定。我还是不告诉他们,免得笑我屙尿屙到裤子上了。丁四儿自己也想不通,他咋会想起桂三女呢?不过,一想起桂三女那软和的身子,丁四儿回味起来,也觉得十分甜蜜……

这一夜,丁四儿再也没有瞌睡了。

第二天早晨,丁四儿迷迷糊糊地被张幺娘从梦中喊醒。原来,张幺娘要丁四儿吃了早饭,去叫二姐到孝泉镇来跟剃头匠老温正儿八经地相亲。

张幺娘当了二年多的介绍人,觉得很累似的。这次她有二十万的耐心,促合丁二妞和温师傅的婚事。张幺娘的心慈,她见不得哪个女人受苦。张幺娘自己的女儿死在月子里那情节,现在她想起来心理就像在淌血!她那个名叫张坤的儿子也不争气,屁股一拍一走了事。也不管他这两个老骨头在孝泉镇熬得住熬不住?张幺娘常常这样想,我上辈子把可恶事情做多了,才来受这份罪。她这辈子要积善修德。她不但要把丁四儿照顾大,给他娶个婆娘,还要把这德孝茶旅庄给他,使他能成家立业。张幺娘还要帮助丁二妞。丁二妞能干,在街上来做生意定然是一把好手。他们姐弟两个都在这孝泉镇上立住了脚,相互也有个照应。哎!还有那个丁三妞,要是她也要我张幺娘帮忙的话……

张幺娘心想,一个、个地来吧!书也要一篇一篇的翻嘛!

张幺娘正在想心事的时候,丁四儿已经麻利地穿好了衣裳。他从屋里出来,问道:“幺娘,喊二姐来孝泉镇做啥子?”

张幺娘笑着骂道:“你小娃儿问那么清楚做啥?二天你就晓得了。你只喊她明天来孝泉镇赶场耍。田也卖了,在屋里做啥子嘛?”

“幺娘,我明天去要得吗?”

“要不得,一个女人家出门要收拾收拾身上。喂!你问那么清楚做啥子?”张幺娘想了想,又说:“好,幺娘就告诉你。明天喊你二姐去温师傅家里看家,双方要是都没得闲话说,亲事就这么定了,你就等着当舅老倌吧!”

丁四儿脸一红,再也不问下去了。他忙着打开炉子,把几把长嘴壶里的水装满,这才去把大门打开。他心里想到,今天温师傅最好莫来喝茶,免得丁四儿不好招呼。正想着,他往街上一看,果然是剃头温师傅手里捏着那个纸包,朝德孝茶旅庄走来。丁四儿的脸顿时红了起来,心也在咚咚直跳,便立即退到开水炉边,一手抓住长嘴壶,想稳住自己的心跳。丁四儿再次转过头来,他未来的姐夫——剃头匠温师傅已经跨进茶堂子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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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几人,都是同学,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在一起共同打造,精英集团,成为精英团队,排除万难,共同进退。而且双双称王。(注:本书主打姐妹感情,没有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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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爷这一辈子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做一回男人睡个女人。乔宁这辈子只想当个普通人,找个上门女婿成亲生几个娃。某日乔宁手贱把凤爷捡了回来,从此开始了鸡飞蛋……不,是鸡飞狗跳的生活。凤爷看着死丫头一天比一天好看,男人一个又一个的换,就忍不住道:“死丫头,让爷睡一下,爷带你狂带你飞,陪你任性陪你醉。”乔宁沉默了一会儿,问:“爷,你有身体吗?”凤爷讪笑:“乖,去帮爷弄一个。”乔宁:“滚!”……乔宁都说了这辈子不再好高骛远,努力当个普通人,可某爷一直不死心,就是想要把乔宁往‘歪路’上带,乔宁就觉得某爷肯定不是好人,处处防着某爷。某爷指天发誓,信誓旦旦地表明自己真是好人,结果刚发完誓,本是晴空万里无云就变得乌云密布,雷声轰隆。乔宁吓跑,某爷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