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一行十数骑勒马伫在了一条小河前,荀德道:“公子,咱们今晚且暂歇在那边坡下,明日一早再淌水过河吧?”司马炽颔首,众人调转马头正要往旁边的矮坡下过去,忽听文叔归道:“仲希,你看那边似乎有两个人……举止还挺奇怪的。”之前众人的目光都在河面上,加之月色朦胧,并未曾留意到河边还有其他人。闻言,吴仲希转头看了过去,果见两个身影似在前面不远处徘徊,手中持着明明灭灭的微弱火灯。
“奇怪!”踏月道:“没风啊,难道他们那边有?看他们立都立不稳的样子……诶?不对!仲希,好像有一团……黑色的东西围着他们!”闻言,吴仲希立刻调转马头,朝前面的两个身影策马驰去,文叔归与踏月骑马跟上,司马炽见状亦跟在了后面,其他人虽然无奈,却也只得调转马头随行。这一路虽说快马加鞭,可但凡在路上遇到点怪事,吴仲希、文叔归与踏月三人还是会出手,弄得司马炽的随行护卫很头疼,不过司马炽倒没说什么,而且看其三人确实有些本事,众人也不敢对他们太放肆。
吴仲希策马接近那两人时,才看清那两人身前有一团粗如巨柱的黑风拦住了两人的去路,两人似乎很焦急地想要避开那团黑风往前去。吴仲希翻身下马,拔剑燃符跃向了两人身前的黑风,未待吴仲希的符剑接近,那团黑风便倏地往前转去,速度极快,顷刻间便消失在了众人眼前,这样子定然追不上了,吴仲希只得收了桃木剑。吴仲希看向惊魂未定的两人,安慰了两句。两人皆是男子,一人身着布袍,年约三十,另一人年岁稍大,看其穿着神情,应是布袍男子的仆从。
两人连连道谢,布袍男子又自述方才之事,吴仲希才知道这布袍男子名李直,入赘前头县里的王家,今日回家探母,就在方才不久之前,忽见其岳丈仆从匆匆来报,说是其妻王氏病急,李直心下大急,连忙往回赶,谁知在此遇到怪风被阻拦这许久。见其神情焦急,吴仲希禀过司马炽,然后与文叔归、踏月并两个护卫送了主仆两个快马加鞭朝前面县里而去。荀德看向司马炽,“公子,这样下去,还不知何时才能赶回长安,奴只怕……迟则生变啊!”司马炽道:“如果他们对这些事情不加理会,我反而倒不敢用他们了。何况,局势都已经成这样了,还怕更糟吗?”
待回到王宅,李直岳丈王翁却是惊愕地看着李直,“你……你方才不是进了内院?何以又从外而来?”李直也是大惊,“孩儿刚刚赶回,何曾入得内院?”说完,李直反应过来,连忙往后院而去,待入得房内,跟着进去的众人更是惊愕地看着那个坐在床边握着王氏之手的男子,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男子,文叔归不解道:“仲希,这……这是怎么回事?”李直冲向那男子大喝,“汝是何人?”男子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王氏,松开其手,然后消失不见,屋内外响起一阵惊呼声。
“好个妖怪!”说着,踏月飞身往外追去,文叔归与吴仲希刚转身,却听到李直的悲呼声在身后响起,王氏死了!文叔归与吴仲希相视一眼,迅速朝外追去,随行的两个护卫也紧跟其后。四人追到王宅旁边的一条小巷,就见踏月将一年轻男子踢翻在地,“你以为你换了个模样,我就不认得你了?一股柑橘味,你个死桔精,没什么本事,竟敢谋人性命了?”“我没有!”那男子奋声驳道:“我怎会害兰芳,是赤离吸走了她的魂魄!”
“赤离是谁?”吴仲希来到踏月身旁,看向那男子,男子约莫二十余岁,面色白净,但此刻脸上呈现的皆是哀苦之色,“赤离是东山一只黑身雪尾的狐妖,其妖力甚是厉害,半月前,不知怎的被那李直给引到了襄阳,他因忌恨李直,故而寻机报复,我无力阻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夺走了兰芳的魂魄……几位若真是替天行道的法师,就该立即诛了那赤离,以救兰芳之命!”
文叔归道:“你又是何人?何以如此维护王氏?方才之言,又能如何证明非是汝妄言?”男子道:“我叫桔生,二十余年前,本是东山一棵濒死的桔苗,兰芳恰巧路过,心生恻隐,将我带回悉心培育,我终可复生,我欠她一条命,更欠她多年的关照之情,我岂会不维护她?几位法师若不信,尽管去内院西北角看看,是否有一株正含苞的壮桔。”“我去看看!”踏月道:“你若敢诓我们,定叫你尝尝天罗地网的滋味。”闻言,文叔归差点没笑出声来,这个踏月就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蜘蛛精吧。
短短二十年,便能化为人身,也真是这桔树的造化,吴仲希看向桔生,“你可在王氏面前现过真身?”桔生摇头,“我为异类,岂敢生贪妄之念?何况,兰芳与李直也恩爱非常。”不一会儿,踏月便回来了,淡声道:“他说地没错,那桔树果然不同一般,论粗枝、论茂盛都大大强于普通桔树。”吴仲希朝桔生道:“这便带我们去寻那赤离吧。”两名护卫虽然一脸懵,但还是坚持要跟着,可能这也是那荀德下的死令,那荀德一路对他们三人颇不放心,一怕他们对司马炽不利,二又怕他们借故离开。
“仲希,你之前不是说若妖妄杀凡人,必受天谴。”文叔归不解道:“为何这赤离狐妖还敢妄杀王氏?”吴仲希道:“一则,天谴未必即时降临,二则,凡心术不正之妖都有异术可将天谴暂时转嫁他人。更有些妖甚至借人之性命来修练妖邪之术,妖力或可倍增,虽然他们知道自身迟早都会有劫数,但是有太多的妖还是宁愿以身犯险,如青阳那般的正义之妖实在不多。”踏月凑到吴仲希跟前,“还有我,我也从未妄杀无辜呀!”“你!”文叔归道:“百年未满,还称不上妖,顶多是只蜘蛛精!”
吴仲希看了一眼缀在后面面无表情的两个护卫,然后再看向前面打闹一处的文叔归与踏月,心想,自己带着两个这样的家伙去风雨飘摇的长安,真的好吗?一旁心事重重的桔生忽然转过头来看向吴仲希道:“如果兰芳的魂魄尚全,法师是否能令兰芳回生?”吴仲希道:“我只能说,我尽力而为,如果这是兰芳的命劫,你该知道纵然天神降临,也是无益。”桔生一叹,“若早知如此,我就该与兰芳见上一面了。”吴仲希默然,世上,没有如果的事。
“到了!”桔生突然顿住脚步,身影一晃已在前面的十数步之外的高坡上,他面向众人往身后指了指,然后转身朗声道:“赤离妖贼!你最好赶快交出兰芳的魂魄,否则便取你之命!”“哈哈哈……”一阵怪笑声自坡上传来,吴仲希等人也终于爬上了那个坡,就见坡上近山的一面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大洞口,幽深不见底,又是黑洞!踏月拉住想要跳下去的桔生,“我先进!”说着,踏月便往下而跳,桔生紧随其后,吴仲希与文叔归也往下利索地跳了下去,后面的两个护卫面面相觑,“这样跳下去没事?还不知底下有多深呢!”“他们都跳了,应该没事的。”两人犹豫了一阵,也跟着往下跳去。
好在洞壁都是软土而非硬物,众人护住头约往下滑了半刻钟,终于落了底,除了上方隐约可见的洞口,周围都是一片漆黑,鼻间充斥着浓浓的土腥味。文叔归点燃了火折子,周围除了土还是土,但空间大了些,前方似乎还有路,桔生与踏月两个走在前面探路。突然,文叔归手中的火折子噗地熄灭了,吴仲希左手赶紧燃起阴阳火,只见一条黑影自文叔归身旁一晃,消失了踪迹。众人连忙看去,原来文叔归的旁边出现了一个洞口。桔生闻声,又听了文叔归的描述,气地直跺脚,“方才那一定是赤离!”
文叔归道:“这里只怕还不只一个洞口,这样找下去也不是办法。”踏月一笑,“这还不简单!”说着,踏月双手发力,只见从其手中发出一条条白丝向四周探去。文叔归、吴仲希与桔生各自盯着一面,以防对方突然发难。见状,两个护卫也各挑了一面死死地看着。“找到了!”踏月突然一笑。“小心!”吴仲希大喊一声快速靠近了踏月,一把揪起他面前的白丝,运起阴阳火燃断,下一瞬,踏月就见飘落下地的一堆白丝已经殷红如血。踏月不禁暗暗心惊,是自己大意了,他倒忘了,自己的法力哪能跟那只狐妖相比,若不是吴仲希及时断了丝线,他恐怕就要中招了。
吴仲希一把抽出桃木剑,朗声道:“赤离,别以为我拿你没辙,我只是不想误伤其他生灵罢了,你若再不现身,我便掀了你这狐狸洞!”“就凭你!”一道语带不屑的男声在四周响起,“我看你还不够资格!”那声音刚一落下,众人就觉一阵厉风扑面而来。“大家蹲下!”吴仲希大喊一声,燃符挥剑,“天地合德,日月藏辉。火急下降,与吾合真。急急如律令!”随后众人就见四周亮如白昼,一道黑影迅速在吴仲希面前闪过,随即响起一声惨叫,那黑影便再次消失不见。
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吴仲希将一撮带着焦味的狐狸毛往地下一扔,恼道:“又叫它给跑了!”踏月道:“他只怕是怕了你的法力,恐怕不会再出来了。”吴仲希转而淡淡一笑,“他不出来,我就逼他出来!”说着,吴仲希抽出一叠符纸,正要以阴阳火燃烧,就听远处传来方才那道声音,“法师饶命!小人这便交出王氏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