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宁语生愿意帮我讨回公道的,他也不会瞒我这么些年了。既然宁语生已经知道我看了那张光碟,他为了保全他的名誉,保全宁家的名誉,他毁没毁掉那东西还不知道,就算他没有毁去那东西,现在我也没有办法把那东西拿到手。”言小曼说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难道……难道宁语生那家伙就这样,就这样任由宁语杰糟蹋你他也不管了?”郁碧云简直难以置信。
言小曼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她又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才哀伤地说:“宁语杰毕竟是他的兄弟啊!虽然不是一奶同胞,可终究还是同父异母的至亲血缘啊!而且钟佩妮对宁语生还有养育之恩,知遇之恩和提携之恩呢。就算没有这些,这种丑事,宁语生敢公布于众吗?”
郁碧云也蹙起了眉头。
言小曼顿了顿,她的眼睛里突然腾起了仇恨:“更何况……更何况,宁语生他从这件事情里,暗地里也不知道得到了多少好处,那些好处,也足以封住了他的嘴!”
郁碧云的眼睛睁大了,睁得老大老大的,她那双大大的眼睛里,盛着满满的讶异,在讶异里,还包含着一种说不清道不白地燃烧着的东西。可是,慢慢地,慢慢地,讶异退去,那一股子燃烧着的东西也退了去,她的双眸开始黯淡下来,那双眼眸里面更换着内容,更换上的,是一种对生活中的不公所持有的无奈。
但这种无奈在郁碧云的眼中只停留了一小会儿,马上,另一种不甘心的情愫又漫了上来:“小曼,别灰心,不是还有宁语杰的那两个朋友吗?我们想办法,让他们开口说实话!”
言小曼苦涩地笑了笑:“十五年前,他们就开不了口了。”
“开不了口了?他们不可能同时都变哑巴了吧?”郁碧云没有听懂言小曼的话。
言小曼的嘴角边上扯起了一丝嘲弄的笑:“我想,大概是宁语生知道了这件事情不久,宁语杰的那两个朋友,便相继出车祸死了。当时报纸上还说这两个人的死因有疑点,他们的家属也闹闹喳喳地,吵着要警方查清事情的真相,可后来不知怎么的,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记得那时我听到宁语杰的两个好友出事故的消息后,还打电话去安慰宁语杰,怕他会因为好朋友的惨死伤心难过。可当时他在电话里的回答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他居然非常激动地大声告诉我,说那两个人死得好,死得妙,死有余辜。他还说什么死了死了,一死就百了了。当时我惊得拿着电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以为他是因为伤心过度,在说胡话。现在想来,他是早已把他们恨得直咬牙,他是恨不得他们早死了——他也是被他们害惨了。”
言小曼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气有些喘了。
“的确,他们真的是死得好,死有余辜!可是……可是,到底是谁指使那两个坏蛋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儿的呢?”
言小曼的眼中有了一抹少见的凌厉,她没有回答。
见言小曼没有说话,郁碧云不想再追问下去,她将言小曼的手抓过去,握在自己的手心里,关切地问道:“小曼,今后……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言小曼没有马上回答,她把手抽出来,将身旁的小挎包抓过去,从里面拿出那只小小的盒子,轻声地说:“今后怎么办我也不知道。”她抬起头来看着郁碧云,继续说,“不过,现在你得先帮我做一件事情。”
“你说吧,只要能做得到的,我绝不会推辞。”
言小曼感激地看了郁碧云一眼,这才低下头,打开小盒,从里面拿出了三只小塑料袋。她轻轻地摩挲着装有一根长长秀发的那只塑料袋,眼睛里满是难以言状的痛苦,她轻轻地说:“我……我想要……要知道,紫馨,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是谁的。”
“DNA检测?”郁碧云的声音里透出了理解后的痛苦。
言小曼点了点头,眼睛又开始酸涩了,她轻声地说:“我起码……我起码得知道,孩子是……谁……的……”
说到后半句,言小曼几乎是在耳语。
“好,我会尽快找熟人去帮忙检测。”郁碧云郑重地接过那个小小的盒子。
那盒子虽小,可是在这两个女人的手中,仿佛有千斤重,压得她们的心口直发懵,喘不过气来。
“你不打算把你的真实情况告诉宁语生?”郁碧云小心地问道。
“我……我不知道……”言小曼无助地说。
郁碧云眼中充满了怜悯:“你也不打算把你的情况告诉那个叫什么史朗的和叫李若曦的男人?”
言小曼的眼中更是迷茫:“我……我也不知道……”
“纸,终究包不住火的啊……”郁碧云担忧地说。“到那时候,你该怎么办啊?”
言小曼一甩头,像是要把所有的烦恼全甩掉似的:“先别管以后。碧云,你先陪我去看看我爸我妈吧。”
“什么?陪你去看你爸你妈?”郁碧云心里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突然揪了一下,痛得她一下子站了起来。
言小曼见郁碧云反应这么大,也不以为怪:“你别担心,有你陪在我的身边,我爸我妈不会被吓着的。”
“不……不是……不是因为这个……”郁碧云说得很艰涩。
言小曼奇怪地看着郁碧云:“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什么?我已经五年多没见到他们两位老人了,我……我……特想他们了……”言小曼说着,又有些哽咽了。
郁碧云心里矛盾极了,不知道这个时候该不该告诉言小曼真相。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挨着言小曼坐下了。她伸出双手,紧紧地搂着言小曼的双肩,眼泪却再也忍不住,“哗哗”地往外涌。
郁碧云一时说不出话来。
言小曼拍拍她的手臂,倒开始安慰起郁碧云来:“碧云,别难过了,我马上……我们马上就可以见到两位老人了。我敢肯定,我们的到来,对于他们来说一定是一个大惊喜。你想想,他们的女儿能够死里逃生,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件多么大的喜事啊!”
郁碧云听了言小曼的话,再也憋不住了,她“哇”地一声,抱着言小曼放声大哭。
言小曼见状,心里涌出了一种不祥的预感:“碧……碧云,我……我妈……我爸……他们……他们没……没什么事儿吧?”
郁碧云没有回答,她被悲伤的情绪完全控制住,无法回答言小曼了。
言小曼使劲地推开郁碧云,她紧紧地盯着悲伤哭泣的好友,声音颤抖:“我妈……我妈妈……他们……他们怎么啦?”
“阿姨和……和叔……叔,都……都不在了……都不在了啊……”郁碧云强忍悲痛,抽抽搭搭地说道。
言小曼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郁碧云赶紧将她抱住,哭着喊道:“小曼,小曼,你要坚强啊!你不能再有事了啊!”
郁碧云又是掐人中,又是揉胸口,忙碌了好一阵,言小曼才悠悠醒来。
见言小曼醒来,郁碧云才松了一口气:“小曼,小曼你一定要想开点,你可不能钻牛角尖啊!”
言小曼醒来后,不哭也不闹,她只是蜷缩着身子,浑身颤抖,呆呆地缩坐在沙发的一角。她的脸色苍白,目光呆滞而空洞,整个人好像一下子就傻掉了似的。
“小曼,你哭吧,你哭出声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一点儿……叔叔和阿姨……人死不能复生,他们……他们也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儿啊!”郁碧云见言小曼这副模样,心痛极了。她怕小曼把痛苦憋在心里会憋坏了自己,便忙不迭声地劝慰道。
言小曼不理睬郁碧云,她还是蜷缩在角落,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着。
郁碧云赶紧跑去倒了一杯热水,她在水里放了两勺葡萄糖,又用小勺搅了两下,这才端着杯子回到言小曼的跟前。
“小曼,快,快喝了这杯葡萄糖水!”郁碧云把杯子递给言小曼。
言小曼没有理睬郁碧云,她还是紧紧地抱着双膝,缩在沙发上。
郁碧云没办法,只好把杯子硬塞到言小曼的嘴边,强迫她喝下那杯葡萄糖水。
言小曼被强迫喝下了满满的一大杯热乎乎的葡萄糖水,便开始咳嗽,她咳得泪流满面。
郁碧云一边帮着言小曼使劲地搓揉背部,一边连声劝导:“小曼,小曼,你就放声地哭出来吧,可别把悲痛憋在心里,会……会憋坏……”
渐渐地,言小曼的咳嗽平复了一些,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可仍然没有言语,也不哭泣。
好久,言小曼才平复下来。她使劲地抹去腮边的泪,抬起头来。
“我不哭,我不会再流泪了。碧云,你告诉我,我爸,我妈,他们是怎么死的?”言小曼终于说话了。可她的声音空空荡荡的,听不出一丝悲喜,她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令郁碧云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她所认识的言小曼。
郁碧云担忧地看着言小曼,轻轻地唤道:“小曼……”
言小曼眼睛直直地看着郁碧云:“我没事,碧云,你说吧,我爸,我妈,他们是怎么死的?”
“他们,嗯,叔叔和阿姨,他们得知你出了车祸,急急忙忙地赶去医院,就在去医院的路上出事了……你知道的,叔叔是有高血压的,他骑着摩托车还带着阿姨……听到你出事的消息,叔叔的血压本来就已经很不正常了……半路上……半路上……两位老人……两位老人当场就……当场就……”郁碧云抽抽嗒嗒,结结巴巴地,她还没说完,就早已泣不成声了。
言小曼呆呆地听了,半晌没有言语。
过了很久,她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死得好,死得好,他们要是还活着,看着女儿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他们会更加难过……死去了……死去了就用不着难受了……”
“小曼,你……你没事儿吧?”郁碧云看着言小曼这个样子,更是替她揪心。
“我没事。我爸,我妈,他们被葬在哪儿?”言小曼还是直直地地看着郁碧云问道。她的声音,就像是从空荡荡,冷冰冰的冰雪山谷里发出来的。
郁碧云抹了抹眼泪,她担忧地看着言小曼,小心地回答:“当时宁语生坚持,要把两位老人的遗体运回他们的老家里去安葬。他说,两位老人最喜欢的地方,就是那间门前有一条弯弯小河的房子了,只有在那儿,两位老人才能得到安息。”
言小曼又不说话了,她的眼睛透过窗口,投向了天空。此时,辽阔的天空一碧如洗,没有半丝云彩,也看不到一只飞鸟。
“这里的天空跟江城的天空一样美啊!要是能带着爸爸妈妈到那儿去,他们也一定会喜欢那儿的啊……”言小曼耳语般地喃喃道。
“小曼……”郁碧云忧心忡忡地看着言小曼。
言小曼没有回应郁碧云,她仍然盯着窗口外碧蓝如洗的天空。这时,在她的嘴角处,扯出了一个怪异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