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群让段剑锋去办公室写检查,也是有原因的——若他在场,全体会上宣读关于他的处分决定,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陶然没来,当然是去找杨斌算帐。
甫一进门,她就看到杨斌刁着烟,在办公室里转来转去。
见陶然来了,杨斌有些尴尬的道:“正要找你呢,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这次陶然却异常冷静:“杨营长,也算不上兴师问罪,我就是不明白,怎么就给段剑锋个警告处分,你翻翻档案,有哪个学员因为玩儿手机被警告了的?”
“唉,这处分是有点儿过,但这是军纪委集体做出得决定,我阻止不了。”杨斌低头抽着烟,思考着什么。
“不对吧,这样的违纪警卫连纠察办就能处理么?还用报到军纪委开会研究?”陶然表示不相信。
“这不是有那打人的事儿么,调查结果上报到军纪委,昨天下午开会研究的。”
“那打人的事儿查实得如何?会不会另案处理再给个记大过什么的?”陶然问道。
“那倒不会,调查清楚了,基本上段剑锋没什么主要责任,都是对方挑事儿,最多算下手有点儿重,而且那人脸上的伤也不全是段剑锋打的,还有他自己开摩托不小心摔得。”
“原来是这样啊,那军纪委为什么又讨论他违纪玩手机的事?怎么还给了个警告处分?”陶然依旧想不通。
杨斌没有立刻回答,深吸了一口烟,把烟头摁到烟灰缸里狠狠地捻灭。
“本来这事儿就算过去了,但军纪委高主任主持开会时,李副院长突然到会,说最近学院风气不太好,要打几个典型,尤其是段剑锋跟地方群众打架这类事件,影响军民关系和学院形象。高主任报告说段剑锋在这事儿中没责任,但李副院长却说不论多有理,也不能跟群众动手。”杨斌说到这儿有些无奈,又去掏烟,却摸了个空,刚才最后一根抽完了。
“真会扣大帽子。”陶然示意杨斌继续。
“高主任说这样就给段剑锋处分,当事人会不服,引起不稳定因素。李院长却提示说还有人举报他玩儿手机影响别人休息,而且被纠察抓了现行,两罪并罚,怎么也得处分一下,而且还是个团支书,更不能姑息。高主任没话说了,就让我把这违纪的审查材料拿来,在会上通了一下。最后,李副院长定调,举手表决通过了……其实,按着李副院长的意思,处分要以在校外打架斗殴处理,得记过以上,但我和高主任都拒理力争,表示这样对当事人不公平,才定了一个处分的最低档,而且丝毫未提校外打架的事儿。我不是跟你表功啊,这次会上我是彻底把李院得罪了,以后你老哥我被突然调走,你可要摆酒送我一程。”
听到杨斌这段话,陶然觉得有些什么内容刺激到她的记忆,对于后半段杨斌的悲情告白没有丝毫反应。突然她一拍桌子:“团支书!这就对了!”
杨斌被吓了一跳:“陶然,怎么了?被气傻了?什么团支书这就对了?”
陶然瞪了杨斌一眼,没怪他嘲笑自己,却反问道:“表决的时候你举手同意了没有?”
“当然没有,我是有原则的,其实,通过平时开会处理类似事件,我觉得军纪委那几位也都挺讲原则,只是有李副院长在那儿定的调,又亲自坐镇表决,谁好意思跟他对着干?最主要的是,李院讲得的确有一定道理,在大道理上说得通。”
“哼,在大道理上说得通?那你表示反对,不怕把李副院长得罪了?”陶然继续询问,原来刚才杨斌说把李院长得罪了的话陶然根本没听进去。
“怕?我杨斌自认于公于私光明磊落,从不怕得罪人,当时决意通过后,我还要表示反对,但被高主任压下了。想必是高主任也是见大势已定,我再进一步得罪李副院长,将来关系难处。”杨斌有些愤然。
“既然这样,那我就把我的推测跟你探讨探讨,过来,坐着说。”陶然神秘地小声道。
“嗯?什么推测,别整没理由的阴谋论啊,没用。”杨斌不认为陶然会知道什么内幕。
“这不是跟你探讨呢嘛,我也没说肯定是。”陶然白了杨斌一眼,继续道:“你刚才提到,李副院长说段剑锋是团支书,更不能姑息。我就想起一件事,当初张群和我讨论让谁当团支书时,我们俩一致认为段剑锋合适,但却有一位院领导给张群打电话,提议我们队里另一名学员当团支书。你猜,是谁打得电话?”
杨斌想都没想就答道:“听你这意思,肯定是李副院长喽?”
“正是!后来,我和张群商议后,顶着李副院长的指示,硬让段剑锋上任了。而段剑锋被告发校外打架和晚上玩儿手机,好像都跟李副院长有关系……”
陶然正要继续分析,却被杨斌打断了。“打住打住,让我自己想想……这里边儿有事儿啊!”杨斌“呼”的一声站起来,在办公室里又转悠起来。
片刻,杨斌猛得蹿到陶然面前,把后者着实吓了一大跳:“这就对了,怪不得李院会对这么件屁事儿如此上心!还亲自到军纪委例会上定调儿!”杨斌做恍然大悟状。
“什么对了?”陶然直觉上觉得跟杨斌想到一起了,但仍然问了一声。
“哼,还用问?李副院长提点的人,你们都敢抗命不用,你们自己启用的人犯了事儿,他能不借题发挥么?什么影响军民团结,什么影响学院形象的大道理,狗屁!”杨斌想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已经相当愤怒。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看,这些事儿太巧合了,不得不让人这么想。”陶然肯定了杨斌的推测。
杨斌点了点头:“不可能这么巧,这么多年,军纪委开会讨论处理学员,李副院长都没来过,再就他在会上的表现,很明显是针对段剑锋个人,可惜,我们没证据指证他公报私仇。”
“唉,要说有仇,也不是段剑锋跟他有仇,是我和张群造成的。没想到间接害了段剑锋。”陶然有些内疚的感觉。
见陶然有些萧索,杨斌劝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不管是你让他当团支书,还是他受到的这次处分,都是一种锻炼、磨炼,你的眼光没错,我也看出这小子有骨气有头脑,特别是身手不错,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
“那当然,我从早就看好这小子。”被别人夸自己有眼光,陶然稍有些小得意。
“喂,我又想到一件事儿,你说那向李副院长举报段剑锋玩儿手机的,是不是那个想当团支书的?”杨斌继续深入思考。
“只能说有这个可能,但没有证据的事儿,也不能乱给人扣帽子。”陶然倒没贸然同意杨斌的看法。
其实,在段剑锋出事儿被抓的当天,她就想到了这举报人可能是龙海生,因为她从早发觉这俩人不对付,龙海生明显不服段剑锋,做了几次思想工作效果也不好。还有一点,他们俩同住一间寝室,龙海生对段剑锋的行为习惯了如指掌。
“是啊,没有证据,连递上来的检举材料都是打印的,连笔迹都没法儿印证,况且,军纪委是有纪律的,必须保护检举人。”杨斌觉得自己的分析有些超越纪律底线。
“现在讨论这个也没意义了,眼下我担心的是,他的团支书职务,怕保不住了,明天就放假,你说让他怎么回家过年?”陶然想到这个问题,很是担心。
“唉,那也不能不回家呀,安排假期值守,顶多一周,在这儿值守,你以为他就会好过?”杨斌也替段剑锋发起愁来。
“在这儿起码我和张群能做做他的思想工作,对了,还有聂晴,他最听聂晴的话了,你懂吧?”陶然没明说。
“嗯嗯,懂,从早我就怀疑他俩是一对儿。唉呀,你说聂晴会不会找军纪委闹事儿,她可是个上来脾气什么都敢做的人。”
陶然想了想:“应该不会,这事儿她师出无名,而且别看她有时候脾气挺暴,但有大局观,再闹对段剑锋也于事无补,我也会找她谈谈。”
“那她不会托托关系?”杨斌提醒着。
“更不会,她们家没那传统。”陶然肯定地道。
“你怎么这么清楚她们家的情况?”杨斌很奇怪。
“保密。”陶然当然不能说自己在跟聂家长子谈恋爱。
杨斌不屑地哧了一声,又道:“你转告段剑锋那小子,最近不要给老子再惹事儿,你知不知道,他踢周佳纯那一脚是什么后果?”
“什么后果?”陶然又惊讶了。
“左手小拇指和无名指第三节骨折,骨头裂纹了,这不,都照相拍片了,就医资料都在我这儿压着,我放了他一个月的假,要不是我压着,凭这一条这小子就得记过以上。”杨斌敲打着办公桌上一个档案袋。
“哦,那真得谢谢你,将来让这小子请你喝酒。”陶然稍感心理平衡。
“得了,你让这小子跟他那威武的女朋友少惹点事儿,放过我们周佳纯就行了。”杨斌还在为自己的部下担心,谁知道那虎妞儿会不会找周佳纯秋后算帐。
“行,这个我做得了主。”陶然给杨斌下了个保证。
陶然回到班里参加全体队会的时候,意外发现张群竟然没有主持会议。
张亮报告:“指导员会开到一半,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临行告诉我李副院长找他,让我告知你一下,处罚决定已经宣读完毕,段剑锋在他办公室写检查去了。”
陶然觉得事情的发展,越来越按照‘阴谋论’的方向进一步。事件的最终结果也越来越清晰地展现在眼前。
尽管心绪不宁,但也不能扔下这一大帮学员不管,毕竟明天就放假了。
陶然把假期中的注意事项和轮流值守安排公布之后,让大家上自习,她要到张群的办公室看看段剑锋,就便等候张群,问问李副院长找他的事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