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有人砰砰砰地敲起了我的房门。
我立刻睁开眼,与杜少陵交换了一个视线,然后假装依旧在睡着,由他起来开门。
隔着被子,我仍旧能够清楚地听到杜少陵和门外那个村民的交谈。他们说,梁蝶的父母出事了,问我们昨天晚上有没有看到什么人。
我坐起身来逼真地打了个哈气,一脸迷茫地摇了摇头:“我们昨天吃过晚饭之后,就睡着了。我睡得很沉啊……少陵,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杜少陵苦笑一声,附和道:“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总觉得很累,抱歉,我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那个村民点了点头,交代我们今天最好留在屋子里,然后便脸色铁青地出门了。
杜少陵等人走远后,迅速关上了门,身子抵在门板上,脸上带着一点愉快的表情:“果然是蛇傀儡。”
就在这时,我的窗户上传来了“哒哒”两声。我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但立刻又放松下来:脑中的感应告诉我,门外的只不过是阿金而已。
我迅速拉开窗户的插销将他放了进来,有些紧张地蹲下身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阿金吐了吐蛇信子,答道:“昨天晚上,我看到很多细小的白蛇往梯田那边去了。”
我没想到,阿金竟然给我带来了一条这么重要的情报:“你确定是梯田那边?”
阿金点了点头,说道:“是梯田最顶上的那一层。只可惜我没能够跟上去,一来不敢距离太攀跟张杏雨太远,二来,那上面有什么东西,让我本能地畏惧。”
能够让阿金本能畏惧的东西?
我和杜少陵对视了一眼,看到他的眼中与我不同,并没有写着任何的惊讶,有的只是滴出水来一般的凝重:“你的体内有我的一半灵魂,作为你的蛇仆,这条金线蛇同样不一般。能够让他本能惧怕的东西……恐怕,和上古初代灵王有关。”
我断然没有想到梁蝶在这里挖掘的东西竟然如此事关重大,忍不住追问道:“初代灵王,到底是谁?”
很奇怪的,我的传承记忆当中,居然偏偏没有这一段内容。
这难道不让人觉得可疑吗?作为一名蛇祭祀,熟悉历代灵王的历史是我的职责,然而,我的传承之中却偏偏缺了这一块。
我的知识体系中,最早的有关灵王的记录已经是汉朝了。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根据杜少陵的说法,蛇灵是从天地诞生之初、第一个人类行走大地的那一刻之前就已经存在了的生物。
就在这时,阿金却冷冰冰地蹦出了一句:“第一代灵王,是女娲。”
同一时刻,杜少陵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甚至他直接将下身化作了蛇身,毫不留情地向着阿金抽了过去!
“你干什么!”
我惊呼一声,顿时从这条劲爆的消息当中回过神来,迅速凑上前去,将阿金从地上捞起揣进了自己怀里。
杜少陵的脸色仍旧难看:“你的蛇仆,怎么会知道这种消息?这条消息应该——”
“不会让外人知道,也不在主人的传承里,是么?”阿金冷哼了一声,蛇目中射出冰冷的视线,“蛇灵一族下的好大一盘棋。”
“放肆!”
杜少陵恢复了人形,但是脸色依旧阴沉得可怕,连我看着都有些畏惧。
这就是灵王的气魄啊?真是不一般。
可是等一下——第一代的灵王居然是女娲?而且,杜少陵很明显还是知道这事情的。
这也是身为灵王的他对族人的责任么?欺骗、谎言、隐瞒……什么灵王,这听起来,根本就是蛇灵一族共同利益的奴仆。
曾经我的确以为蛇灵一族是正道、是在一切落定之后深藏功与名的那种设定。但是现在,他们看起来却更像是一群……胆小如鼠的既得利益者?
杜少陵不可能猜得到我现在心里的想法,但是,他明显从我变幻不定的脸色上看出了端倪:“小之……”
“我相信你。”我深吸了一口气,对他露出无奈的微笑,“可是少陵,你家这个狗屁的蛇灵一族,我真的没办法再相信了。女娲众是血脉窃取者?如果第一代灵王是女娲的话,女娲众怎么听着,都更像是正统的继承者,不是吗?”
杜少陵张了张嘴,最终却沉默下来。
我无奈地叹息:“你知道,却不能说是吗?为什么?又是灵王的职责?”
“是的。小之,对不起……有些事情,做不得就是做不得。”杜少陵皱起了眉头,眼底的痛苦看得我都忍不住心软了。
可是如他所说,做不得就是做不得,我强迫也没用,就算拿出“你爱我就做给我看”这种蛮不讲理的要求,恐怕也没有用。
而且,我也不会那么做。
那样太廉价了。爱情和真心,哪里是能拿来讨要证明的呢?若是不信,始终都是不信的。而我……既然相信他对我一往情深,那就只能不撞南墙不回头,死心塌地去信任他的感情了。
我叹了一口气,朝着他微笑:“杜少陵,你不要让我失望,好么?”
杜少陵走上前来,一把将我抱进怀里。他那么用力,就好像如果不将我抱得紧紧地,我就会从他的怀中蒸发消失得不留半点痕迹。
我将头靠在他的胸前,用轻柔但坚定的声音说道:“只是少陵,有的时候,一名统治者的责任不仅仅是保护他的族人,还包括了在族人步入歧途的时候,坚定地站在他们的对立面。这一点,我想或许从来没有人教过你吧。”
杜少陵的身体一僵,无力地反驳:“我的族人没有做过什么错事,一直以来,惨无人道的都是女娲众。小之,我也没有骗你,女娲众的确是被逐出去的耻辱。”
“你们族内怎么争斗,我都不需要知道,也不在乎。我也不是说,女娲众是什么好人、蛇灵一族就是坏人。只是你必须明白,现在蛇灵一族的确是既得利益者。而利益……少陵,我是人类,最清楚利益是个多么可怕的东西。我知道,蛇灵一族为了这个世界一定做了很多,可是你一定要记住,这世界上凡事……都有一个万一。”
我抬起手来,轻轻抚摸杜少陵紧皱的眉头。我无法想象他肩膀上承担的压力:他怀揣着一整个种族的秘辛而不得说,换做是我,恐怕早就疯了。
而且我也知道,我这些话在他听来,一定很残酷。别说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我都仿佛能够感受到杜少陵的痛苦一般,心脏都紧缩成了一团。
可是这些话我必须要说。
因为这世界上除了我之外,恐怕再也没有谁会对杜少陵如此推心置腹地说出这么一番逆耳忠言了。我始终相信,相爱的两人之间同时承担着沉重的责任。有很多话,再难受我也必须要说出来,否则,那才是在害杜少陵。
杜少陵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而是慢慢地放开了我,又认真地用双手托起了我的脸颊:“小之,我能有你陪在身边,是三生有幸。”
暖意随着他的话语一圈圈在我心中荡漾。我情不自禁露出了微笑:“笨蛋,是命中注定。”
杜少陵看着我,眼底闪过一到明媚的阳光。
真的,我都不记得上一次看到他这么开心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不过我看得出来,他已经将自己的情绪调整好了。
他松开了我,然后看着地上早已经从我怀里溜出去冷眼站在一边的阿金,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获得那条情报的?”
阿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看了我一眼从我这里征得同意之后,才说道:“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只是跟着那些白蛇到了梯田顶上附近位置的时候,就突然记得了。”
突然就记得了。换言之,就是基因深处铭刻的传承记忆被唤醒了么?
这对于蛇灵一族来说,恐怕是一个噩耗——事实上对我来说亦是如此,因为,这就意味着女娲众以后说不定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开始大规模扩张了。
这梁蝶的运气也真是好,偏偏在她老家的村子里藏着这么好的东西?
“你有没有——”
“我告诉太攀那小家伙了,说主任你明令禁止他靠近梯田。”阿金点了点头,显然比知道我的担忧。太攀蛇才刚刚化形,不像是阿金,毕竟已经跟了我那么久的时间,虽然逗比是逗比了一点儿,可至少还是靠谱的。
从太攀一个人会让娜娜逃脱这一点就看得出来,他还有很多要学的东西。如果在这个时候让他的传承记忆苏醒,那我担心,太攀会被女娲众给策反收拢。
我无法想象蛇类对先祖灵王的忠诚度,但是,我也一点不想要以身试法来探一探女娲到底有多少影响力。
女娲众果然是在进行着一个巨大的阴谋,可偏偏,至今为止我们都还只看到了这个阴谋的冰山一角,而人家已经开始搞起全方位建设来了!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的反派总是如此的给力呢?
我叹了口气,开始给阿金下令:“我需要调制驱蛇药的药材,你能够在这附近给我弄来么?记住,需要大剂量。”
“小之,你有计划了?”杜少陵的全局掌控能力比我强,但是说到玩计谋折腾对手,就要比我稍逊一筹了。
我点点头,身体因为前所未有的挑战感和危机感而不断发烫:“这村子的饮用水,全部都来自同一条井水水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