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秦昭这个内部人员帮忙打通关节,我很顺利地就为“梁蝶”(张杏雨)办好了出院手续。在我的坚持下,护士不情不愿地为她脱掉了身上的束缚衣,然后换上了一套普通的T恤和长裤。
“小之姐……”
“梁蝶”畏惧地缩在我的身边,右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衣角。虽然明知道这身体里的灵魂是张杏雨,可看着记忆中嚣张跋扈的人此刻温顺惶恐地依赖着自己,我还是觉得有些好笑。
同时,我也发现了一个问题。“梁蝶”、也就是张杏雨的精神状况并没有我想象的、以及外人描述的这么差。就比如现在,她虽然一直用不安的视线打量着跟在我身旁的秦昭和附近的病人护士,却没有歇斯底里地发出尖叫。
那就是说,她刚才那惊恐的反应就只是针对吴寅浩的。
虽然心中怀疑,但是我在经过前台的时候,还是特地让接待员一会儿告诉吴寅浩我已经办理了出院手续的事情,甚至,还特地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我只有故意以身作饵诱敌深入,才有机会抓住吴寅浩的马脚。
法医秦昭既然上了我的船,便很地道地主动将车开了出来送我回杜少陵的住处。我看着这个专心驾车的男人,心里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早在凶宅那件事当中,我就看出了他和那位死去的王警官之间有多深的同袍情谊。如果不是我当时慌了手脚居然脑抽报警,我想,王警官或许还活得好好的吧。
秦昭坐在驾驶座上,我则陪着被换了身体的张杏雨坐在后座里。张杏雨的情绪仍旧不稳定,整个人縮得小小的,尽量在避免着从车窗玻璃外射进来的阳光。秦昭注意到这一点,索性在路边将车停了下来,然后一言不发地取出棕色的遮光层贴在了玻璃内侧。
张杏雨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挤出了一句“谢谢”。
别说张杏雨,就连我都被秦昭的行为暖到了。当然暖心之后,就是更加浓重的负罪感。
我想,秦昭应该是恨我的。虽然不清楚他的记忆恢复到了什么地步,但是作为i一名经验丰富的刑警和法医,他想必早就已经从有限的线索中将我和王警官的死给紧紧联系在了一起。
不过,他一路上却什么都没有问,安静的在公寓楼旁的车位停好了车,然后又陪着我一路将张杏雨送上了楼。
我叮嘱张杏雨乖乖呆在我的卧室里不要随意走动,然后便带上了门回到客厅里,看着秦昭叹了口气:“你给我七天时间。我需要做一些准备,然后,我就可以帮你恢复记忆。只是……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我这么问,倒不是担心秦昭恢复记忆之后找我的麻烦。毕竟,王警官又不是我直接害死的。只是我自己觉得,对秦昭而言说不定永远想不起来才比较好。
我犹豫了一下,进一步提议:“虽然刚开始给你的记忆下了封印的人并不是我,但是七天之后,我应该也能做到相同的事情。与其让你重新想起来,只要你答应,我甚至可以重新将你的记忆抹去,到时候不要说是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就连今天与我相遇的记忆,我也可以一并抹除。”
“哈。”
秦昭对着我冷哼了一声,脸上露出冰冷的不屑来:“虽然我不知道昝小姐你是何方神圣,不过,还请你不要太小瞧人了。我是一名法医,但同时也是一名警察。追寻真相,是流淌在我血液里的精神。”
“既然如此,就烦请秦先生七天……不,十天之后会来这里找我。”我叹了口气,知道秦昭心已决,只是我实在没有办法觉得他的这种行为是明智的。
不过对我而言,将他绑上船是有利无害的好事。
这么想着,我决定先让秦昭体验一下他即将步入的世界是多么猎奇:“作为见面礼,我免费赠送你一条情报部吧。你们警方追错人了,真正的杀人凶手,是那个被你们当作人质的小姑娘。”
秦昭一愣,镜片后面的双眼变得凝重了起来:“昝小姐,你确定?”
“我不仅确定,还能够告诉你另一条重要的情报。”我朝着秦昭勾起嘴角,很明白自己如果想要他与我合作并且稳定地为我提供各种内部消息,就必须先拿出自己的诚意来。
秦昭正了正脸色,道:“昝小姐请说。”
我看着秦昭,心里隐约带着一种看好戏的戏谑:“确切说来,杀人凶手是梁蝶。只不过,不是我刚刚带回来的那一个。这个世界上,有一群叫做女娲众的人。你可以将他们理解为邪教——W诶以不同的是,他们是真的拥有特殊的力量。而梁蝶,就是其中一人。她利用女娲众的法术,将自己与张杏雨的魂魄调换了。”
我这一段话说得很快,但秦昭不愧是从事法医这种重口味高智商职业的人,反应非常快:“昝小姐的意思是,梁蝶现在拥有的是张杏雨的人格,反之亦然?”
“人格这个说法,未免太过科学了。”我微笑着抬起手来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是灵魂。从记忆到性格,完全对调。人格的变换,能有这么彻底吗?不过,回去警署后你要怎样说服自己的同事们相信你这话,我就不知道了。”
“并不是只有真相才具有说服力。”秦昭勾起嘴角,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然后,他问道:“昝小姐这些情报,百分之一百肯定?”
我微笑着点头:“肯定。或者,你也可以去找里面那个被吓坏了的张杏雨的灵魂一问究竟。”
“那倒是不必了。”秦昭向我摇了摇头,视线有些冰冷,“昝小姐,还真是无情呢。”
“无情是好事。”我并不介意秦昭言语之中透出的反感,毕竟,他并没有经历过我的生活,“等秦先生接触过我的世界之后应该就会明白了,有的时候,无情比多情容易得多。”
秦昭冷哼一声,酷酷地扔下“或许”两个字,与我交换了电话号码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啧啧,我似乎被这个男人讨厌了。
我看着他快速远去的背影,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
我不需要秦昭多喜欢我。他很明显是那种能够公私分明完全不被个人情感影响的工作狂类型,既然如此,他就算觉得我恶心虚伪残酷无情不是人,我都无所谓。
我关上了大门,从客厅里拿起阿金留在茶几上的塑料袋,伸手将一包一包的中药药材拿了出来。杜少陵的客厅之中本来就有一个酒柜。我将里面的酒水重新排列了一下,便让他们紧凑地挤进了第一层里,第二层,正好空出来给我做药品柜。
做完了这一切,我从柜子里取出一只玻璃酒杯,沉默着为自己调了一杯鸡尾酒。
威士忌加上了双倍苦味剂(bitter)的old fashioned,又稍稍加了一点甜樱桃酒进去。酒精辛辣的味道在舌尖扩散开来,然后钻进心里,将我的情绪麻痹。
阿金悄无声息地从门缝下的空隙内钻了进来,修长的白色身体缠绕在我的手臂上,冰凉的触感叫人觉得非常舒服。我怔怔地盯着他背上那一条优雅的金线,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沿着线条的走向轻轻刮了一下。
阿金软绵绵的声音响了起来:“主人,请不要拿我开玩笑。”
“抱歉。”看阿金一下子软了蛇身的反应,我应该是不小心戳到了他的敏感点。我将手收了回来,指尖残余的触感却让我想起了杜少陵化作黑蚺时的模样。
阿金叹了口气,蛇尾卷起来在我的酒杯里沾了沾,然后放在嘴里点了一下:“主人,喝酒伤身。”
我看着他,轻笑:“堂堂蛇祭祀,哪有那么脆弱。”
阿金抬起头来看着我,似乎想要所什么,但是他盯着我半晌,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我享受着自己的鸡尾酒,慵懒地斜躺在杜少陵的大沙发上,看着手上的金线蛇问道:“你觉得……吴寅浩有问题么?”
“无法确定。”阿金摇了摇头说道。我在疗养院的时候,安排阿金在花园里躲着观察吴寅浩的举动,就是希望阿金作为成精了的蛇能够看出些端倪来。
只可惜,阿金他说道:“那个吴寅浩,一定不是好人。主人你离开之后,他的脸色变得非常可怕。但是,他似乎没有发现我躲在暗处,要么此人和女娲众并没有关系,要么……就是心机深沉得可怕,察觉到了主任你的怀疑,所以故意演戏给我们看。”
我听阿金这么说,却只能以一声叹息作答:“我们手上的情报太少了。总之,这几天你先暂时盯着吴寅浩吧。但是,要小心别让他发现。如果情况突变,记住以确保自身安全为最优先——这是我给你的命令。”
阿金抬起脖子来看着我,然后点了点头:“主人,如果你能够将这条命令也放在自己的身上就好了。”
我一愣,然后朝他咧嘴笑笑:“你也说了,我是主人么!我有责任的,逃也逃不掉。所以,这怎么能一样呢?”
阿金看着我没有说话,接着,他突如其来地窜到我的胸口上,伸出湿漉漉的蛇信子,在我的嘴唇上轻轻一扫。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这条偷香窃玉的色蛇已经从重新从门缝里逃了出去。
我目瞪口呆,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什么节奏,我这是被自己的蛇仆吃豆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