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浮浮沉沉,然后,眼前的纷乱的景象终于变得清晰了起来。
四周的景象很熟悉,赫然便是湍急溪流旁的这一片小树林。我低下头去打量自己,但看到的却是小小的、肉肉的手掌和距离自己格外近的地面。
我这是……缩小了?
不,因该说,我现在正身处于四五岁时的记忆之中。
可是真奇怪,我从来不记得自己小的时候有来过这片小树林。我一直对溪流附近的一切避之不及的,怎么可能自己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呢?
树林里并不安静,相反,到处都响着一种窸窸窣窣的声音。我面前的地面上爬着很多条小黑蛇,密密麻麻的简直就像是黑色的蠕虫。我不敢下地,整个人站在树墩子上,一动都不敢动。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喂,你没事吧!我现在就让这些蛇走开!”
我转过头去,便看到树林之中走出一个比我高了不少的男孩。从身材来看,这男孩子大概七八岁左右的样子。我抬起头想要打量他的相貌,却发现对方的五官模糊不清,任凭我怎么看都看不清。
男孩出现的那一刻,地上的黑蛇便一哄而散了。他似乎是露出了微笑,然后u向我伸出手来:“你吓坏了吧?来,我扶你下来,不要摔到了。”
男孩的声音温暖之余又带着一种让我莫名心跳的熟悉感。我伸出手去,然而,就在我们的双手即将触碰的那一刻,我眼前却一片天旋地转,然后,周围的景象就又一次产生了变化。
这一次的记忆发生在黑夜里。我在村子外狼狈不堪地奔跑着,仿佛在与黑暗中某个巨大的怪物竞速。我一个箭步狠狠往前冲刺,一头扎进了溪边的小树林里。
树林里一名面容模糊的高挑少年张开手臂一把将我抱了起来。然而,他的语气里却没有重逢的喜悦,反而是满满的忧心忡忡:“小之,我说过了,你不应该来见我。你的灵感太强,在这附近很容易遇到危险。”
我的身体仍然是五岁的样子,男孩却已经长成了十四五岁的模样,这一切让我匪夷所思,然而不等我理清思路,场景便再次切换了。
我的身体忽然间下坠,扑通一声落进了冰冷的水里。我仍旧是小孩子的状态,是以被着突如其来的低温一冻,脑袋便嗡地一声僵住了,四肢的挣扎都显得那么无力。
水流之中,有什么无形的东西缠着我的腰,用足了力气把我往下拖。我直觉地知道自己是掉进了树林旁的溪流里,可是,我却不知道这溪流有那一段会像这样深不见底。
腥臭的溪水从口鼻灌进了肺部,我徒劳地挣扎着,意识却随着肺中的氧气一起渐渐远去。我的眼前逐渐暗了下去,身体松松垮垮地漂浮着,如同破娃娃一般被想着水底扯去。
但这时,却有一股反方向的力量传来,缠住我的腰部将我用力向上拽去。下方的力量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敌不过上面来的救援。我的身体没有了下方的阻力,被“哗啦”一下子拖出了水面。
然而,我幼小的身体却因为吸入了过多的污水而短暂地忘记了怎么呼吸。我只是隐约看到一抹巨大的黑影,然后便晕了过去。
我想,我应该是死了的。
我的意识漂浮在半空中,冷眼看着下方哭泣的人们。那些人围着我绕了一圈,有二婶二叔、三嫂三叔、还有拄着拐杖摇摇欲坠的外婆和一众熟悉不熟悉的村民。
在他们中间,我小小的身体安静地躺着,皮肤呈现出不正常的青白,显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画面又一转,变成外婆和母亲跪在祠堂里对蛇灵雕像扣头,求着蛇灵救救我的命。
一名苍白削瘦的青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祠堂内。他的五官依旧模糊不清,身材也已经又长高了许多,然而我就是知道,这个青年就是我曾经见过的那个小男孩。
他在我的身边弯下腰来,然后,我便觉得一股力量将我的意识狠狠拖回了自己的身体里。有人托起了我的头,温柔地替我擦掉额角的血迹。
刺痛之下,我渐渐醒转过来,一睁眼就看到杜少陵焦急万分的表情:“小之!你快把我给吓死了!”
我一下子被重新拽回现实里,大脑暂时还没有恢复运作,便只是愣愣地看着杜少陵没有接上话。
这副样子落在他的眼里,却变成了我在河里撞上了脑袋的表现。只听杜少陵不安地摸了摸我的脸颊:“小之,你怎么了?脑袋是不是还疼?”
“我没事,就是有点晕。”
我试着晃了一下头颅,但眼前顿时就是一片天旋地转,吓得我连忙稳住了身子。
看这症状,应该是轻微的脑震荡。不过除此之外,我的身体并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杜少陵扶着我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人,让我整个人的分量都能够靠在他身上。我眯着眼,迷迷糊糊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杜少陵立刻回答:“我可以感应到你的位置啊。”
“这样。”我皱着眉头嗯了一声,脑中因为受到撞击而嗡嗡作响,连带着我的思路也变得有些混乱,“我刚才在水里的时候,看到了很多东西。”
杜少陵语气不变,仍旧是温柔地问道:“什么东西?”
我皱着眉头,努力回想着一醒来就开始变得模糊不清的记忆碎片:“我以前……好像死过一次,就是在着河里溺死的。后来在蛇灵祠堂里……我被一个人救了。”
杜少陵问道:“你记得是谁救你的吗?”
我吃力地摇了摇头:“我看不清他的脸。不过……他是在蛇灵祠堂里救我的。”
杜少陵皱着眉头说道:“这样可做不了数啊,毕竟,祠堂又不是规定了只有我这个灵王才能够进入。至少……我就不记得自己曾经救过你。”
“可是,你不是说我们早就认识了吗?”我皱起眉头,总觉得这当中有哪里不对。
杜少陵轻笑一声,道:“是早就认识了。可是昝小之,我要是救了你,干嘛还要瞒着你呢?”
“……对哦。”我这么想想,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但是,救了我的人特地将我与之有关的记忆给抹去了,这个手段,倒是和杜少陵的风格很是相似。
但是杜少陵不承认,我总不能坚持说他就是救我的人。而且,我现在的状况也实在不适合进行深度思考。无奈之下,我只能改变了话题:“对了,这条溪流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我小时候溺水的那一次,就是被一路往下拖的。”
这一次,杜少陵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半晌之后才说:“昝家村千百年来没有变过位置,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于是将外婆刚刚教我的内容拿出来现学现卖:“不是因为蛇灵结界的存在吗?”
谁知,杜少陵却摇头道:“与蛇灵结界无关。或者说……你将因果给弄反了。蛇灵结界是果,而不是昝家村存在的因。”
“好复杂。”我皱起眉头,奇怪自己只不过是在水里的鹅卵石上磕了一下而已,怎么身体的感觉却那么难受。
杜少陵没有继续在昝家村的起因这个问题上纠缠,只是主动问道:“小之,你现在的感觉是不是很糟糕,就好像自己变回了虚弱的人类一样?”
我一愣,一秒钟后才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是。
杜少陵道:“这条溪流里的并不是普通的水,而是我们俗称为黑水的液体。黑水之中含有大量的阴气,就算是我们蛇灵一族下去,力量也会受到很大的压制。你虽然拥有蛇化的能力,但暂家血脉的根本毕竟还是无法跳出人类的范畴,所以你现在被压制得浑身难受头晕目先,也就很正常了。”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实际上只关心一个问题:“这个要命的副作用,有办法消除吗?”
“有。”杜少陵微笑着,扶着我一步步以龟速向前移动,“把你放到蛇灵祠堂里,点上香、焚烧艾叶熏两个小时,然后洗一把热水澡、睡上四十八小时,醒过来的时候,你就又生龙活虎了。”
这手续虽然繁琐了一些,但听起来倒是很容易执行。只是……要我睡上四十八小时,我可不放心。我身边如果不算杜少陵,能够拿来防身的就只有一开始就跟在我身边的金线蛇了。
只可惜,阿金的实力已经渐渐被淘汰了。我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样下去,恐怕早晚得要将他放归山野。
更何况,我现在要提防的可是蛇灵一族的娜娜大小姐,单论种族压制,阿金就没有半分与她抗衡的实力。
“少陵,我睡着的时候,你能陪着我吗?”我放软了语气,可怜兮兮地对着他眨了眨眼睛。
杜少陵笑着点点头,说的话正中我的心意:“我当然陪着你。顺便,利用蛇灵祠堂为你的金线蛇也提升一下实力。”
“真的?”我看着杜少陵,忍不住笑得弯了眼:像杜少陵这种顔高活好而且温柔贴心的男朋友,其他地方哪能找得到啊!我可真是幸运,让这个蛇灵对我死心塌地。
不过,我心里还是对刚才看到的记忆碎片有些在意:根据我这些天的学习,有一些蛇药具有催眠的效果。不知道……如果我服下蛇药之后再对自己进行心理暗示,有没有可能将失去的记忆全都找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