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地冷汗一把，昭雪唤着站在门边的侍女：“小萱，你现在不忙的话，就陪我去后厨走走看看吧？”
清瑟不在，卫青还是坚持为她调来个新的侍女，小萱年纪只有十三岁，而且父母也是侯府中的下人，身世算是清白。
当时挑侍女时，霍去病还非要在一旁“监督”，这个女孩子，也算是他“亲自”遴选出来的人物吧。
想到这里昭雪就有些无奈地笑了，这个家伙啊，还真是有些太过担心了呢。
小萱看起来不算很机灵，但是一双大眼睛亮亮的，看起来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
听到大小姐这样客气的话，她也不禁惶恐了，屈膝急道：“奴婢听从大小姐吩咐。”
话说顺口这样一提，昭雪还从未来过后厨。跟着吴兴拐了几道弯，看到忙碌着的男男女女，昭雪顿时感到好像走进了集体宿舍一般。
看到大小姐和家令一同到来，原本还在嘁嘁喳喳说着什么的下人们立刻噤声，昭雪连忙摆手道：“没关系，大家继续干活，我只是过来看看，不打扰你们。”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以前听说过大小姐的平易近人，但清瑟的事情又吹起了另一阵风，他们也吃不准这位通常见不着面的小姐究竟是什么脾性。
现在也快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昭雪装模作样四处看看，不时作出很好奇的表情，渐渐的这些下人也都放下心来，把果真都自顾自地干着活。
昭雪忽然看向吴兴：“兴叔，所有的饭食都是统一做出来然后送到桌上的吗？”
吴兴毕恭毕敬地道：“是，有时会有特殊膳食的，会提前吩咐，做好了送去。”
“熬药呢？”昭雪注意到角落里的药罐子，“熬药也是在这里进行的吗？”
“正是，目前是洪涂专职煎药。”吴兴答道，“需得识字之人，以及略微懂些药材的人才能担当此任，洪涂也算在府里做了许久了。”
昭雪眯眼，就见吴兴一个手势，原本蹲在墙角洗菜的中年人被旁边人推了推，茫然地看了四周后，慌忙站起身，在裤腿上擦了擦手，跑到昭雪跟前两米远，垂头道：“奴才洪涂见过大小姐。”
原来煎药还是有专人负责，昭雪若有所思，打量了一下这大叔，相貌平凡，略有些矮胖，还有一双招风耳，看起来不算是太讨人喜欢的模样。
她轻咳一声：“洪大叔，府里全部的药都是由你来煎的么？”
洪涂连连点头：“是……”
“需要煎的药多不多，忙不忙啊？”昭雪继续问。
洪涂一下子有点不明就里，只好闷闷地继续回答：“回大小姐，不算多……”
吴兴连忙在旁边道：“不多才是好事，府上无人病痛，正是好事啊。”
昭雪终于绷不住笑了出来，点点头，挥手示意洪涂继续去干活。洪涂还真觉得刚刚的对话稀里糊涂，只好继续蹲回墙角倒腾菜叶。
再转了一圈，昭雪便折了回去，吴兴屁颠屁颠地跟在身后。
“兴叔，当初南玉夫人生病的时候，药也是由洪涂来煎的么？”昭雪忽然问道。
陡然变冷的声音，让吴兴一下子有点错愕，回道：“没错。”
为什么会突然提到南玉？他忽然有些紧张，忽然把过去的事情翻出来，总是让人有些惶恐。
“午饭过后，把洪涂叫到云华院来，我有事要问他。”昭雪撂下一句话，“兴叔你先去忙吧，我和小萱先回去。”
她只是要排除是后厨下人动手的可能性。
在侯府煎了这些年的药，看着侯府的牌匾从“关内侯”变为“长平侯”，洪涂自认自己还算是府中的老一辈人物，只是，却从未“享受”过特地被主人传唤的待遇。
好不容易来到云华院，看到门口站着上午同大小姐一起去后厨的小姑娘，他当然知道是下院马夫老谢的女儿，连忙向她走了过去：“萱姑娘……”
“洪叔你来得太过慢了些啦。”小萱埋怨着，“大小姐都用膳过了好久了，在院子里踱步了好久呢，也不怕她生气？”
洪涂缩了缩脖子，嘟哝着：“咱在侯府待了九年，何曾被这般召见过？萱姑娘，你别笑我，我也是怕得很呐，不知大小姐究竟所为何事……”
“您还是先进去吧。”小萱受不了这大叔的唠唠叨叨，一手捂了捂耳朵，赶紧伸手引他进去。
这一切，昭雪在房里，隔着窗纱看得一清二楚，就连绿香在旁边也不由得笑了。
“小萱倒还真是个可爱的姑娘。”昭雪微笑着说。
绿香点头：“老谢当了这些年马夫，特别安分守己，小萱的娘亲王氏也是蒹葭院很本分的嬷嬷，木叶姐姐时不时也会夸她。”
昭雪斜眼睨她：“听说木叶不是和谢家的大儿子好事快成了么？对于自己的婆婆自然要多多夸赞了。”
绿香顿时掩唇偷笑：“小姐这才刚刚开始理事，消息就已经这般灵通；那谢逐在府里担当骑奴，每次大将军出猎，都会带着他呢，自然也是个得力的。”
昭雪笑嘻嘻地伸手去捏她的胳膊：“嘛，要是绿香姐有什么想法，也要立即跟我说，我会尽力帮助你的哦。”又立即压低了声音，“不用再惦记雷放，早早看开些。”
就是有这样奇怪的感觉，她觉得雷放并不适合绿香。
她以前便是认为，没有什么非谁不可，但是，一类人就是会与另一类人投契相合，就是适合在一起。
但话说回来，霍去病呢？她对霍去病，也不是非他不可？
绿香的眼圈儿又红了，快快地垂下头去，低声“嗯”了一声。
“奴才洪涂，拜见大小姐……”洪涂不敢进房间，只能在门口这样唤了一声。昭雪坐到正对大门的桌边，对他微笑：“洪叔不必拘谨，进来说话吧，外面冷。”
洪涂受宠若惊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还是怯怯地站在靠门边的地方。昭雪勾手：“洪叔你可以再过来一点儿，接下来，我可要问你些事情。”
还有问题要问？洪涂暗暗叫苦，只能慢慢挪腾过去。
昭雪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还没等洪涂反应过来，她迅速起身一个扫腿。
这可怜的大叔猝不及防，顿时摔了个屁股蹲，吓得连忙重新跪好，连连磕头：“大小姐饶命啊，奴才不知道做了什么……惹，惹了大小姐生气……”
得到昭雪眼神示意，绿香快步过去将门关上。
昭雪翘起二郎腿，看着洪涂畏畏缩缩的模样，扬了扬嘴角。
“洪叔，说好是午膳过后来我云华院报道，你竟迟到了——你难道不知道，守时是人最基本的道德修养吗？”她冷冷道。
洪涂心里暗暗叫苦，只能磕头：“大小姐恕罪，奴才有错，奴才……”
“那你说，你为什么迟到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昭雪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求饶。
洪涂这才停下了磕头，老老实实地说道：“原本，原本奴才是提早到了前院，方才碰上了方明……他和奴才一直交好，故而非要拉着奴才说话，奴才不好拂了面子，就和他聊……”
看到昭雪对着自己露出疑惑的神色，绿香想了想，轻声回道：“小姐，方明也是府中骑奴。”
“你没有跟他说，我急着要找你吗？”昭雪冷冷道。
洪涂心里叫苦不迭：“奴才有说，方明只说时间还早，奴才感觉自己出发也早，就和他说话……可是，一说之下，就忘了时间长短……”
还真是感情深厚啊，昭雪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竟然能因为聊天忘了时间。
但这位洪大叔只是低垂着头，哪里还敢抬头看她。
“南夫人生病的时候，你煎了药是直接送去秋风院，还是秋风院有人来取？”昭雪道。
洪涂顿时迷惑了，又想了一阵子：“回大小姐，当时……奴才煎好药，秋风院便有个姑娘过来取药……是了，是秋风院的竹姑娘，都是由她来取药的。”
幸好，这秋风院里的丫头虽不是都认识，昭雪却正好认得一个秋玲，一个阿竹。“那个阿竹不是嫁人了吗？”她忽然想起来。
自从卫不疑搬离秋风院、她却没要秋风院的一个下人跟来，秋风院原本的下人们，要么是分配到别处，要么有些侍女便正好嫁了人，甚至都没有再留在府中，阿竹便是其中一个。
好烦啊……
“确定都是竹姑娘向你取药的么？”昭雪追问。
洪涂鸡啄米似的点头不止。
昭雪想了想，再问下去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便挥手让他退下。洪涂如蒙大赦，起身告退后，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看到昭雪凝重的表情，绿香轻声道：“小姐，这阿竹……”
“你知道她嫁给谁了么？”昭雪站起身，原地走了几步，对啊，这个资料的话，吴兴手上一定有的啊。
还有刚刚那个叫“方明”的骑奴，昭雪眯眼。
“雪儿，又把谁欺负了？”进屋来的霍去病收了伞，抖了抖身上的雪片，小萱立即来把伞接过去。
绿香看着昭雪笑：“奴婢去为侯爷端热茶来暖暖身子。”便快步走了出去。
一时间没留意，外面又下雪了？昭雪转头看霍去病，奇道：“我怎么没看到你走进院子里来呢？”
旁边的小萱瑟缩了一下，霍去病淡淡道：“是我令她不必通报。”径直找到凳子坐下。
昭雪过去他对面坐下，跟他解释道：“我这儿正查案子呢，哪有欺负人。”惩罚洪涂是理由满满的，怎么会算是欺负？
霍去病失笑：“若人人按你这般，还要长安令做甚？”
见她露出不悦的表情，霍去病瞬间心软，轻轻道：“我知道你颇有想法，说罢，我是否能帮忙？”
昭雪想了想，很诚实地摇头：“嗯，真的没什么需要帮忙的诶。”
霍去病登时气馁：“罢！”说着站起身，一把从小萱手里夺过伞，小萱顿时被吓了一跳，害怕地站在门边，不知所措。
他今天吃火药啦？昭雪连忙走到他身边，轻言细语：“怎么了吗？在军营里受气啦？”
好像有点拿她家侍女出气的意思啊，昭雪轻声哄着，霍去病忽然一把将她的肩膀抓住，一个返身，将她用力地摁在了桌上。
绿香和小萱齐声惊呼，“滚出去！”霍去病低吼，“关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