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读后，我像考问叛徒一样考问我的自尊，有一种声音时常与大娘和母亲说的话重合，“他天生就不是上大学的料”。又有一种声音发出质问：“是吗？不是吧，你学习那么好，谁考不上你也能考上”。这是奶奶的声音。这两种声音常常在我的头脑里不停地打仗。越接近高考，这两种声音打的越激烈。白天听到这两种声音，我无法学习，晚上听到这两种声音，我无法入睡。这样的日子，挨到了高考预选结束后，我的精神几近崩溃，我无法说服任何一方，在自卑与自信的天平上失去了自我。头皮像被无数根荆棘在刺痛，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没问题，只给开了瓶谷维素。
小时候总希望长大后，能像妈妈那样痛痛快快哭它几场。等到长大后能痛痛快快哭的时候却不愿哭了，高考只相信分数不相信眼泪，为了我梦寐以求的大学，禁不住还是哭了一次。
距离高考还有不到十天的时候，潜意识中自信的一方对我说，实在承受不住了，就去找个人倾诉一下吧。自卑的一方对我说，不要去找熟悉的同学和老师，这样他们只会耻笑你。我遵从它们的嘱托，走进良老师所在的语文教研室，良老师没教过我，不是我的任课老师，但我非常敬重他的为人，内心说，去找他吧，他是你命运里的贵人。良老师猛一见我，感觉好像很诧异，还好那只是一瞬，不然自卑一定会教唆我赶快离开。我坐在良老师对面，还没开口眼泪就流了下来。良老师耐心的询问我伤心的缘由，我边说边哭，旁边的十几位老师仿佛没一人存在，偌大的教研室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能听到自己的哭声，那哭声听起来酣畅淋漓。一切的伤心、委屈、郁闷像倒豆子一样在哭声中倒了出来。良老师开导我时说了些什么，我没记住，只记得最后他给我写了一张字条，让我拿着字条去县医院找针灸科主任，主任是他的同学。纸条上写着我当时的病情，让他帮忙治疗一下，由于逼近高考，我只进行了一个星期的针灸治疗，并取得一定疗效。第二次高考还算顺利，除考英语时，面对那么多考题有把握的没有几个，潜意识一时热血沸腾，蚕豆不自觉的高潮一次外，其它科目发挥的比较正常。
为了高考，我付出了高潮的代价，那年我考了417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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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填报志愿时，我在一类、二类、三类院校的第一、二志愿一律填报测绘与地质专业，这是我的理想，理想和愿望原本是用来奢侈的。我的成绩与我的理想专业分数相差甚远才是事实，为保险起见，最后填报了最低的学校“北河林专”，下边标住着服从分配。
八五年邮递员给我送来北河林专录取通知书时，我正在往地里推粪，准备播种小麦，从地里回来，很多乡亲们围在街头为我高兴，其中大奶奶说的一句话让我记忆犹新：燕子这回可是不愁说媳妇了。燕子是我的小名，当时我大奶奶家有三个光棍，两个三十多岁，一个二十大几。家里终于出了一位吃国家粮的儿子，父亲很为我自豪。这样虽说没能实现自己的理想，却了了父亲的心愿，父亲高兴的从责任田里割出了属于我的那份土地。
我们属于政府定向招生，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其目的主要是为山区县市培养林业骨干。北河林专是一所中专，学制两年，校址在保定市区，一亩泉河从校园穿过，河中有大片的荷叶、莲蓬，泥鳅们在荷叶下捉迷藏。
我们的教室设在平房，房前是大棵的杨树，丁香花猥琐在杨树与杨树之间。校园环境虽然比易西中学好不到哪去，但求学的态度已发生很大变化。上易西中学时，学费、食宿费全部自理，户口为农业户口；到北河林专，一入校就变成了非农业户口，每月发放31斤粮票和23.5元生活用费，从根本上解决了家庭负担。没有了经济压力，学习也再不像高中时那样紧张了，便觉生活很愉悦，或许生活本来就该这个样子。晚自习后没一人留在教室学习，都按时回到宿舍神侃。我们的宿舍很大，两间房里面住着十几个人。都说女人是男人永恒的话题，这话一点不假，男生们回到宿舍，侃了没几句，话题很快转到班里二十位女生身上。
班里二十二位男生，二十位女生，女生多半占据教室的前半部，男生占据教室的后半部。男生最爱做的事，是抬头盯视走进教室的女生，从头、颈、胸、腰、臀、腿一路看下来，没几天，每位男生便在心里为每位女生排好了名次。回宿舍后，名次成为我们神侃时争论的题材。由于评价标准不同，每位男生排定的女生名次千差万别，大家为此争论不休，为了统一标准，一致推举我为评选委员会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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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称呼一下变成了易主任，这得益于我对女性的敏感，感谢父母送给了我这双独特的慧眼，使我自小就懂得欣赏女人，喜欢风花雪月。
男生对女生的评判标准具有两种倾向，一种注重外表，一种注重内涵。由于划分标准难于统一，给女生排名次成为一件很复杂也很费心的事，两种倾向都必须照顾，女人天生丽质，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美，容易产生共鸣，而心灵美是深藏不露的。女人的外在美主要包括容貌美、身材美、肤色美和气质美。按标准，班里女生没一人可称美女，但班花一定要有，名次一定要排，这是全班男生的共同心愿，不能辜负，我只好矬子里拔将军，为二十名女生排好了坐次。
坐次排名中，男生们最关注的是前三名得主的归属情况，前三名被大多数男生接受了以后，下边的坐次就容易安排了。
班花被兰花夺得，一张圆圆的脸上带着一种浅古铜似的光泽，几只痘痘似露非露；一双肉眼不大不小，再大会显得迟滞，再小会显得奸猾；脑后两个长抓髻，走路一颤一颤；个子不高但很匀称，健康纯真如十五六岁的中学生。亚军被月娥夺得，一张瓜子脸上五官排列的非常周正，皮肤白皙，深情的眼睛在眼镜的掩护下时刻带着笑意，看人必先仰视，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一条长长的辫子直垂臀部；身材不是很好，臀部以上，像个子弹头。季军被文丽夺得，一张瓜子脸棱角分明，目光冷峻，一袭短发披在脑后，体形丰满，给人一种成熟的女性美。在我心目中，其实文丽可与兰花一搏，只是文丽冷淡的表情，一副拒人千里的姿态，让男生很有怨言，只得屈居季军。第四名淑文、第五名文玲、第六名亚男、第七名天雨、第八名佳芬……这些名次，男生们都表示认同。北河林专林学四十六班女生坐次就这样定了下来。
以后男生们还设想为全校的女生排坐次，没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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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河林专虽然不是我们梦想中的大学，但相对于高中时“千军万马挤独木桥”那种状况，还是向前跨了一大步，使今天的我们才有心情在静静的午夜回忆往事、畅想未来。
我给同学们讲了许多的故事、王实的故事、张文的故事，当然还有自己的故事。同学们也给我讲了许多他们的故事，没想到很多同学与我的经历一样。原来，我们的青春期都是这样跌跌撞撞、歪歪扭扭、半梦半醒、疯疯傻傻地走过来的。不过我们走的弯路实在太多，教训也实在太大了，还好，我们总算摆脱了青春期的危险。同学们在同情王实之余，更加珍惜自己的现在，希望在未来的爱情中不再盲从。
寂静的午夜，我们像高考前讨论数理化一样讨论爱情，我们多想弄明白这种令人激动而且神秘的情感密码，到底是怎样一种东西？
看到师兄们携着恋人在操场上漫步，有说有笑，心里非常羡慕。一直对爱情充满着美好的憧憬，以为爱情就是两个人花前月下卿卿我我，男的像白马王子，女人如白雪公主，两人之间感情真挚诚实、相互爱悦、天长地久、海枯石烂、甜甜蜜蜜、山盟海誓。喜欢《天仙配》中的浪漫爱情，但不希望相爱是那么的辛苦；喜欢《梁山伯与祝英台》中的爱情纯真，却不希望爱情是那么的短暂，只能在另外一个世界中寻找爱情的延续；喜欢“孙中山与宋庆玲”之间爱情的崇高，但不希望其中的任何一个人提前离开。
说到爱情，似乎每个人都懂，却又没几个人说得清，然而，爱情和青春期一样，也是我们成长中必须经历的一个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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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我们的宿舍换到了楼上小宿舍，一间楼房五六个同学。同宿舍有四位舍友：星空、木子、立刀、三皮，星空还是我老乡。
在班内，星空第一个踏入爱河，恋爱对象是排名第七的天雨。星空身高一米八六，浓眉大眼，是篮球场的主力投手，属班里第一帅哥。天雨身高一米六八，在女生中也算佼佼者，瓜子脸含情目，一头秀发披于脑后，体型丰满，美中不足的是嘴大唇厚。
记得张爱玲说过一句非常经典的话：“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我以为用这句话解释“缘分”更为恰当，星空恰巧遇到了这样的缘分。
男女第一次约会，如果二人之间关系尚处于“内心相爱、真情未吐”时，往往会请一位不相干的人，一方面挑明二人的恋爱关系，另一方面调节气氛，避免尴尬。
第一次作为不相干的人出场，是受了星空的邀请。那是一个夏夜，北方的夜晚比较凉爽。吃过晚饭，星空找了一个看电影的理由，由我代他向天雨发出邀请。这有两个好处，如果天雨接受邀请，说明天雨心里不讨厌他，两人关系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如果天雨拒绝邀请，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比较疏远，还需进一步培养感情。那次天雨很痛快地接受了邀请。
从前面的交往看，感觉星空与天雨是彼此欣赏的，只是尚未捅破那层窗纸。为了这次约会，星空买了很多好吃的，我跟着一饱口福。电影票是到电影院时才买的，路上我向天雨挑明了星空的心思，天雨只是脸红了一下，默默地低了低头，没做任何反应，算是默许。我原本是来调节气氛，避免尴尬的，没想到竟成了三个人中最尴尬的一位。
受三皮的邀请，我作为不相干的人第二次出场。
三皮教了三年书后考取北河林专，同学中数他年龄最大。三皮个子不高，皮肤白皙，宽额长脸，头不大但与五官比例适当，说话婆婆妈妈，不紧不慢，有一副古道热肠。让人没想到的是，三皮竟然爱上了排名第五的文玲。从以往的交往中看，三皮与文玲的关系只能算是一般。
文玲身高接近一米六零，长发微黄，面如莲花、白中透粉，一双秀目顾盼生辉，美中不足的是身形不是曲线而是折线，走路东倒西歪，像一具很难操纵的皮影。
入学第二年，恰逢国庆、中秋同日，学校放假三天，大多数同学放假前一天下午就回家了。我受了三皮的邀请，答应第二天乘早班车同他一起赶往曲日县文玲家。
放假前一天，高中同学月禾从石家庄赶过来看我，我第二天同三皮去曲日，没办法，只得把月禾送到师专同学那里。
第二天我们五点赶到汽车站，下午三点才赶到文玲家，中间由于不熟悉路线耽误了很多时间。
文玲家离曲日县城不远，叁间北房、两间东配房，一个标准的农家小院，当时正是秋收种麦时节，院子里房顶上都是收获的玉米，文大伯一家对我们很热情，文玲特意带我们去参观了城西的北岳庙。北岳庙是皇家贵族为祭祀“北岳恒山之神”而建立的，我们去时北岳庙正在维修，门都没让进，只得远远的看了一下。
第三天我们帮文大伯种了一天小麦，他们那里仍然采用耠子耠沟、人工撒播、铁耙搂畦的原始种麦方式，五个大人一天才种一亩多地。
第四天文玲同我们一起返校，我们先乘汽车到定州，一抬头，看到定州塔巍然屹立在城市中央，感觉近在咫尺，决定步行去看塔，没想到路看着近走起来却远，我们穿过两条主要街道，差不多走了半个定州城，才到达塔下。当时塔正在维修，东北角仍处于崩坍状态，脚手架将塔团团围住，看不清塔的真实面目，塔很高，有种高耸入云的感觉。
这次我不但做了不相干的人，还做了很多不相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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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这东西由不得自己，一旦遭遇，就会像影子一样，时时追随着你。
刚步入北河林专，就悄悄暗恋上了班里排名第六的亚男，这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的。
亚男身高一米六零，齐耳短发，圆脸大眼，皮肤白里透红，体态丰满，走路坚实有力、从容不迫，显示出女性的成熟与自信。亚男家住三水县县城，距我的老家易西县仅二十公里。
初次见面相互之间没留下什么印象，后来在学校组织的“新丰文学社”里渐渐熟悉起来，亚男不但笔风犀利，绘画方面也极具天赋，获得文学社同仁一致好评。由于对文学的酷爱，我自命才子，那时正苦于难觅知己，是共同的爱好把我们聚到一起。我再看她的时候眼睛里多了亮光，内心突然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千百度众里寻她，没想到却近在咫尺，以后每当听到她的名字心就会怦怦直跳，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无论何时何地，目光总在追寻着她的身影，看不到她的时候，心里会忐忑不安，盼望看到他的心情是那么迫切，生怕她发生点什么事情。然而一旦站在她面前却又莫名的紧张，心跳加速、行为扭捏，平时生辉秀口变得结巴，每天，独自享受着偷偷看她、傻傻想她的那种感觉，并深深陶醉于这种感觉无法自拔，每一天都充满激情，充满希望，幸福的就像花儿一样。
有时扪心自问，发现自己是真心喜欢她，不是因为情窦初开，更不是因为喜欢暗恋她的那种感觉。她那充满自信的生活态度、乐于助人的优良品质时时感染着我，她像暗夜里的一缕光，照耀着我自卑的心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