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坐在向心小学四年级三班的教室里，当班主任点到“李倾城”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回答她。一个略胖的中年女人，那张带着婴儿肥的脸，很让人反感，但她的牙齿很白，这是我唯一感到顺眼的地方。
明天就要满十岁了，我最大的愿望是李美能带我去拍一套漂亮的写真，李美是我妈。
我和我妈之间，才相处了十年，却仿佛积下了莫大的恩怨，最大的争执就是关于我的容貌问题。我妈的眼睛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就是觉得我长得特别丑，丑到让她不好意思，甚至看不得我笑，我一笑，她就会痛苦地别过脸，然后跟我说，“倾城，是妈的错，一不该把你生得这样丑，二不该给你取名叫倾城，别笑了，别人会不舒服的。”
最开始，我还会气愤地甩开她，一个人离开，坐到过街天桥的栏杆旁，看着脚下的车流，沮丧自己为何有这样的妈妈。后来渐渐习惯了，她的话就真的成了耳旁风。因为我每天反复的照镜子里的自己，仔细地看自己的脸，饱满的额头，尖尖的下巴，眼睛很大，睫毛很长，嘴唇也很可爱。总之，不但不丑，还很漂亮。在拿了世界上最漂亮的女明星照片对照之后，我判定，我有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我李倾城名副其实。
判定完毕那天，我开心极了。动了我的积蓄，找街角处照相馆里的男孩给我拍了张照片，我要向李美证明，她的女儿倾城的美貌，不论她是否接受。
正如我所料，李美看着照片，难过极了，对我说，“乖乖，不要这样，妈知道因为把你生得丑，你很难过，妈妈很抱歉，但容貌毕竟只是外表，你不要太在意好不好，做人内涵更重要，你明白吗？”
我实在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反而笑了。李美认为我赞同她的话，满意的做饭去了。
街角那家照相馆的橱窗里，经常摆出一些漂亮的照片，倒不是总有漂亮的人，只是照相的技术还不错。那个年轻的摄影师叫阿果，他穿的衣服总是很特别，要不口袋横在肩膀上，要不袖子和肩膀不分开。阿果的声音很柔和，我只拍了一张照片，他也十分认真的调整我的姿势，教我表情。
终于放学了，我永远想不起来今天学了什么垃圾的语文和数学，为此，我感激我的记忆系统，自动帮我解围。粉色的书包我并不喜欢，但李美喜欢，书包是她付的钱，所以必须她喜欢才可以。反正我也无所谓了，书包也不是我的东西。
照相馆的门虚掩着，里面的灯光有些昏暗，对于这种昏暗，我有种说不出来的迷恋。阿果在忙着帮一个不太漂亮的女人拍照片，那女人一笑，露出了一排烟黄的牙齿，和班主任比实在差远了。阿果送走了那个黄牙的女人。
问我，“你要拍照片吗？”
我指着橱窗里漂亮的模板说，“如果我要拍一套那样的照片，要多少钱？”
阿果，“三百。”
“有点贵，我的书包才五十块，不知道李美能不能答应。”我近乎自言自语。
阿果，“已经很便宜了，李美是谁啊？”
我说，“我妈。明天我生日，能便宜一点吗？”
阿果，“这样啊，好吧，两百八十块吧。”
我说，“好，说话算话，如果李美同意，你也不要反悔。”
阿果，“一言为定。”
我盘算着，如果李美再讲一点价，两百五十块应该是差不多的，五个书包，她应该还是愿意为我付出的。
晚饭又是炒竹笋，已经连续三顿了，原因是乡下来的表姨带给她一袋子新鲜的竹笋，饭是她做的，只要她喜欢，我没的说。
“我几乎吃成熊猫了。”我说。
“要是成熊猫还好了，至少比现在可爱。”李美说。
又是这个话题，我懒得理她，抓紧直奔主题。
“李美，我明天生日，你是不是该送给我一点什么？”
“你想要什么？”李美问。
“街角照相馆，我和那个阿果都说好了，不到三百块，拍一套照片。”
“呀！你个毛丫头，又跑人家照相馆去了！别的怎么都成，拍照，绝对不可以！妈妈不是早跟你说过，不要喜欢拍什么照片吗？你忘记了？”
我早料到李美会这么大惊小怪，只是没想到这么夸张，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又没办法搞定她。我真是不明白她的眼睛和脑子出了什么问题，什么样的障碍能让她居然把倾城的美貌看做丑陋？
想得头痛了也没有明白，必须放弃。我来到这个世界不是自己决定的，李美是我妈，也不是我能决定和改变的，算了，算了，十岁的尊严要远大于五岁，五岁的时候，我也没有求过她什么，反正我是不会求她的。
2
我觉得阿果是个靠谱的人，如果除了钱，我有差不多的筹码，他应该就会与我交易。瞬间想明白了，一个年轻的男人最喜欢什么？很显然，女人。为了琢磨好这件事，我偷偷在照相馆附近转悠了很久。
的确有一个叫恋恋的女孩经常来，并且，我还摸清了那个女孩住在隔两条街的地方。后来看到老板给女孩发薪水，猜她大约是这里的兼职。这个城市里很多人都同时打几份工。
看好了门路，就要行动。我尾随恋恋到了她家楼下，跟到了三楼306。这一路上，她买了米琪的点心，买了一大盒冰激凌，顺带还在她家附近的花店买了三支太阳花。
我猜那些都是她喜欢的。在306门口站了一会，邻居有人回来，看了我一眼，我只好离开。
恋恋长得还凑合，算不上太美，但也不丑，这已经很不错了。我决定先拿暂时的收获去与阿果谈判。
阿果坐在收款台后面听音乐，我用力扯他的衣服，他才睁开眼。
“什么事？哦，想起来了，你也没来拍照片啊？这都多少天过去了？”阿果说。
“我也不想这样，不是我食言，是李美没同意。”
“那你来干什么？”他又问。
“来找你谈谈。”
阿果笑了，饶有趣味的摘下耳麦。“谈什么？”
“我们做个交易吧？”
阿果再次笑了，“哈哈，什么交易？你这小机灵鬼。”
“你给我拍照片，我帮你追恋恋。”
“哈哈，这是什么逻辑？你知道什么啊？”阿果大笑。
“你要是再笑，我可生气了，你和恋恋，可能就要倒霉了。”
“哟，你还会威胁人啊！”阿果说。
“我只是想拍个照片而已，李美怎么也不同意。如果不是这样，我才懒得理你呢。”
“人小鬼大啊。好啊，说说看，我们怎么交易？”阿果问。
“几个阶段吧，第一，我告诉你她平时都喜欢什么；第二，在她路过的地方，你假装救我一次，让她感觉你很善良勇敢；第三，我帮你约她玩。”
“你这小脑瓜整天想什么呢？”阿果笑着说。
“你快说可不可以吗？”
“可以啊，那你现在知道什么啊？”阿果问。
“她家住在两条街后面的桔子小区，A306。”
“哇，你不会是恋恋家的亲属吧？如果那样，你直接告诉我就可以了，也省得麻烦了。”
“我可不是，也不想搭什么顺风车。”我淡淡地说。
“小样，还挺倔啊。”
“她喜欢吃草莓味冰激凌，喜欢米琪的点心，喜欢太阳花。”
“不错，看来你还挺有特务的潜力！那好，我们可以交易。”阿果同意了。
“那你能给我拍比那个还漂亮照片吗？”
“没问题，只是我们得去户外拍，怎么样？”
“户外？漂亮吗？”我怀疑他使诈。
“绝对漂亮，高水准的照片都是户外拍出来的。”
“那我们签个协议吧？”
我从书包里掏出早准备好的协议书，特意用蓝黑色墨水笔写的，阿果没有犹豫，和我签了，签了就有保障了，很开心。
临走前，阿果叫住了我，“李倾城小朋友，恋恋喜欢的东西里，还有一样你必须弄清楚，她喜欢什么颜色什么样子的内衣？”
“胸罩和内裤的资料都要吗？”
阿果点了点头。
虽然觉得有点为难，但还是答应了，为了我的照片，变态与否这些都不是问题。
3
世间的事往往变数很大，后来我深切地体会到这一点。
和阿果协议的后两部分还没来得及实现，我就被逮住了。那天下午，跟到恋恋家，打算完成内衣任务。绕着楼梯转了很久，也没想出最好的办法，最后硬着头皮选择爬阳台，空调机和阳台栏杆，基本可以够得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