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季吐了口气，之后“噗”的笑出了声，她斜了何亿一眼说：“你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儿？”
这话问得何亿猝不及防，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露出刚才的神情，这事儿没有逻辑可言。但不说话又显得尴尬，何亿说：“嗯……”
“嗯……我还以为你这种人就和机器一样，感情不是多余的东西吗？它只能干扰你。”月季说。
“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把感情与逻辑分开来看，我是无法理解这种思维方式的。”
“你这样说好像你不是人类一样？”
“确实，我心里有一种我不是人类的实感，我想那可能是一种事实。”
月季扬了下眉说：“既然你不是人类，那么世界毁灭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世界毁灭？我们在谈论这个话题吗？”
月季“哈”的一声笑了，“你真是个可怕的谈话对手，滴水不漏。这座城市的毁灭难道不是世界毁灭的缩影吗？或者，我仅仅由此联想，想得知你对世界毁灭的看法。”
“一座城市的毁灭与世界毁灭有本质区别，它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城市毁灭很可能是世界发展中的一部分，它就像个实验品，世界根本不会在乎一座城市的死活，世界也不会真的在乎一个国家的存亡，世界在前进，那么它就必然会犯下各种错误，留下各种包袱，而毁灭甚至可以说是发展的动力。从宏观来看，城市的毁灭甚至可以说是世界生存的必然，这也正是为什么我会推断这次的事故是魔法洪流的预谋。所以一个人的灭亡、一个群落的灭亡、一个城市的灭亡、一个国家的灭亡都不是世界灭亡的缩影，它们是让世界避免灭亡的教材，而对于灭亡的个体来说，他们希望把自己与世界联系在一起，这不过是一相情愿。世界毁灭代表着终结，要定义世界毁灭，首先要先定义世界。我刚才所定义的世界是按照你所理解的世界来解读的，但世界也可以是一个人的世界、一座城的世界、全人类的世界、所有生命的世界、所有生命与非生命的世界。如果要界定我与世界毁灭的关系，那就要首先给你说的世界毁灭一个准确的定义，你要告诉我，你所说的终结是绝对的，还是相对的，它们有着本质的区别。”
月季没有看何亿，她看着废墟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相对的。”
何亿回答：“我做分内的事就可以。”
“如果是绝对的呢？”
“除分内之外，我还想知道为什么。”
似出于一种默契，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
这个名为月季的女孩到底是谁呢？
齿轮城的一名身穿破烂制服的的搜救队员，一名螺丝钉国的普通工作者？
首先我记忆的丧失与她有必然的联系，她出现的时机完美配合了我记忆的断层，就好像新生儿第一眼看到自己的母亲一样，她是我记忆丧失事件的一部分。
那么，她隐藏着一件我现在还不清楚的秘密，这个秘密强大到足以影响我的精神世界，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主宰了我现在的经历，她一定是居高凌下看着我的。
主宰我的记忆，或者说诱导我的记忆，一定是为了实现一个目标，这是一件目的性很强的事件，它有动机也有计划，并且她所期待的结果一定是我不希望看到的，否则整个逻辑就说不通了。
另外一点，这个计划有很多漏洞，比如她不高明的谎言。这说明什么？说明她欺骗的水准有限，整个计划都不成熟，或者她、他们并不在乎我识破这种程度的秘密？第二条一定是不成立的，从现在发生的事件来看，整个计划一定很缜密，甚至可以说这是个完美的计划，而月季看起来是在说谎，事实上她是在用真心来说谎，她说的是谎言，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又不是谎言。所以她一定是在一个被设计好的既有框架内任意发挥的，她有足够的控制权但计划大概不是她制定的，因为她身上的自由因子太强大了，一个计划人必定要被约束，这种约束从月季身上完全看不到。
更重要的是，现在完全无法理解的是，计划人似乎并不在乎月季的漏洞会造成计划失败，他也许更希望通过月季的感性与自由使局面达到某种不可控的境地，这种想法自相矛盾。
刚才月季说“相对的”，这说明她代表一种力量来毁灭另一种力量，从她的语气来看我并不能置身事外，但她又问我与毁灭有什么关系，这种问题非常任性，她不过是在诱骗我以她的立场来解读整件事，她想知道我的感受，就好像问实验用的小白鼠如果切掉豆芽的尾巴你怎么想，不论小白鼠如何回答，最后被切掉尾巴的是小白鼠。当然，这并非说明她有恶意，她在寻求知识，比如死亡的意义。
关于齿轮城爆炸事件，我的推理应该没有太大问题，月季是受害者，恶意在她身上爆发，造成了毁灭。就算这场看起来完全真实的爆炸是虚构的，但月季的情感是真的，所以我在这个地方的存在绝对与月季有关，但从本质上来说不应是敌对关系，我另有企图。天哪！这是一个很复杂的事件，如果是一件工作，要么是我自己傻掉了，要么此项工作的负责人是个坏心眼。
这时何亿说话了，“你是在想这种毁灭对不对是吧？”
月季看向何亿问道：“它对吗？”
“仅从齿轮城的毁灭来说，无所谓对错，它是一种自然发展中的必然。”
“如果更多毁灭呢？”
“全人类的毁灭？”
月季点头。
“我无法回答你，因为你没有告诉我你代表的是什么。”
“我没说吗？我只是齿轮城的一名普通居民。”
“不，你不是。但同时你所描述的齿轮城毁灭的过程又是一种真实，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用一座城为代价与我交谈？”
“你是不是太自大了，你值得如此？”
“无所谓自大，这只是事实，你不如直接告诉我希望我做什么。你向我展示了你的痛苦、你的无奈，你向我展示了一座城市的毁灭，让我们进入下一个环节，你希望我为你或者你们做什么？”
月季淡淡笑了一下，“我们希望你帮我们毁灭世界，这个世界也包括你，我们为了宇宙的永恒要毁灭所有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