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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波澜

这个世界上的情感,绝对不是如同我们想象的这样单一,我们的视界被局限在了我们的所闻所见,而要让我们自己去相信有意外和其他的存在,则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如此艰难。

或许不仅仅只是亲情,爱情和友情,其他更为多样的感情正在某些暗角落中悄然滋生着。

当然,也有可能我的辩驳不过就是我不愿意去承认现实罢了。我是不会愿意去相信自己居然喜欢一颗眼珠,这的确是一件让我觉得难堪的事情,而这样的难堪到底能不能被称为是一种爱情,这在某种意义上又被我自己给否认了。就如同我所知的,一个女孩子拥有一个男朋友,可是又拥有一个能够真心交往的异性朋友,这样的朋友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男闺蜜,也就是所谓的蓝颜,而这样的蓝颜到底能不能被称为仅仅限于友情之中的,就不得而知了。许多各类的新创情感可能不过就是那三种基本感情的衍生而已,就像所有的颜色都是基于三原色而产生的。

我躺在床上,像这样的生活,我又持续了整整一个星期。对于我而言,现在的生活就像是没有期限一样,我的生命即使只能在这样的生活之中堕落颓废着,我也不会有任何的抱怨和责怪。我就是应该这样,什么事情也没有地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即使没有了任何一个值得相信和相信我的人。这样如同废墟一样斑驳的生活可比窗外那些行色匆匆的人们的多彩人生要沉默多了。

现在我所能做的事情有很多,可是我爱做的事情,仅仅剩下了无穷尽的思考。

“我真是佩服你呢,居然可以呆在床上这么久。”

Re扫视了一遍被我乱叠在床边的方便面盒,里面都还留着一些汤底和几根散落的面条。这些面条浮在表面上,周围簇拥着几个稀稀落落的泡沫。原本的面条香味现在已经变成了一股混杂的臭气,而这些臭气,正是这几天来养活了我的嗅觉细胞的好东西。

“你难道就打算像这样饿死在床上了吗,要不去超市买点东西吧,就算是垃圾食品也可以啊。”

Re好心地劝说着我。

“不去,太累了。”我摇了摇头,将身体转向另一边。

“再这样下去,你就该成精了吧。”

“不是,我只是觉得懒得慌,一点都不想动。”

周围重新陷入了沉寂,Re已经被我的坚持折服了。

“你应该出去买点吃的。”

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被灌入我的耳朵里。

我转身,是他!

身体倒着悬吊在空中的男孩,他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可是他现在,却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望向Re。

Re没有任何的异样,他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房间里的空气之中,又增加了一种新的气息。

“你怎么来了,已经好久没有看到你了。”

我问道。我相信我对于那个男孩的询问一定会得到Re的注意,但是Re似乎并没有听见我的声音,他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望着窗外,估摸着已经在心中千万遍地骂着我的懒散。

“不用在意那颗眼珠的存在。他听不见我们的对话。”

“等一下。”

我低下了头,挠了挠脖子。

“你能看见他?”

“那是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出去买吃的,然后不要再继续过着这样像某种牲畜一样的生活,他们的生存意义在一定程度上比你更有价值,起码可以给人类当做是食物的供给源,可是你,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当然,你应该知道我所指的什么,你简直就不像是我所认识的那家伙,就像是一条可怜巴巴的寄生虫一样等着别人来供养你。”

对于无缘无故得来的一通说教,我已经是一头雾水了。

“你相信我,我一直爱着你。”他的语气一下子转为温柔。

就好像是被一道闪电击中了神经。这句话,我听他说过。

这是我在这个男孩的故事中唯一没有告诉Re的。那就是——这个男孩曾经对我说过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话便是我爱你。

还没有来得及让我对这样的说法做出回应,这个男孩就又消失在了我的面前。刚才的时间就好像是停滞了一样。

“我们出门吧。”我说道。

Re转过了身子,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好。”

就如同往常一样,我把Re放在了我的衣服口袋里。他一如既往的保持安静,路上也没有跟我说过话。对于这种宁静感,我早就已经熟悉习惯了。

“我们去哪里逛逛。”

……

“喂!”

我大声地朝着我的口袋喊道。

街上的人一定会觉得我就是一个傻子,不仅自顾自地说着奇怪的话,还一边做着奇怪的动作。

但是,那又怎样。

“他不是说要你去买点吃的东西吗?”

“啊!”

“你听见了啊。”

“他说的是人话,我怎么可能会听不见呢,你也太小瞧我了吧。”

Re的口吻之中是满满的自豪感,但是却似乎多增了一种异样的孤独。

“他还是第一次和我说了那么多话呢。”

“你也真是很听他的话,我苦口婆心劝你那么久,倒没见你那么迅速地从床上起来。”

“怎么,有危机感了吧,除了你以外,我还是有其他朋友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不禁心头一怔,真的是朋友吗,什么都不了解的朋友,甚至显得总有那么一分神秘。自从栗子的事情以来。朋友这两个字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单纯了。里面所添加的东西,总是让人捉摸不透。

那个男孩子,一定是一种特殊的存在。

“如果你是这样想的话,那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Re总是喜欢显得那么随意,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不过就是出现在其他人生活中的烂事,他的平静让激动兴奋的人感到失落,宛如被迅速在热血的神经上泼了一盆子的冷水。然后Re还用他那冷嘲热讽的表情说道:“呀,熄灭了呢,你的火花。”

和前几次一样,街道虽然狭小拥挤,但是在我看来却十分空旷。这么一张无垠的黑白电视屏幕在我的面前播放着别人的喜怒哀乐。而我充当的不过就是看客一角。我可能就是在另一个世界里的存在,而这里则陌生得可怕。

即使是在商品琳琅满目的超市里,我的选择也停留在了速食品的范围之内,我思考着那个男孩对我说的话,就好像是被印刻在了一张存档在脑中的图纸上,一字一字地在我的耳边反反复复地念着。

货架上的方便面的口味看上去有很多,但是在我看来,也只是清一色的深沉的灰色而已,明暗不一的灰色让我知道我还有挑选的权利。我往篮子里一包一包地放着方便面,爸妈他们对我还算客气,还知道在房间的柜子里放了一些钱。我必须要缩减我的开销,否则我根本就没有办法生活下去。

“事实上你该买些其他东西。”

“我知道,可是我不会做复杂的菜,能来这里买方便面都已经是我好久没有做过的事情了。更何况,我的生活资源有限。”我指了指藏在另一个口袋里的钱包。

我感觉到了Re在我的口袋里失望地摇摇头。“你可以自己去工作啊,或者做一些你能做的事情来养活你自己。”

“这样想的话,你还不如安慰我我并没有被我的父母抛下来的实在。”

为什么爸妈就这样真的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面,我甚至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有意地抛弃我的。为了减少我的难过度,降低他们的罪恶感,他们先将弟弟转移了出去,然后自己又无声无息地失了,给我一种我没有被抛弃,只是他们真的不见了的错觉。这么幼稚的主意也真难为他们想的出来,即使这不过就是我的猜测,可是事实已经证明了一切。我回想着我告诉他们我的眼睛出了问题时他们的表情。那种淡漠的表情让我不禁怀疑是不是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打算继续待在我的身边。原来在好久以前,我就已经被写上了要被丢下的命运。

他们这样的消失让我觉得更加的可怕,我想念着以前一家人一起吃饭的场景,虽然简单普通但是却充溢着温馨,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可怜巴巴地等待着有一天妈妈能够再次敲开我的门催我去吃饭。那种没有耐心的催促也变成了我现在所回味的记忆。

而回忆,只能让人否定现在。

如果继续这样下去,我没准会失去和别人理解交流的技能。

我提着我购买的方便面来到收银台前面,这里的营业员是一个长相清丽的姑娘。她看上去很亲切,脸上挂着微笑,但是那笑容之中还是有着在这个喧嚣的工作环境之中的无奈和厌倦。

排队的人很多,但是还是有着不错的秩序。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彪形大汉,他蓄着浓密的胡子,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从原始丛林里逃出来的野人,他的皮肤上渗着一层薄薄的油脂,但是似乎可以将他的毛孔显露得更加清楚。这一层油脂浮在皮肤表面上,不时还传来一股汗臭味。他拿着很多用品和零食,一股脑地将它们抱在怀里,他粗壮的手臂上的肥肉已经被挤在了一边,然后将东西重重地往收银台上一放。那姑娘明显吓得一怔。

我听到了周围人的唏嘘声。

“快算算这里要花老子多少。”他的语气一点也不客气。

“呃……嗯好。”姑娘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她依旧牵强地微笑着,秉承着顾客是上帝的原则,但是估摸着心里已经不知道蹦出多少脏话了。

“你好,一共是193.5元,请问是现金还是刷卡。”姑娘的声音听上去很甜美,但是多增了些许的颤抖。

大家都期望着这个不速之客可以快点离开超市,因为他身上的味道实在是教人闻着难受。

“你帮我看看这里有多少。”那个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揉皱了的纸团——这应该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了。他对于别人脸上的不悦完全不在意,一手还掏出了一根弯曲的香烟放在自己的嘴里,甚至都忘记了点烟。

排在我前面的那个打扮时髦的中年妇女已经开始嘀咕些什么了,并且还不时地抖动着双腿。

看着这样的场景,我十分平静,首先我并不赶时间,其次我倒是很希望可以上演一场好戏,而我相信我口袋里的Re也会是这样想的。

那个姑娘将揉皱了的纸币一张一张地弄平,然后开始数了起来。

“这些钱哪里能够啊,都是一毛一元什么的,连张红色的都没有。”前面的顾客开始念叨了。

我望向那个姑娘手里面的纸币,在我看来,不过就是毫无差异的灰色纸张而已,但是估摸着的确不能负担起这个男人的花费。

“不好意思先生,你这里的钱不够啊。您能不能刷卡呢,或者可以少买一点。”姑娘有礼貌地说道。

“不行,这里的东西都是我要的。”那个男人的声音一下子提了上来。

“那您能不能回去拿了钱再来呢?”这个收银员尽可能地将自己的语气放的温和一些,以免挑触到这个男人愤怒的神经。

“怎么那么慢啊,快点啊,人家还要赶时间呢。”

“就是啊,买不起东西就别来买啊,干嘛浪费别人的时间,好玩嘛这是。”

“嘘,你说轻点,这种男人最可怕了,又没钱,别让他听见了,他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过会万一开始打架了就不好了。”

队伍里已经开始出现了各种声音,很明显那个男人的行为已经惹怒了这里的一部分人。

“那,你帮我付吧。”那个男人用肥硕的手提起了排在他身后的女人的领子,他紧紧地盯着她。

“这个人好奇怪啊,怎么这样啊。”

“这人是有精神病的吧,我看还是报警吧。”

他明显就成为了人群之中的一颗不定时炸弹,面对他怪异的行为和言语,相比较于慌张,我更是多了几分兴奋——这件事情,看上去很有趣。

“你……你干嘛要我付钱啊,快把你的手拿开。”那个可怜的女人拼命地想要挣脱那个男人的手,可是力气的事实就摆在那里了,她根本就没有办法逃离。“嘿,你们谁来帮帮我啊。”那个女人蹙着眉头,她的脸上留下来的汗已经把她涂在脸上的妆弄花了,因为我可以看到有一些色差的痕迹,就像是在一层层地脱着皮。

“你快帮我付钱啊。”那个男人继续提着这样无理的要求。他口中的香烟已经变形了,口齿也含糊不清。

“哎哟,我这是碰到了什么狗事啊。有你这种人嘛。”那个女人的嘴里不停地咒骂着,但是我都没有听得很清楚,只知道一定不是什么好词汇。人在身处险境和意外的时候,往往更容易表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周围的人有的试图走上前去帮那个女人,但是都被那个强壮的男子狠狠地瞪了回去。

这不禁让我想到了《百年孤独》里的其中一代阿尔卡蒂奥——那个因为身材魁伟而得到了丽贝卡的男人。而眼前的这个男人,还真是有那一副样子呢。

“可以看戏了呢。”我对Re说道,或许这有点幸灾乐祸的滋味。

“你还真不是什么好人。”我的话得到了Re反意的认可。

“快帮我付钱。”那个男人再次提高了音量。

那个涂脂抹粉的女人本来还妄想能够保持自己原来的强势,但是看着那男人赤红的脸和手背上爆出的青筋[13],一下子便又弱了下来。一直愣在边上的女营业员试图扯开男人紧抓住女人的手,但是一下子就被推开了。“先生,你不要这样……”

“快帮我付。”

“好好好,知道了。你把手放开,我拿钱包。”那个女人选择放弃。

那个男人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就像是被禁锢起来的墙垒一下子就崩塌了,在一瞬间漫入了新鲜的空气。“谢谢。”

几乎所有人都怔住了,这样一个像是强盗一样的男人,现在居然像是一个得到宽恕的孩子一样开始感恩。这声“谢谢”是从心底喊出来的。

“这……”女人付了钱,白了缩在一边的男人一眼。“有本事就自己掏钱出来。”

恍若是在突然之间发生了灵魂互换,两人的姿态发生了明显的变换。

女人付了那个男人和自己的货物的钱,顶着“好人”的荣誉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超市。那个男人一直望着女人同样肥硕的背影,只是默默地望着。

“看看这种人啊。”

“真是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周围人的指指点点还没有随着事情的消散而停止,嘲讽依旧在继续着,只是不知道究竟是对他还是她。

那个男人随后也出了门。这件风波总算是平息了,而对我而言,更多的则是没有尽兴。

不久以后,外面就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围堵了起来,据说是有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被人打倒在地上陷入了昏迷。

骄傲和虚妄在顷刻之间就化为乌有,标准本来就不是被观念堆砌出来的。他们的争端和怜悯,不过就是看客眼中的短暂笑柄。

我提着购物袋,望了一眼人群,离开了超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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