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常常潜入无人的家中,与各式各样的椅子说话。问问摇椅的脊椎状况,听听转椅的心跳速度,摸摸小板凳的锃亮脑瓜。有时候仅只跟它们聊聊天,怕总板着脸的太师椅太辛苦,怕说话漏风的老藤椅太孤单。如果遇到重病的椅子,她就把它送去医院,自己回来变成它的模样顶替几天。说她是椅子们的医生也好,朋友也好,她关心它们,就像有情义的社会里义工们关心边缘人。在她看来,椅子是所有为人类服务的家具里,最有用的一类了。而“有用”这种存在感,最可以让自己安心。
有一天她去了顶层人家的院子里,风很大,吹得高楼直晃。前一天倾盆大雨,刚刚放晴,几把白铁皮椅正在阳光里看着自己生锈。
“生锈很难过吧?”她问。
“没事,习惯了。哪年不得来几次?”说话的椅子锈迹斑斑,显见在露天待得最久。旁边一把白生生的椅子正抹眼泪,它第一次生锈,还不适应那疼痛。
“要不要帮你们拿药?”她问。如果不管它们,过几天就要有一批叫“保洁”的物种拿出钢丝球了。那很疼的,钢丝勒在筋骨上,发出铮铮响声。她曾听过,难以安宁。
“不用,很快就好。到时你再来看看吧?”还是锈迹最多的那个,说这话仿佛难为情似的,一害羞,铁锈更红了。
“怎么总是你在生锈?”她好奇,别人似乎都只是轻微的,没有它这么大片大片染着色。
“怕你不来了呗。一下雨它就想办法淋雨,使着劲儿呢。”旁边一个声音轻轻嘲笑。
她一惊,也害羞起来。“好好养着吧。”转身走了。
过几天,又下雨。她来,走进雨里,化成一把白铁皮椅子,不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