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便开始了对各大商场的市调，中州市必竞是省会城市全省的商业中心，大商场很多，城市框架也大，交通拥堵严重，我坐着公交，一天也只能跑三四个周边距离较近的商场，想把所有的商场摸清底数，着实费了我好几天时间。离开了海天，交还了公司配车，退回了向睛海赠送的车，才发现只靠着11路车，办起事来真是诸多不便，效率低下。
每天白天我在商场做完摸底，晚上回到办公室做市调报告，有时还要给自己在海天开设的银饰店配货，出货单，挂标鉴，送货，常常忙到凌晨。有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着我，激励着我快步向前。整整半个月时间，我把中州市的大小商场、超市走了个遍，里面各家的饰品品牌、位置、货品、客流、销售都做了调查，并做了详细的报告和绘制了各个商场的品牌分布图，以便后期使用。我锁定了几个地标性商场，只要张银匠能成功进驻这几个商场里，连锁布局就成了一半。我找宁国伦设计了品牌的图册，把张银匠的故事起源进行了包装，当图册印刷出来后，一个源于清末怀旧经典的中国风形象跃然眼前。有了这个敲门砖，打进商场就有了希望。我把重点要进的商场名称短信发给了樊慕桦，很快收到他的回复，先打听一下关系，尽快回复。
有樊慕桦的鼎力支持和帮助，这些商场对于一个没有知名度的品牌不再是铜墙铁壁。通过朋友介绍，熟人引荐，有关政府部门牵线搭桥，很快就对接上了商场的招商负责人，知道是有来头的关系户，自然是特别照顾，不管好坏，总能挤出个位置。而我也在樊慕桦的点拨下越来越深谙此道，每个商场的主管包个红包，招商负责人包个大红包，在中国有了红包和关系开道，比起我自己拿着名片到处碰壁要幸运的多。能有这个结果，已经非常不容易了，所以不论好坏，只要能进驻商场，我马上安排装修进货。时间对于忙碌的人总是过得飞快。眨眼之间，从海天出来已经快半年了，在樊慕桦的协调帮助下，本市的商场也进了几家，公司的员工从只有我一人也增加到了五人，一个会计，一个配货，一个店长，一个接待。整个业务正在朝着有条不紊的方向推进。
有人说人若无名，便可专心练剑。这半年时间，我建帐、建制度、建程序，把公司的雏形搭建得初具规模。但是资金的不足也让我初露窘态。虽然在海天做了十年的高管，但是我从来都是月光族，没什么存款，离开的时候手中也就是十几万元的积蓄，开了这么几家银饰店，虽然投入不大，有的都是关系厂家赞助的没有出什么费用，但日常的公司费用还是要支出的，水电、人工、公关费、税费等等，十几万的家底早就见底了，银饰店每月的销售回款也是在次月的月底才会返回，年关将至，各店需要备货，一些厂家的货款要结算，虽然不多只有十几万元，但是对于只有十几万元创业起家的我而言，也是一筹莫展。一直在优越中生活的我，从小不缺吃穿不缺用度，从来都是高薪玉食，生平第一次让我感到金钱的重要，清高孤傲的个性让我对有钱人从来都是不屑一顾，即使是向睛海，我也从没羡慕过他的资产，因为我看到过太多他的无柰、他的痛苦、他的身不由已。可是创业之后我越来越体会到每一个有钱人身后的故事，每一份资产的来之不易，黑猫白猫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必竟这个社会看重的是结果。眼看着就腊月二十八了，家家都在准备着年货，处处充满着过年的气氛。这是我创业后的第一个春节，也是我第一次尝到缺钱的滋味。坐在办公室里我心急如焚，无计可施。
樊慕桦打来电话，让我到停车场等他。顾不上多想拿起电话就跑了下去。
还是那辆半旧不新的银色桑塔纳2000，安静的停在角落里，后备箱打开着，满满的一后备箱的物品。我奇怪的瞅着樊慕桦问：
“军师，你是把超市搬到车上了吗？”
“后备箱里都是单位发的春节的年货，我春节陪家人一起到海南过，所以这些年货也用不着，回来也都坏了，正好给你送来，也省得你再准备了。车也给你用了，过年回家没车也不方便，正好我休年假十天呢，放家里也没用，等我回来找你取。”
“可是你都给我了，你回来吃什么呀，这怎么行啊？”
“我回来都上班了，平时我们都在单位食堂吃饭，也用不着，晚上大部分时间也是在外面应酬，这些年货放我这都浪费了，你过年带回云阳，正好和阿姨一起，回家代问阿姨好。行了，钥匙给你了，我明天一大早的飞机。”
这么多年，春节都是妈妈张落，我从没操过心，甚至不知道家里缺什么，樊慕桦是第一个帮我备年货的人，而且物品置办的很丰富，虽然不是什么奢华之物，却是中国百姓春节必备的一些物品，实用，实惠。满心的感激之情，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表达。看着我握着车钥匙，他咧着嘴似笑非笑的问我：
“我这车可是手动档，海总，你能开不？”
刚刚涌上来的感谢之词被他一下全挡了回去。我哧之以鼻：
“樊处你太小看人了，我之前在海天的配车就是手动档的，比你这个强多了。”
“好吧，路上注意安全。你这还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樊慕桦真诚的望着我。
“你要出去旅游啊？去那么多天啊？真羡慕你，能出去渡假真好。”听到樊慕桦要走的消息我忽然有种失落，虽然平时我们也很少见面，但是不论我遇到什么问题，他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来帮助我，一个春节的假期时间并不算长，但是却让我发现了自己对他的依赖。在海天的十年我习惯了单打独斗的孤军奋战，特立独行是我的风格，可是这种依赖思想是什么时候滋生出来的？我居然毫无察觉。这不是我的风格，我是个独立的女性不是吗？我皱了皱眉。
“你这里没什么事吧？”看到我的表情樊慕桦疑惑的问。
“没事，一切都好。好好陪家人渡假吧。你可是第一个在春节给我送礼的男士，你可得好好珍惜这个第一的位置啊！”虽然我真的很想找樊慕桦帮忙，但是我还是说不出口，公司的一应大小事总是麻烦他已经够多了，人家好心好意来给我送车，再开口借钱，我真的难以启齿。只能强装笑脸的和他开玩笑。
“第一个？不是吧？海总，你是人缘太差啊还是太清高，过年连个送礼的人都没啊？”樊慕桦反击我。
“唉，我就是一小老百姓，一创业女青年，没权没势，谁给我送礼啊，不象你们高官厚禄有权有势，谁不巴结你们啊？大处长？”
“我这提着猪头还找不到庙门了是吧？好心好意给你送个年货还让你这一顿糟蹋？”樊慕桦一脸不满。
“唉，樊大处长，承蒙您老人家不弃，百忙中给我这个小老百姓屈尊雪中送炭，噢不，雪中送礼，小女子感激涕零。”说着我双手抱拳，行了个古礼。
“唉，你呀，长不大的小屁妮，懂啥？”
是啊，在樊慕桦和向睛海眼里，我永远都是需要照顾、不谙事世的黄毛丫头。向睛海……为什么我会想起他，都过去了，忘了吧海燕。樊慕桦看到了我眼中的那丝闪烁和迷离，刚想问我，却被我的手机铃声打断。
来电显示云阳的陌生号码，我接起电话。“海燕吗？你好，我是林英啊。”
林英？海天集团金融公司的财务总监，曾经在云阳共过几年事。她找我能有什么事？我吃惊的问：林英，我的天你怎么找到我的，好久不见了，你还好吗？”
“我还是那样，比不了你这个女强人。唉，找你可真不容易，让我电话都打遍了，才问到你的手机号。董事长交待我给你打20万，你快给我发个卡号，把你这个事安排好我也放假了，大小姐董事长对你可真是没说的。”
“董事长他还好吗？”我傻傻的愣在电话的一边，眼泪突然就冒了出来，声音也有些哽咽，这是我离开海天后大半年以来第一次有人和我提起向睛海。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以为随着我的离开，我在海天的故事，在向睛海的心里早就划上了句号，不会有人再记得我，那个清高孤傲自命不凡的海燕，那个毅然背叛悄然离职的海燕。走的那么决绝，甚至连个告别都没有。我从来都没指望自己能在向睛海心中尚存一席之地，我只希望所有的人能把我忘了，忘记我的存在，就好象我想忘了海天，忘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一样。因为我最不能面对的就是向睛海……
“董事长特别忙，最近集团的事也特别多。他交待我的事我可不敢马虎。大小姐，你怎么样？在干什么呢最近？”
“瞎忙，想自己创立个品牌，干点自己喜欢的事。”我并不想多谈关于我的事，我只想淡出海天，淡出向睛海的视线。
“你的能力没问题，肯定行的。比我们强，我们是没闯劲了。大小姐，你敢快和我说个卡号，我好把钱给你打过去啊！”
我知道向睛海一定是从哪里了解到我的一些情况，知道我在创业需要用钱，他太了解我的真实情况，没有背景没有家世，就这样一个人漂在异乡创业，还是那么清高固执，永远不会向人低头，即使遇到了困难也不会轻易的回来找他。他算准了年底我需要用钱的地方多，给我太多的钱以我的个性我断然不会接受，所以这20万不算多，但足以让我的公司支撑上半年了。这么多年了在海天，向睛海永远象把伞照在我的头上，庇护着我，即便是我离开他半年后，那把伞依然能为我遮风挡雨……天涯海角，无论我走到哪里，无论我在干什么，他都能成为我的庇护，这就是他想告诉我的话吗？
我感激的懊恼着他，这就是向睛海的风格，他永远都知道该给我什么，但永远不知道我需要什么！我逃离出海天就是无法面对自己的背叛和选择，好不容易在忙碌的工作中把海天，把往事藏在了没人注意的角落里，我以为自己能一直这样安安静静的走下去，可是总是有人提醒我让我频频回首。
“林英，你帮我给董事长说一下吧，多谢他的好意，这20万我不能要。”
“小姐，董事长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要说你自己和他说，别让我传话。”
“公司到年底都是资金紧张，让董事长把钱留着用到最需要地方吧。别给我了。他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会和他说的。”
“你快点把卡号发我，这个事董事长前几天都交待我了，我这一直忙没得空，今天把你这事办完，我就回家陪孩子过年了，你这最后一件事也不让我办好啊？”
“真的不用了，林英，你和董事长说一下吧，真的，我在地下停车场信号不好，咱们改天再聊，谢谢你。”
“哎，你不说是吧，那我可直接打你以前的工资卡上了啊，这钱丢了我可不管了啊。你说，明天都放假了，今天转不过去，后天银行就放假了。再说董事长交办的事情我们必须完成，你就别为难我了。董事长的一番好意你可不能辜负啊！”
挂上电话，五味杂陈。
樊慕桦看着我，显然他已经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于公于私你应该接受。于公你在海天工作了10年，你的忠诚和业绩无人可比，这20万不算多。于私你现在是创业初期最需要的就是资金，就算是向睛海的私人资助，有了钱你才能更从容的实施你的计划。等你挣了钱哪怕再还给他也行。你为什么这么固执。不肯接受他的帮助？他应该没有别的意思。他是我见过的比较大气的老板，不是所有老板都能做到这些的，我很佩服他。”
我望着樊慕桦，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我拒绝这20万不是我有多清高，而是我心里的负罪、欠疚、背叛、伤怀让我无法面对向睛海和我自己。没有人能理解我复杂的心情，那段苦不堪言的往事又如何向樊慕桦告知？看到我低着头一言不发，樊慕桦安慰我：
“算了不要就不要吧，20万也不算多，以后有的是机会挣，别多想了，相信你的能力。”
手机短信响起，是银行发来的提醒信息，收到20万转款。后面还有林英的一条短信：大小姐20万已经汇入你以前的工资卡里。祝节日愉快林英。
“现在想不要都不行了。”我苦笑着看着樊慕桦。
“随遇而安吧。你也不要太有压力，这个人情有一天你创业成功了是可以还给他的。”
我苦笑着看着樊慕桦，他不知道，在我的心里，所有的人情都是一个存折，是按照天收取利息的，存的时间越久，付出的利息就越大，我最不愿意欠下的就是向睛海的人情，因为我找不到偿还的方式。
回到办公室，我清理完所有的货款，给员工放了假，看着空空的屋子，心情一点也不轻忪。在没有更多的销售收入的时候这20万是支撑公司运营的主要流动资金，如何最大的利用这笔资金是个技巧，让这20万发挥100万的作用。这是我的强项，靠着和各个供货商的关系，我可以用这20万运作出100万的货品，有了这些货品，直营店的货源就有了保证，再加上加盟店的开发，运转起来就没太大的问题。只是时间一定要抓紧，因为各个厂家的货款再拖也要是固定周期结一次，所以时间周期最好是三个月，在这三个月里一定要有新的20万进帐，让现金流动起来，目前只有一个办法，发展品牌加盟店，开一个加盟店进货五万元，也就是三个月内需要四家加盟店开业，就能补充现金流。三个月四家加盟店不算太难，我有信心，只是向睛海的20万元，我每花一分钱都会承他一份情，我虽然离开了他，但他无时无刻不在我的生活中，这就是向睛海的高明，从来不要求我什么，也从不刻意的去争取什么，但就是让我背负着他的信任和感情，内疚的活着，他从不会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却又无处不在，让我无法遗忘。
仍然是大年三十，我一个人开着樊慕桦的轿车急驰在高速公路上。这条高速公路，十年来我走过无数次，但从来都没有今天这么冷清，这么孤独。仍是这条公路，仍是大年三十，去年的今天，向睛海拉着大病未愈的我回云阳，今年只剩下我孤独前行。
或许，转身是为了忘却，可是，转过身，却发觉，有一种遗忘叫撕心裂肺。总有一些句子，会滴墨成伤；总有一个人，会在记忆里站成永恒；总有一天，无论天涯海角，你若安好，我便晴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