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仍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看上去只有五六岁,穿着白色的裙子,眼睛出奇的漂亮。
那女士走到安琪儿的跟前牵起她的小手,将她引到他的面前,“这就是你的爸爸。”
安琪儿伸出小手,他蹲下来将自己的手伸过去,安琪儿摸索着他的手,她的眼睛是看不见的,“你的手好冷。”
他的手颤了一下,可是安琪儿仍是没有把手松开,就这么紧紧握着。
“这是……送给你的。”他将手中的木马递给她。
“姨妈帮你拿着小熊。”女士将她的小熊接过去。
她伸出手抚摸了一下木马,露出天籁般的微笑:“是只小马。”她的另一只手却仍是紧紧握着他的那只大手。
“安琪儿,让爸爸陪你好吗?”
安琪儿点点头。
女士露出微笑,然后站起来对他说:“我就住在隔壁。”
“谢谢您。”
“叫我安娜就好。”她看看安琪儿,出了屋子。
父女俩出奇的平静,他看看桌上,她似乎正在吃饭,他牵着女儿坐到饭桌前,安琪儿突然说:“我能摸摸你的脸吗?”
“当然可以。”他将女儿的手放在脸上。
安琪儿的手抚摸着他的鼻子、眼睛、嘴巴,然后她开怀地笑起来:“现在我知道你长得什么样子了。”
他露出微笑,用小汤勺平生喂女儿吃了第一口饭。她的手却再次紧紧抓着他那冰凉的手不肯松开。
安娜坐在自家的窗台前,这时隔壁传来了优美的钢琴声,一席月色如此的安静。
天快亮的时候,他来敲安娜的门,告诉她他还有事,请她照顾安琪儿。
安娜告诉他:“我妹妹来找我的时候她已经出生了,我们找了您很久,我们以为您死在了战乱中。”她捂着面泣不成声。
他抓着她的肩膀,“谢谢,非常感谢……”
他离开了家,来到河边那条小道,有人在后面跟踪他,他有些紧张,突然三个身影冲到他的前面,其中一人看看他说道:“是你,要不要入伙。”
他不认识他们,能感觉到他们身上有一种邪恶的气息,他摇摇头,赶紧走开了。
天黑的时候,他从墓园里醒来,为什么会睡在墓园,他不记得了。但是他要赶快回到家中,回去见他的女儿。
他走出墓园,突然有人袭击了他,是个拿剑的人。
他打败了他,这时远处一个人喊道:“莫罗。”一支箭飞了过来射进他的肩膀。
他感到伤口灼痛无比,他拔出箭快速逃开了。
回到家中,他见到了女儿,这才宽慰下来。
“她一直在等你。”安娜说。
他笑了笑,过去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
从那以后每天都是如此,他每天太阳一落山就回来,太阳还没升起就走了,他说他在这里找了个工作。安琪儿开始每天坐在窗边期盼着落日,等待着父亲下班回来。
有一天他正在喂安琪儿吃饭,突然有人敲门,是那个叫莫罗的。
“爸爸,是谁?”安琪儿问。
他走过去抱住她,“是爸爸的朋友。”
莫罗看看女孩,“是的,我是你爸爸的同事。”
他一剑刺向他,他轻松躲开,安琪儿却全然不知,她仍在津津有味的吃着饭。
“你来找我是什么事?”他边假装问着边躲开刺过来的剑,他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袭击他。
“有一些工作上的事要问你。”他又砍了一剑,在安琪儿听来就仿佛是在闲谈。
他抓住他的手臂一推,莫罗撞到一旁的桌子上,眼见桌上的花瓶被碰落下来,他急忙飞驰过去一把抓住。
莫罗有些诧异,不过还是一剑朝他刺去,剑刺进了他的肩膀,他却忍着伤痛一声不吭。
莫罗将他刺到墙上,“为什么?”莫罗诧异地问道。
他不说话,却只是瞟了一眼自己的女儿,突然他看到剑身上的名字,他默默念道:“塞……西尔。”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脑海深处涌了出来,将他整个淹没。
他留下了两行血泪,“这把剑……是我的。”
莫罗吃了一惊,他赶紧拔出了手上的剑。
塞西尔缓缓滑落在地,莫罗上前扶住他,然后仔细打量着他的面容:“你确实和画上的一样,我是龙骑士莫罗,你的传承者。”
塞西尔眼睛却看着安琪儿,她仍在乖巧地吃着饭。
这一晚,他坐在床边为女儿讲完了故事,安琪儿如同看着他般对他说:“爸爸,别走。”
“我不会走的。”塞西尔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只记得在咬了安琪儿的父亲之后便被那如洪涛般的记忆淹没了。
他看看外面,回想起离开阿尔塞纳他们后的时光,他茫然的漫步在人类的街头,这么一步一步的走着,走遍了欧洲,走遍了世界,走遍了十年的时光,却觅不得一处着脚之点。他想起那个梦,那只飞翔在天上没有脚的荆棘鸟,那一声声啼尽悲凉的绝唱。那一刻他感到心脏传来剧烈的疼痛,他望着世界,难以名状的痛苦蔓延开来。
他对月悲泣着,最后一次关上了棺材,他的心脏开始跳跃,血液开始流淌,他感觉到墓穴的冰冷,这冰冷深邃到骨里。他流下泪珠,缓缓闭上眼睛,陷入无眠的沉睡。
“塞西尔……”有谁在呼喊他,他听得到那生命的呼唤,可是他明明没有在棺材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塞西尔……”他听到很多声音的呼喊,他尖叫着醒过来,头疼欲裂,外面传来新时代的气息,他冲出棺材,眼前是那恍惚的黑夜,他走出墓穴,生命的饥渴在跌跌撞撞,路的那边走过来一个人。
“先生,您没事吧。”
他扑了上去,牙齿刺进他的脖子,他的思念依附着生命流进他的身体。塞西尔感到痛苦无比,有什么钻进他的脑海中,有什么撕裂着他的心脏,他痛苦极了,可是他停不下来,他在迫害生命,可绝望却在吞噬他……
想到这里塞西尔身体一颤,脸颊上缓缓滑落了一滴晶莹的红色泪珠。
这一晚塞西尔没有离开,他睡在阴暗的阁楼,偶尔他醒过来,能听到楼下安娜和安琪儿的话语声,如此的安心,他闭上眼睛继续安眠。
不知何时,突然楼下传来惊恐的尖叫,塞西尔猛然睁开眼睛,“安琪儿……”他快速冲到楼下,只见三个吸血鬼抓住了安琪儿和安娜,“放开她们。”塞西尔愤怒地叫道。
“看看我们找到了什么乐子,阿尔塞纳家族的人竟然和人类办家家酒。”吸血鬼们讪笑起来。
“爸爸……”安琪儿惊恐地抱着手中的木马。
塞西尔望着她心急如焚,这时莫罗和他的同伴在后面悄悄摸了进来,莫罗举剑朝抓着安琪儿的吸血鬼砍去,那吸血鬼却觉察到了危机,他转身抓住莫罗的手臂。
正当那吸血鬼得意的时候,塞西尔如风一般冲到他面前手臂直接刺穿了他的心脏,那吸血鬼惊讶的看着塞西尔,塞西尔却毫不留情的撕扯出了他的心脏。
另外两个吸血鬼见状,纷纷向他和莫罗他们扑了过去。
“安琪儿,快走。”塞西尔大叫着。
安娜急忙牵着安琪儿跑出了房门,这时一个吸血鬼觉察到了她们,立刻向着她们追去,他抓住安娜向后一甩,安娜跌倒在楼梯上。
塞西尔也追了出来,吸血鬼将目光转向安琪儿,向着她扑去。
“安琪儿,快跑。”安娜大叫着。
安琪儿向着路的中央跑去,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安琪儿倒在地上。
那一刻,塞西尔的世界仿佛定格了,那只木马飞向了天空,他的耳边只有嗡嗡之声。那吸血鬼露出狞笑,向着他扑来。
愤怒,比大地之下的熔岩更烈。他一手撕开那吸血鬼的胸膛,将心脏一把掏了出来。
“安琪儿——”安娜在痛哭着。
塞西尔扑到安琪儿的身边,他捡起木马放到她的手中,望着她纯真的脸庞。
“爸爸……”安琪儿紧紧握着塞西尔的手,鲜红的血染红了她的白裙子。
塞西尔望着她,他能听到她心脏传来的痛苦,他流着眼泪,为何让她承受如此之多,他看着自己的手,猛然用牙齿刺进了手腕。
“不!”莫罗看到这一幕尖叫起来。
塞西尔的手停在半空中,他望着脆弱的安琪儿,眼前的世界被血液染红,“我到底该怎么做……”他的身体颤抖着,紧紧地拥抱着安琪儿。
安琪儿抱着木马缓缓闭上了眼睛,如同睡在摇篮里的婴儿。
塞西尔对着天空嚎啕着,夜色之凄凉令人落泪。
三个吸血鬼有一个逃掉了,龙骑团的士兵们来清理了这里。莫罗和搭档望着塞西尔的背影,其他士兵也在背后讨论着眼前的这个传奇。
“请跟我们回去吧,帮助我们。”莫罗说道。
塞西尔神情飘忽,他回过头用满缚悲愁的眼神看着莫罗,“我还能回去嘛。”
“当然能,就如同梅杰夫的狼人那样。”
塞西尔看着他手中握着得他的剑,他的搭档则握着戴维斯的剑,这就是他们留下的唯一凭证,塞西尔冷笑了一下,他摇摇头:“不,回不去了。”他朝着前面走去,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
“塞西尔公爵……”莫罗在后面喊着,但他早已走进了夜色,走进了令生命最鄙陋的地方。
他仍然像上个世纪末那样走着,走过繁华的街道,走过一座小桥,走过所有的繁华与没落,走过所有的自然与文明,世界已是迷惑,风景亦不再美,只有迷雾中的人还在寻找出路。
他就这样走着,不知走了多久,突然一群黑翼的天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们将他擒住,他没有抵抗。
“塞西尔,我们代表吸血鬼议会的权威,以谋杀吸血鬼的罪名逮捕你。”
塞西尔麻木地看看他们,“要审判我?不,我们早已经被审判了。”
吸血鬼们看看他,将他押着踏上了返回吸血鬼议会的路,在那里他将被审判,被处以最高的棺刑。一百年,还是两百年,吸血鬼的罪何曾计较多少。
塞西尔坐在轮船里望着崭新的世界,人们还陶醉在第二次世界大战胜利的喜悦,世界一定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但仅仅是世界。塞西尔又听到海浪奏响的童谣,哼唱着哄骗世界陷入沉睡。
“塞西尔。”当他们在埃及登陆时,贝利尔那阴狠地朝他笑着。
塞西尔望着她那漂亮眼睛透出的冰冷刺骨,“对不起,世界觊觎我太多,让你的仇恨等了太久。”
贝利尔看着他那痴痴呆呆的眼神有些错愕,她皱了一下眉头然后嗤声说道:“以三位长老的名义,就地处刑塞西尔。”
吸血鬼们互相看看,这是极其反常的,竟然没有带回去审判就将嫌疑犯处决,但他们相信没有人敢擅自传这种命令。
贝利尔露出狡黠的笑容,这其中的意味可见一斑,但塞西尔不想去反抗。
他们将他带到一个峡谷的山洞里,那里有一处棺材,贝利尔手指划过棺材对里面的塞西尔说:“这是埃及法老拉美西斯的墓穴,你应该很荣幸。”
吸血鬼们正在叮叮当当敲打着,他们要将长钉钉进他的左右手,和石棺钉在一起,那样他就离不开这里。塞西尔心绪竟然出奇的平静起来,这就是利奥和托尔赞走向太阳的感觉嘛,走向生命的真义。
他的手已经紧紧镶在石棺里,吸血鬼又拿着一个长钉对着他的胸口,然后高举起大锤,一锤一锤地将他钉了进去,钉进那炽热的胸膛。
塞西尔却一声不响,仿佛一切与他无关。撞击声在山洞里回响着,多么悦耳啊,像个音符。他这样想着,心里露出了微笑。
贝利尔狞笑着看着棺材里已经不能动一下的他,“还有什么遗言吗?”
塞西尔不说话。
贝利尔见他不置一顾冷“哼”了一声,将石棺猛然推了上。
世界一下子黑了,外面的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再也听不见,世界寂静了。
塞西尔抬起头,有一道月光从缝里透射进来,他望着石棺顶,那里似乎有一行字:“我已游遍尘世,一世清白”。
塞西尔的热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我的一世是否清白呢?
他的心脏开始跳动,体内的血液开始燃烧,他呼出一缕透彻心底的呼吸,痛别了这绝望的生命。
不知何时,当塞西尔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却不是那黑漆漆的棺穴,而是一个美丽的花园,更加令他诧异的是,天上竟挂着太阳,他正立在太阳之下。
这是梦境嘛,塞西尔这样想着,他看看手上,那被钉嵌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眼前的一切不是梦幻。
“怎么回事?”塞西尔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看看四周,自己似乎在一个花园,周围的建筑酷似法国的宫殿。
“您是…何人?”
塞西尔转过头来立时呆楞在那里,那娉婷之姿宛若白荷,眼眸中盈着一汪清泉,塞西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颤巍巍喊道:“苏菲……王妃。”
苏菲王妃面露微笑:“我是苏菲公主。”
“苏菲……公主?”塞西尔满腹疑惑,他走到苏菲的跟前,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这几百年来他魂牵梦萦的面容,竟如此真切的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这些许本就是个奇异的梦。
苏菲似乎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娇羞地低下头问道:“您为何这样看着我?”
“您是……真实的嘛。”塞西尔伸出手想要抚摸苏菲王妃的脸颊,她本能的后退了一步,塞西尔就这么望着她,望着那曾经满缚悲愁坠落的蝴蝶。
“姐姐,姐姐。”这时赛琳娜跑了过来,她走到苏菲的身边,打量着眼前的塞西尔问道,“这位是谁?”
苏菲摇摇头,有些后怕的望着塞西尔。
塞西尔望着她思念了百年的人儿,竟然丝毫不认得他,塞西尔拿出身上的吊坠,在太阳的光芒下吊坠闪闪发光。
赛琳娜看着塞西尔的吊坠一脸诧异,她摊开手说道:“怎么会……有个一模一样的。”只见赛琳娜的手中捧着同样一副吊坠。
苏菲看着赛琳娜手中的吊坠,又看看塞西尔手中的吊坠,对妹妹问道:“怎么回事?”
赛琳娜说:“这是刚刚母后让我送你的。”
塞西尔看着同样的两幅吊坠似乎明白了,他问道:“请问现在是哪一年?”
“1664年。”赛琳娜看看塞西尔,又小声对苏菲问道,“姐姐,这个人好怪,是谁啊?”
没想到他自己竟然穿梭了时光,塞西尔看着苏菲,脸上露出了笑容,他鞠躬自我介绍道:“我叫塞西尔,是来为贵国猎杀夜幽魔的龙骑士。”
“龙骑士?”赛琳娜拉着苏菲兴奋地叫道,“我有听母后说过。”
苏菲微微笑了笑,然后轻轻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