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第一次,开口喊他的名字。不是龙幽,不是将军,而是一个“幽”字。这一刻,龙幽突然觉得,在她身上,有什么苏醒了般。
的确,她苏醒了。她原本是凤天羽涅槃时余留的一点残魂,落在凤朱为她描摹的画像中,经凤离五百年心血灌养,又逢白衣仙子清泪点化,最终凝出躯壳。如果说,三年前守护在凤离身旁的她,还不是凤天羽,那么,如今的她,虽然仍是残魂,却也能说她便是凤天羽。因为,她的过往,她的记忆支离破碎中几乎完整。她能如此快地拼凑完全记忆,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龙幽。正是他将她从凤离身边带走,她对凤离的思念,对那道始终模糊的身影,愈发强烈,使得在痛苦下,脑海中始终遮盖的那道墙出现裂缝,渐渐坍塌。而她,成为了凤天羽。
在这仙族的大地上,还能看到故人,能看到凤离长大,成为凤族的三圣子。她,感到很欣慰。她是凤天羽,同样,她又不是凤天羽。涅槃的那一刻,她便随凤朱而去,余留下一道火种,孕育凤离。那时,她回转身,看到一张温润的颜,她留下了一点念。
这既是一点念,也是一道悔,一道怨,一道遗憾。没想到,最终,这一点念化作了此刻白袍的女子。她平静的目光看向龙幽。时间是药,也是把刀。当初,她曾为了眼前这一身吉服的男子,想过****其身,而如今,心底已不起波澜。
然而,时间又是一场永恒,越久,有些痛,越疼,哪怕麻木了,也还是疼,成为永远的一道伤,痊愈不了的伤。
她,是龙幽的那道伤。而她的那道伤,却不是他。她的伤,是凤朱,是那个一直在她身边默默付出,而她却不曾好好珍惜的人。
“离儿,这些年,过得好吗?”她收回望向幽的目光,问着将她紧拥的凤离。凤离的拥抱,让她觉得有些窒息,这里面,夹杂着复杂的情,她能感觉得到。因为,对这个人,她同样有着复杂的情。每每看到他温润的眉眼,记忆中的那道身影便浮现。她不知道,她该怎么对他。
“不好,一点都不好!”凤离的一滴泪,落在她的肩头。明明想要给她看一个坚强的自己,可真正在她身边时,却不由自主地感到委屈。她等于是抛弃了他三年。三年的时间,其实只是一眨眼。但每一天都在等待的三年,不仅仅是三年,是一千多个日月斗转,是一千多个独自一人望月的夜。
她知道自己自私,知道自己懦弱。在凤离眼泪滴落的刹那,她分明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离儿,我让你受苦了。”凤离没有再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龙幽看着她被凤离紧拥,看着她流露心疼的目光,看着她不再望向自己的眸。千年前,她离开他的身边,然后便是情断。千年后,她明明就在自己身边,心却早已远离。那么,这些年,他的相思苦,换回了什么?他不甘。当初她能对自己心动,现在,依旧可以。只要,少了凤离这样的障碍。
龙幽的双眸泛出幽光,一股杀机蓦地从心底涌起。眼前的凤离,是阻挡他的障碍。
当她察觉到来自幽的肃杀之意,一抹幽光已然从她的耳际划过。这是一道幽冷的冰剑,精准无误,就要刺入凤离的心口。
脑海一片空白。她转身,看到凤离骇然的双眸,脊背一片冰凉。残魂凝聚的身,本就比常人冷上几分。此刻,一股更为冷冽的寒气钻入她的后背,向着胸口蔓延。
她替凤离挡下了这一剑,而幽在最终的刹那止住冰剑刺入,但寒气的渗入,已然不可避免。她没有想到,幽会如此阴冷,她也不知,此刻的局面该如何收拾。毕竟,对幽,虽无情,但有疚。
“离儿,带我走。”尽快离开此地,也许是最好的选择。她没有去看一眼幽,在他收回暗袭冰剑的那刻,她想,欠下的,该是还清了。凤离的面色已由骇然转为冰冷。但她开口的要求,他不想违背。他前来的目的,便是带她离开这里,带她重回自己身边。况且,此刻,她寒气入体,当务之急是寻处安静之所,生热驱寒。
错手伤了她,幽没有阻止他们二人的离开。但就在他们离开了龙族的那一刻,他紧随其后,如一道无形的影子。伤到她,不是他的本意。要祛除入体的寒气,由火凤一族的凤离来办,想必会胜过龙族水系的他。幽远远缀在二人身后,凤离能感觉到身后尾随的身影。
她的面色愈加苍白。凤离再无暇顾及其他。用最快的速度将她带到了曾经的小屋。重老存在过的痕迹依稀,模糊。他将她安置在床榻上,掩上房门。她努力睁着眼,抵挡汹涌的睡意。她怕,一闭上眼便会醒不过来。她还有好多话,要跟凤离讲。
“离儿。”疲累的身子歪靠床沿,瑟瑟发抖。她的双眸眼皮耷拉,透过尚余留的缝隙,她模模糊糊看到凤离的身影隔得有些远。不知是否是错觉,当凤离一步步靠近时,她感觉凤离的面色苍白。透出丝丝热气的一碗药液,被送到她的唇下。淡淡的香气,像是可口的样子。她已无力去思索着些药液从何而来,凤离亲手喂她喝下。淡淡的甜味,顺滑得有些粘稠的液体顺着喉咙而下,她感到一股暖意从唇瓣一点点迁移到喉口,到丹田,到四肢百骸,到周身筋骨。
暖意流转全身,舒适的感觉加深了骨子里透出的疲惫。她睡得香甜。
凤离抚上她的额头,不再冰冷刺骨,而是暖洋洋的,让人舍不得放下覆上的手心。凤离双唇惨白,那碗香甜可口的药液,不是其他,正是他最宝贵的心头血。当初,他心血浇灌,助她凝聚人形,如今,还是他心血喂养,延续她的在世之身。
幽就站在屋外,屋内的情形,他可以想见一二。就在他将要推开小屋屋门的那刹那,身后响起一声“王”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