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后,我们三人在黑夜里摸索了大半个小时才回到村子里。我们的行李,包括护照和签证都还留在图雅的家里。所以我们必须回去拿到这些重要而繁琐的东西,然后迅速离开这个鬼地方。显然,这次跨越半个地球的旅行并没有什么收益,反而还差点连性命都丢了。此时,我再次感到十分内疚,因为在这之前,我对于蓝撤离的决定进行了奋力阻拦而执意要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事实证明,我的顽固不化与对于蓝的偏见再次造成了杀身之祸,我在心里狠狠地责备自己。
一路上,我都在担心回去那个地方会有危险,他们极有可能在村子里也进行了部署。我把这个担忧告诉了于蓝,她却认为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要是我们在村里就被找到了,银狐就没有理由等我们到了那个地方才动手,所以他应该是在地下室找到我们的,且并不知道我们是从那里过去的。所以完全没有必要去担心这个问题,就算真的有布置,我们也别无选择。
祈祷上帝吧!我一路上都在默默地祈祷着。
果真如她所言,村子里一切依旧。那些没能去参加圣会的老小留在家中,亮起灯火消磨夜晚。除了牲畜的叫声和晚风穿过密林的声音,就是我们脚下发出的“吱吱”声。
我扶着蒂娜进了小屋,拿起行李就准备逃离。而这个已经双目失明的女孩呢,该怎么处置她?带上她一起走,还是把她留在这里等她的亲人?此时的她正坐在墙角里抽泣,她那拥有神奇力量的外祖母生死未卜,自己的眼睛又失去了光明,这种情绪也理所当然。我问于蓝,她的眼睛会不会致盲,于蓝说一般闪光弹只能造成暂时的视觉丧失,几分钟左右,不过那个东西发出的光线强烈程度至少是普通闪光弹的五倍,所以结果很难说。如果致盲了,那个恶棍就好打发了,送他去见阎王也是件十分轻松的事情。
我希望是那样的结果,这样一来,就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个安稳觉了。同时又不希望那样的情况发生,因为那些无辜的玛雅人和这个给予了我们帮助的好心姑娘不应该为一件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付出那样沉重的代价。
真令人纠结!
看到眼前这个清纯美丽的姑娘憔悴不堪的样子,深深的内疚感又毫不犹豫地涌上心头,就好比有一双强大的手正在把我的心脏拧成麻花。
我忽然心生一计,问于蓝要了一支烟点燃,深吸一口进嘴里,走到蒂娜跟前,让她用手拨开眼睑,然后把浓浓的烟雾吐向她的眼睛。
“Ouch!”她疼得大叫一声,然后用手痛苦地揉着眼睛。片刻之后,她松开手,泪水已经打湿了脸庞。渐渐地,她睁开了满是血丝的眼睛,眉头舒展开来,脸上浮起了笑容。她试着转动了几下眼球,然后紧紧拽住我的手,兴奋地喊道:“看到了,看到了!可以看到了!”
我们立马像看见了海上日出一样高兴起来。
“可怜的孩子,在捣鼓女人上你还真有点法子。”于蓝也微笑着说道。
“汉末名医张仲景就曾用松木烟熏法治好了夜盲症病人,我只是套着法子试试,没想到就误打误撞撞对了。”我充满了成就感地说,这种成就感自金盆洗手后再也没有光顾过。
于蓝从我手里夺过那支烟,说道:“这样看来,那些人要感谢一下上帝,只是暂时失明而已。不过这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麻烦随时都可能回来,我们的时间非常紧迫。”
“那么。”我拎起两包行李,看了一眼蒂娜,内疚感顿减大半,“我们赶紧离开吧!”说完,我立即向外走去。
“等等,小可爱。大晚上的你想徒步走回去吗?这可不是你的专长,我们得留下,送银狐去西天。”她拦住我说。
“我没听错吧?我们逃跑都来不及,还去送死?我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自信,可以把那一群人都摆平了。”我十分诧异,她简直是疯了。
“哈哈,如果你连这个也觉得很冒险的话,那以后怎样去对付那些更大的威胁?你别忘了,我们将要做的是推翻一个庞大的阴谋。眼前这点风险和它比起来,不值一提。更何况我已经有了让他死的念头,就不可能容忍他继续再活在世上。那可是个制造麻烦的能手,留着他是个天大的错误。”于蓝深吸一口烟,眼里杀气横行。
虽然她说的话很有道理,但我还是觉得不对劲,却又不知如何去辩解。这又一次验证了于蓝高超的语言说服能力,让你想要拒绝,却不知如何拒绝。如果这样做,那还会继续拖累那些无辜的村民。我这样想着,无意中把竟这句话嘀咕了出来。
“如果我们就这样走了,他一定会为此感到愤怒,并因那个水晶球迁怒于这些可怜的家伙,甚至会让这些老实巴交的落伍人丢了性命。相反,我们留下来,这些人就还有利用的价值,不会去见他们的天神。”不知是她看穿了我的心思,还是听到了我小声的内心独白,又想出了这样一个足以不逃跑的理由。
我不确信她这些论断靠不靠谱,唯一能确信的是,我当时没有任何一个能反对她的理由。由于之前的两次反对都成了错误,所以这次我只能顺从她的决定。然而后来的结果证明,这次的无条件服从几乎是错误的,仅仅十几个小时后,我就开始后悔此刻没有坚持自己的立场。
不过我还是要从眼下讲起。于蓝见我犹豫不决的样子,便像教练为运动员打气一样喊道:“行动起来吧,立即!像个真男人一样,无所畏惧!”
这句话力量十足,如同魔力咒语一样,使我浑身上下充满了斗志。我似乎已经把自己看作了一把利剑,可以披荆斩棘勇往直前。
“那就让那混蛋彻底消失吧!接下来怎么做?”我奋力握紧拳头,像个不怕死的士兵一样等待着于蓝下达命令。
“目前我也没有策略,我们需要详细地计划一番,发挥你的长处,我们有半个小时的讨论和布置时间。”说到这里,她又转向蒂娜说道,“蒂娜,你去门口看着,一有异常情况就马上通知我们,包括任何光线和响动。”
蒂娜慢吞吞地走到门口,把门打开一条缝,担任起了哨岗工作。
于蓝接着前面的话说:“当那些人重见光明以后(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至少应在半个小时后),银狐会知道我们在这里落过脚(即使老太婆守口如瓶,难免会有些怕死之徒会禁不住恐吓)。然后,他会带着那群乌合之众直奔此处而来,即便断定了我们已经离去,他也会回来看个究竟,看有没有情报或线索可图,这是一个间谍的作风。他会进入到这间屋子。最简单可行的做法就是请君入瓮,把这里变成他的墓场。喏,看看我们现有的家当:一把格鲁手枪,一把AK步枪和散弹枪,两颗遥控手雷。想想怎么去用它们。”
“我可是第一次听说手雷这种东西也是可以遥控的。”我边说边打开那个装有军火的行李包,想亲眼目睹一下。
“08年发明的,一个中国人申请的专利。”
“谁?”
“天津人,姓占,具体名字记不清了。”
突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急忙从我手里夺过那个遥控器,仔细观察着。
“这些该死的卷毛猪!我早就该想到他们不会有这种新型武器的,尽敢用假的来糊弄老子!”
“那手雷呢?”我问。
“手雷没有问题,AM国海军陆战队十年前用的东西。”于蓝又拿起手雷看了一遍,放在地上。
“那么你原来的计划是?”
“我们把遥控手雷放在屋内,等他进来后,在1公里以外按下遥控开关。但是要做到万无一失。”
“你能确保他一定会进入到这间房子吗?”
“这是个问题,正是我们要讨论的环节。仔细想想,你有什么办法?”于蓝看着我说。
“正如你所言,他一定会带着人马来到这个地方看个究竟,或者说是寻找线索。问题是他会进到这间屋子吗?更准确地说,他会去接近到这个刻意为他准备的手雷吗?”
“那就必须把这个会爆炸的东西和线索放在一起。”于蓝回答说。
“我们如何去获得他靠近了这个手雷的确凿信息,然后及时按下遥控器呢,在两公里之外?”
“可怜的孩子,我想你不该总是把问题留给我,这不是无聊的问答比赛。我不希望你只是个会问问题的家伙,这并不能体现你的价值所在。”
“拜托,我也在思考,你如果想不到就由我来回答吧?呒——两里之外,视觉获取信息,不可能;除此之外就是听觉的,听觉的……我们可以通过听觉来获取这个信息,可为我们提供听觉信息的东西,目前看来只有手机了。”我用手不停地摩挲着耳垂,忘了告诉你这是我的思考习惯,很快我就想到了,“一个人在周围观察,然后通过电话汇报情况。”
“这个办法很愚蠢,那个留下的人除非是个隐形人,否则很快就会去见阎王。”
“那么……有了!留下一部手机,和我们的手机一直保持通话状态,放在隐蔽的地方。但是问题又出现了,如果一直维持通话状态,手机的电量很快就会用完,无法确保关键时刻的正常使用。”
“这个问题可以解决,我身上这个有自动接听的功能,我们找一个便于观察的地方,一看到他们回到村子里,就立即拨通电话,万无一失。”
“如果是晚上呢,怎么观察?”
“他们身上带有照明工具,你不该问这种低智商的问题。”
“这个问题得到解决后,接下来还有个问题。如果银狐根本没有进到屋子里怎么办?即使进去了,我们也不能保证他就能走到爆炸物跟前。如果他正位于屋内的某个死角或者是爆炸盲区,我们就引爆炸弹,他没有被炸死甚至只能受点皮外伤,我们所做的一切就都是徒劳了。”
“那就引诱他靠个近炸弹,制造一个之只有这只狐狸才能解决的麻烦。”
“呒,只有他才能解决的麻烦,好像很多而且不确定,我想想看。”我继续捏着发热的耳垂“有了!”
“快说。”
“最容易想到的就是它了——语言上的麻烦,对于你这个语言天才来说,一定无法体味到语言上的障碍给人造成的麻烦有多大,而我在这两天里却是受够了折磨。在那些人中,有一种语言是只有银狐一个人才懂的,那就是我们的母语。我们可以把手雷装进一个包里,然后在包上一张贴有几个汉字的纸条贴在包上。如果是那些雇佣兵看见了,他们看不懂中文,一定不敢轻举妄动。他们会叫来银狐,这个行为可以通过留下的那部手机听到。银狐看到这张纸后,会去打开包看个究竟。我们一听到拉链滑动的声音,就可以按下遥控开关了。”
“嗯,我一开始就没看错,严密的逻辑思维能力,还夹杂着一些创意的灵光。可怜的孩子,虽然夸奖一个人让我很为难,但我还是毫不犹豫地做了。”她忽然又拉下了脸“但你也别太高兴,还有一个最大的问题没解决。我们没有遥控器,真该死!”
“这个问题不必担心,我已经解决它了。”我自满得意地说,“我们可以制造一个简易的遥控装置。”
“可怜的孩子,在这种气氛下开玩笑,只会让我们死得更快。”
“听我说完,手机遥控的路边炸弹,你应该很熟悉。”
“在伊拉克和阿富汗让AM国佬很头疼的东西,难道你会做?”于蓝轻蔑的眼神。
“在军事杂志上了解的原理,做过,但不是用的手雷,应该可以做成,原理很简单。我们只需要用一部手机、一根导线、一块电池和一个引爆开关组成一个控制电路。当我们在另一个地方拨打这部连接在电路上的手机时,它的铃声或振动所引起的电流激会活电流形成通路,并冲开开关引爆手雷。”
“那么,所要用到的材料从何而来?”
“呒——导线并不缺,电脑的电源线,鼠标线和手机充电导线都可以。接下来是开关。”我开始在脑海里搜索我们所拥有的一切带有开关的物品,“电脑开关太复杂难以拆卸,手机开关又太小……对了,牺牲一下你的战利品——那个打火机,上面的开关可以用上。此外,还需要一块电池,这个东西我们好像没有。”
于蓝连忙脱下手表,递给我说:“这里面有块聚能电池,或许可以用得上。”
“噢,恰到好处!”我接过那块表。一切材料齐全,可以开始工作了。
“我的小乖乖,从现在开始,给你二十分钟的时间搞定它。”于蓝睁大眼看着我,似乎在问我有没有信心接受挑战。
“没问题。”
我用最快的速度连接好了一个控制电路,然后让于蓝将手雷的拉环安全卸掉,将其接入电路中,一切进行得相当顺利,这是由于我对这项技术并不生疏。曾几何时,在我穷困潦倒的时候,想过用鞭炮的火药制作一个手机炸弹去炸毁一辆过路运钞车,那样,我就可以一举脱掉贫困的帽子。为此我进行了周密的计划:包括线路勘察,撤退路径,以及制作炸弹。在一切都准备就绪,正要迈出家门的时候,我才突然发现“如果车被炸了,钱也会随之化为灰烬”的可怕事实。于是不得不含泪放弃了这项伟大的计划。这件事我至今没对任何人提起过,更不能让于蓝知道,否则我又多了一个笑柄。
看见我用令人满意的速度做出这个极具技术含量的东西之后,于蓝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笑容,并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啊,帅呆了,如果你不是个色情狂的话,我真想狠狠地亲你一口!”随后,我把那个装置小心翼翼地放进了一个行李包中,又在上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衣物。又把于蓝的手机隐藏在屋内的一个隐蔽角落。这里已经用去了两部手机,我自己的则留在身上进行控制。最后于蓝写了一张大大的纸条贴在那个包外面,上面写着:
“尊敬的银狐先生,很抱歉我一不小心打碎了那个玻璃球,让您受到了惊吓和小小的伤害。为此,我给你留下了一件好东西,以表歉意,北京见。”
二十分钟后,我们三人一行带着东西迅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