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翼这段时间是留在三亚附近的实验基地从事样品分析和数据处理的工作，这也是他所要求的。
这天刚好闲下来，张翼索性给自己放了一天的假。现在内陆地区已到深秋寒冷的时节，不过这遍植椰子树、槟榔树的海滨城市依然享受着温暖阳光、和煦椰风和清凉海浪，张翼也没忘记给家人买上一些纪念品。在一位海南内行同事的指点下，他给妈妈选了一条珍珠项链，每一颗都是直径约一厘米的正圆南珠。而为叶小茵则选了一枚品色上好的粉红色海螺珠，他记得叶小茵是打算在“鲤鱼吐珠”的手镯上镶嵌一枚海螺珠。
当天晚上，张翼回到宿舍中，听同宿舍的同事聊起了今天样品分析的事情。
这一批送检的物品中，有一部分是史前人类活动遗迹，有一块岩石上出现了奇怪的圆形刻痕，即便是古人类学家和史学家也暂时没弄明白那个图案代表了什么。在宿舍里闲聊的几位同事，也就索性将这个圆形图案称为“太极图”。
听到“太极图”三个字，让张翼本来已经稍稍放松的神经一瞬间又绷紧了起来。张翼立刻想起了那次在神仙洞中伴随紫微垣星图一起出现的类似于“太极图”的奇怪图案。
不由分说，张翼套上T恤跃下床铺，向物品存放室一路小跑过去。
存放样品的实验室位于君耀实验基地的东南角，扫描工作证件和确认指纹后，张翼顺利进入到实验室存放样品的区域。现在是晚上11点，除了门口的警卫外，其余人早已下班，空荡荡的样品室内只有张翼一人。
张翼根据那几个同事的描述，找到了编号为284的那枚石片样品。样品被封存在透明的样品袋中，张翼仔细辨别着上面的刻痕，拿着样品的手不自主地开始微微颤抖。
张翼敢确认这枚样品上的刻纹形状与他在神仙洞见到的奇怪刻痕几乎一致。
张翼带着样品来到了走到了实验室尽头的一扇小门，这扇灰色的门毫不起眼。张翼解开指纹密码锁走进房间内，感应灯自动打开。
在这间房间内，张翼拨通了视频电话，连接上了远在德国的尉林和此时还身在美国的董事长陈寰宇。
三个人作为新蚩尤计划的核心人物，进行了一次网络视频会议。这次会议经过严格加密，以防止黑客窥探，除了接通视频通话的人外，其余人无从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
“是有了什么新发现？”陈寰宇神色凝重。
张翼将手里的那枚样本托举到摄像头前，对网络另外两端的尉林和陈寰宇说：“那个在神仙洞里出现的‘太极’图案，这里也出现了，这一切不应该是巧合。”
陈寰宇眉头微微动了动，疑惑地问：“这个和高维空间空洞有关吗？也属于上一季文明的遗存吗？”
视频中的尉林点点头，同意陈寰宇的猜测：“的确有这种可能。”
陈寰宇目光一沉，问道：“那这个图案代表了什么含义？太极图？”
尉林摇了摇头：“我们现在能见到的太极图有北宋时期的周敦颐所创，而之前所流传的太极图和无极图并不是这样的形态。所以这图案和太极图的相似，也许只是巧合，或者说是我们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这上面。”
这时候，一直皱眉思索的张翼补充说明：“这个图形在神仙洞里是伴随紫微垣星图的出现，应该跟星图有关。”
陈寰宇对猜测这个古怪图形代表什么含义并没有太多兴趣，表露出失望的情绪，在与张翼尉林两人交代几句后，随后切断了他那一端的视频通话。
现在只有张翼和尉林两人仍然保持视频通话，他们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对这图形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这时，尉林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微微一动，用低沉严肃的语气问：“你仔细看看这个图形，像不像银河系的模型？”
“银河？！”尉林的猜测让一直不得其解的张翼当下一惊，立刻心领神会。
经常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人类对银河系的认识也是如此。因为人类生活在地球上，地球位于太阳系中，而太阳系则位于银河系的星系盘内，无从直观地观测银河系到底是个什么形态。人类一直都喜欢仰望星空，但在地球上所观察的银河就是一条洁白的光带，因为地球自转的缘故东升西落。所以当上个世纪地球上的探测器升空后，观察到的银河系就是一条将空间对称分开的光带。所以能推断，银河系是一个盘状的星系，而且太阳系就位于银河系的星盘中，而不是位于某一侧。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通过无线电波观测银河系，推断出银河系具有四条旋臂。因为不能直观的观测银河系，所以银河系模型的建立，除了通过无线电波间接观察外，也会通过观察遥远的其他星系形态从而推断得出。在很长一段时间，以仙女座星系为参考的银河系是旋涡星系模型：最中心为大质量黑洞，星系盘中心为耀眼的球形结构，环绕球形结构的是两条大旋臂和两条小旋臂。
不过最常见到的银河系的模型最近受到了质疑，根据最新射电天文学和红外天文望远镜的观察研究，分析各种辐射波段和背景星空的弯曲情况得出一个结论：之前的旋涡状星系四条旋臂的银河系的模型很可能弄错了，银河系应该只有两条旋臂。虽然新的两旋臂银河系模型虽然还没有被广泛推广，但也逐步获得了主流科学界的认同。
新的银河系模型从直观上看的确很像“太极图”：两条旋臂、一阴一阳。
张翼看着视频另一头的尉林问道：“你说这是不是巧合？”
尉林显得很平静，淡淡地说了句：“也许是，也许不是。如果真的是代表了银河系的模型，那我们之前所发现的那些星系图案，不能简单地理解为是原始的星辰崇拜。不妨大胆猜测下。”
“你想说明什么？”张翼微微动了动眉头。
尉林继续说：“或许还有更多史前石刻还没能重见天日，那些星系图，可能是星际航行的坐标。”
“最近你是在构思科幻小说吗？”张翼对尉林的这个猜测表现得不以为然。
尉林摇了摇头：“我很认真地跟你讨论这个问题。古人会通过星辰判断方位，不过那也仅仅限于陆地。联系上次你从神仙洞中带出来的考察报告，除了紫微垣部分可以被识别，其余的石刻，到现在也是无解。”
“你是怎么想到星际航行的？思维跳跃也太快了。”张翼微笑着望着视频中的尉林。
“知道脉冲星吧？”尉林反问了一句。
张翼点头答道：“大概知道点，好像发光等级很规律，所以在天文学中被当做了判断距离远近的尺子。”
尉林点头继续补充说道：“不仅如此，主流科学也认为，如果人类真有一天具备星际航行的能力，脉冲星也是星际航行的指示坐标。你带回来的神仙洞考察资料里，我们也在反复研究。有研究者认为，那些无法识别的奇怪标识，很有可能就是宇宙中脉冲星坐标的位置。”
张翼陷入了沉思，他感觉到自己面对的可能会颠覆他以往的所有认知。
尉林继续说道：“地球的历史并不长，也许人类的祖先也并不是这里的原住民。”
“不是有很多猿人的化石吗？难道这不是人类生存进化的证据？”张翼反驳道。
“不见得，那些化石证据太过分散，而且中间断层很多。那些猿人，从某些方面来看也许只是当年的基因工程留下的半成品。就像很多民族中，都流传着天神参考自己的样子创造世人的故事。”尉林目光沉稳平静，脸上也见不到半点波澜。
张翼并没有表现出太多触动，只是感叹道：“我建议你可以去尝试写科幻小说，一定很吸引读者。”张翼对尉林这样天马行空的猜想并没有表现出太多兴趣。他所关心的，还是当日神仙洞中夺去柳文星生命的，到底是什么。
尉林在这时候说道：“还记不记得，那群人类社会学家在伊甸园系统中模拟的‘摩登原始人’文明重建实验？”
张翼眉头紧锁、目光凝重，点头回应。他知道尉林暗示的是“文明的轮回”，此时张翼的脑海里已经被各种奇怪杂乱的念头填满。
尉林稍稍颔首，说道：“那群摩登原始人虽然被遗弃在与世隔绝的副本中，但他们还是通过岩画、石刻以及口述，跟后人描述他们的来历，以及部族的迁徙过程。”
沉默片刻后，张翼眉头动了动，内心似有所触动，点头说：“我听柳文星说过，西南一带的一些民族，也会把本民族的迁徙历史绣在衣服上。”
“算是异曲同工吧！目的都是一样的，记录祖先的来历以及部族迁徙的经过。”尉林微微点头，眉头动了动：“可以大胆地猜测，那张太极图以及周边类似于河图洛书一样的符号，也许真的有可能是某一季文明留下的迁徙图。”
张翼继续问：“如果真的是上古文明遗存留下的银河系简化模型，那为什么直到北宋时期才出现？也许真的只是巧合。”
尉林显得很从容，他不急于回答张翼的这个问题，转而说道：“海月云山琴的最初的主人是陈抟，你应该知道陈抟。”
“很传奇的一个道士，创了‘飞星术’和‘紫微斗数’。”张翼接过尉林的话题。
尉林点点头，补充说道：“不过最有名的还是河图洛书。”
张翼眉头紧锁，低头思索着：“陈抟老祖所做的叫‘龙图三变’，他并没有取名河图洛书，河图洛书的名称是应该是后人附会。”
尉林用手在屏幕上比划着花了几个图形，“河出图，洛出书。‘河图洛书’的名字在先秦的典籍中就有相关记载，但即便如此，没几个人见过真正的‘河图洛书’是什么样子，就连孔老夫子也没见过河图洛书的真容。包括后期的考古出土的文物中，虽然也会提到河图洛书的名字，并没有出现河图洛书的图形。五代末年陈抟老祖所做的‘龙图三变’被认为是河图洛书，也不一定没有道理。说不定是陈抟老祖在机缘巧合下发现了远古时期留下的‘河图洛书’遗存，而他将其演变为‘龙图三变’和‘无极图’。陈抟这一脉的学说传到周敦颐的时候，无极图进一步被演化为‘太极图’，也就是我们现在常见的太极阴阳鱼。”
“这样的推测太惊世骇俗了，还是想象的成分占据了一大半，说服力不够。”张翼说出了自己的看法，但他并没有完全否定尉林的猜测。他不得不联想到自己在神仙洞内所发现的史前石刻，再联系到“伊甸园”游戏中那群被困于副本中的摩登原始人及他们的后裔的时候，张翼又感觉到恐惧。摩登原始人将自己对于现代文明的记忆以岩画形式和口口相传的故事流传了下来，不过那些故事经过后人雕琢演化，已经演变成了神话传说。虽然岩画中的那些记录被保存了下来，但因为语言的改变和文字的失传，还有后人理解的偏差，使得他们无法正确理解先人留下的那些指示。在一层层神话外皮的包裹下，真相也离他们越来越远。
尉林语气轻松：“太阳还有50亿年的寿命，在太阳的晚年它会变成一颗红巨星，地球也不再适宜生存。所以有学者认为，人类应该好会在地球被毁灭前找到另外一颗宜居行星。文明也是在不断的迁徙的过程中轮回，并不奇怪。”
听到这里的时候，张翼感觉到隐隐的不安，虽然他也明白这样的忧心和疑虑多少有点杞人忧天的意思在里面。
张翼在某种程度上相信文明轮回。虽然现在也发现了一些史前文明的遗迹或者疑似的史前文明遗存，但总体来说还是太少，形成不了让人信服的完整证据链。就算是小行星撞击地球或者是全球范围的火山喷发这样毁天灭地的灾难，还是能在大范围内多少保存一些当时的记录。如果曾经在地球上出现过多次高度发达的文明，为什么留下来的痕迹少得可怜？
想到这里的时候，张翼眼睑微微抽动，看着视屏画面中的尉林问：“如果真的存在上一季的文明，那是什么让曾经高度发达的文明消失得这么彻底？天灾还是战争？”
尉林思考了片刻，回答说：“或许都有。从大的时间跨度来说，现有的地质资料显示每隔6000万年左右就会出现一次大的物种灭绝，而文物和化石的形成条件又极其苛刻，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断层。也有可能因为某一季文明发展到了一定程度然后自我灭亡，比如爆发了全球范围的战争。”
“很科幻的想法。”张翼补充了一句。
尉林倒是不介意张翼这么评价，继续说：“都是猜测，大胆点也没什么坏处。古印度史诗《摩诃婆罗多》里记载了摩亨佐达罗古城毁于一种威力奇大的武器，根据后期的考古发掘，通过考察了古城遗迹周边石英石的融化情况和岩石残存的辐射残留，再结合史诗中描述的场面推断，那座城市可能是毁于核爆。”
张翼不解地笑了笑：“有些小道消息说非洲的某些地方发现了运转了上亿年的核反应堆，不过可信度很低。”
“毕竟人类文明发展了这么多年，并没有实实在在地发明什么，我们做到的只是去发现利用自然规律。从宇宙诞生开始，核能就是存在的，我们地球的生态系统的维持也是靠着太阳中核聚变所释放的原子能。人类从认识核能到研制出核武器花了多长时间？就短短的几十年。”尉林耐心地解释着。
张翼神情严肃，皱着眉认真听着。
尉林点点头，继续说：“不过除了个别地方的具备争议的史前考古发掘之外，也没有出现更多证据证明曾经在全球范围内爆发过大规模的核战争。而且即便爆发过全球核战争，也不至于将人类曾经的文明存在抹得这么干净。”
“那一定会是一种能让世界毁灭得更加彻底的武器。”张翼将尉林的话补充说明。
尉林目光沉稳严肃，点头同意张翼的说法。
张翼说出了答案：“高维空间武器。”张翼联想到了关于撒哈拉魔鬼眼形成原因的传说，那场9年前在沙漠腹地举行的惊人实验而在沙漠腹地造就了一个十分不稳定的扭曲时空：5维克莱因瓶。
尉林点点头：“从上世纪中期的‘费城实验’开始到现在，世界上有实力的国家和机构都不会放弃对高维空间的探索，只不过低维度的生物很难在自己的思维中去理解高维空间是怎样的一个存在方式。不过这样的研究到了后期，也理所当然的变成了新型武器的研发。不过先前的研究中，加速器能制造出的都是四维空间罅隙，而且可控范围有限。所以就有了9年前欧洲核子能机构在撒哈拉沙漠腹地的那场验证高维空间折叠的叠加效应实验，通过高能量折叠已形成的4维空间形成5维空间罅隙。这一场实验虽然在某种意义上成功了，但也引发了一系列不可预估的负面效果。”
“冒昧地问一句，你的笔名是不是叫‘虫子’？在论坛里连载小说。”这时候张翼的思维跳跃很大，突然问出了一个看似不着边际的问题。但实际上这个问题他也考虑了很久，他总觉得尉林跟他聊的故事里很多都离不开撒哈拉沙漠魔鬼眼。
尉林似乎料到了张翼会有这样的反应，点头说：“是的。”
张翼稍稍叹了口气，小声说：“我早该猜到了，那篇连载小说《撒哈拉之眼》写的就是撒哈拉沙漠里的‘魔鬼眼’，作者果然是你。”
“哈哈，谢谢捧场。”尉林十分坦然，耸耸肩说：“我只是借撒哈拉魔鬼眼为切入点，大部分写的都是些杜撰的猎奇桥段，对魔鬼眼及那场实验的描述也就是点到即止。”
张翼思索着停顿几秒钟后，继续问：“或许上一季文明的发展程度远远超过了现阶段的人类文明，他们已经研制出了真正意义上的空间武器。但因为某种原因，各国之间的空间武器制衡被打破，从而引发了全球混战。”
尉林目光沉稳，他也赞同张翼刚才的猜测：“撒哈拉沙漠中的五维克莱因瓶结构，最恐怖的地方并不是空间的扭曲，而是它对真空能的蓄积。真空中每一瞬间都有无数的正反粒子诞生湮灭，其中所蕴含能量威力巨大。就如同现代人类对核能的利用一样，真空能一方面可以用作战争威胁，另外一方面也可以应用在民用工程上，比如在神仙洞里的发现。”
张翼又再次陷入的沉思，他和尉林目前还不能确定南海这里到底有没有他们要找的东西。但目前张翼能肯定的是神仙洞里的那个可能存在的高维空间罅隙并不是上一季文明留下空间武器，它是真空能戴森球中的能量发生装置的一部分。
费米子凝聚态比玻爱凝聚态对能量的利用率更高，几乎达到了百分之百的吸收率。有种说法，衡量一个文明的发展程度，从他们的能量获取方式上就能评断。“真空能戴森球”这样高效的能量利用手段，在某一方面也证明了那一季文明的发达程度。那场可以用毁天灭地来形容的灾难几乎抹掉了那个时期所有的文明痕迹，只有极少数的文明痕迹才得以幸存，再经过地质演变和人为破坏，现在能见到的史前遗迹少之又少，而现在主流科学界的不少人，为了维护他们看似完美得无懈可击的体系，而将这些弥足珍贵的片段排斥在外，也就是常说的选择性失明造成的自欺欺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