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的聊天不谈任何是非八卦，就是这么单纯的爱好的交流。张翼很久没有过这种让他感到舒心的交谈，似乎大学之后就没有在遇到过能和他这么聊得来的人。之前在大学里志同道合的哥们兄弟也都因为生活的磨砺而变得圆滑世故，朋友间也很少聊这样的话题。
这时候张翼想起了那枚早上随手被揣进口袋的石球，就是那颗从夜明珠。随后张翼将那颗石球递到柳文星面前，这时他又将卡座里的灯光调暗，能看见那颗石头发出的幽蓝的辉光。
张翼稍稍抬了抬眉毛，有些玩世不恭的模样：“从路边摊买来的，说是夜明珠，不过我也没看出这是什么石头。你地质岩石方面的专家，肯定对石头肯定再熟悉不过啦。”
柳文星将这颗石头放在手里观察了片刻，取下左手上佩戴的水晶手链稍稍在那颗夜明珠上划了一下，眉头微微一皱摇头说：“现在市面上常见的夜明珠一般是萤石的，也有冰洲石掺了荧光粉的。但这个看外观就肯定不是萤石和冰洲石，而且冰洲石的莫氏硬度只有3，萤石的莫氏硬度是4。水晶的莫氏硬度为7，刚才用水晶刻划了下这个石球，居然没有划痕。这说明这个石球的莫氏硬度至少在7以上，但具体的还得有专门的仪器来检测。这个石头的密度也比较大，很压手，看外观我也看不出来。”
张翼微微一怔，然后问道：“除了萤石和加了荧光粉的冰洲石之外，还有什么矿物也会有荧光效应？”
“很多啊，晶体固体接受来自周围环境和宇宙中的放射性核辐射，固体晶格内部电子的转移来储存辐射能量。这种能量在受热或者受光的情况下会以光子发射的方式再度把能量释放出来，分别称为热释光和光释光。比如大家都听说过的钻石也会有荧光效应，在钻石分级中，会用到365nm的长波紫外光进行荧光强度检测，不过荧光效应有时候会影响品质评级。”柳文星微微皱着眉头，认真地解释说。
“送给你。”张翼微笑着看着柳文星，“虽然寒碜了点。”
柳文星瞪大眼睛好奇地问：“你给女人送礼物都这么直接？”
张翼稍稍一愣，耸耸肩说：“我也不知道啊！”
柳文星左手托着那个小石球，右手又舀了一大勺杨枝甘露送进嘴里，嘟囔着嘴问：“想知道你这个小石球是怎么买来的啊？你们在珠宝公司里工作的人，都应该早就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谁还真的会去地摊上捡漏啊？”
张翼故作为难地皱了皱眉头，长叹一口气。
柳文星好奇地看着张翼，小声试探着问：“你不会真的是不小心上当了？”
张翼没忍住笑，遂收起刚才装出的严肃样子，摇头说：“事情有些复杂。”
“说来听听呗。”
张翼喝了口凉茶，眉头稍稍一动，平静地说：“那天有个人拿着这个石头来公司，说是要卖。”
“嗯，然后呢？”柳文星迫不及待要知道后面的故事。
“我们一看也知道这个东西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珠宝，所以就劝那个人离开了。”
“那你是怎么买下来的？”柳文星见张翼半天都没说到关键的地方，有些着急。
“后来我跟那个人聊了会啊，觉得他不是存心来骗人的，是真的急需钱吧。”
“所以你就买了？”柳文星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小声问：“花了多少？”
“不多，2000。”张翼倒是一脸坦然。
柳文星听了后，并没有马上发表评价，在一番长吁短叹之后，才感叹着说：“2000块都是我半个月工资了。这也花了不少钱啊，就这么送人啦？”
张翼倒是显得十分豁达，耸耸肩：“就是个小玩意，而且也希望让你借助专业仪器设备看看这个石球是什么成分组成，我也挺好奇的。”
“你们公司也很专业，怎么不在你们公司找个人帮你鉴定下？”柳文星抿嘴笑着，等待张翼的解释。
“怕被他们嘲笑啊！”张翼的这个回答很直接，理由也很充分。这么可爱的借口，让两个人都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好啊，有了鉴定结果我给你消息，我坐明天下午的车回贵州。”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柳文星看了看手表：“不早啦，我得回酒店了，谢谢招待。”
走出芙蓉轩酒楼，与张翼挥手道别后，柳文星坐上一辆出租车离开。
张翼送别柳文星后也回到了自己的住所里，简单洗漱后并没有跟以前那样玩一会游戏，而是躺在床上拿出了那本关于蚩尤计划的资料翻阅着。
虽然“蚩尤计划”很吸引张翼，却无法打动最终拥有决策权的高层。毕竟商人的目光更看重现实意义，蚩尤计划更像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天方夜谭。
时间又过了一个星期。
张翼接到了柳文星的电话，原以为柳文星是为了询问有关蚩尤计划资金赞助的事情，没想到柳文星在电话里说的却是关于那个奇怪的发光小球的事。
“张翼，嗯，你给我的那个小石球，你不是让我帮你做下鉴定吗？在贵州做了一次鉴定，那颗石头很有点特别……呃，我们所里几个专家现在也不敢确定。我刚从贵阳来到武汉的地质大学，希望在这里的珠宝鉴定室再鉴定一次。”
张翼眉头微微皱起，小声问：“有什么特别的？”他自己也将这件事情都抛之脑后，没想到突然又有了新情况。
“我在贵州地质所的鉴定结果是六方晶系陨石金刚石。”柳文星回答说。
“金刚石？钻石？”张翼眉头微微一动，心里也不禁狐疑，因为那颗石头完全不像寻常见到的钻石。
电话那头的柳文星解释说：“是六方晶系的，与一般的金刚石结构不同。现在情况比较特殊，我们所里的几位专家也这不敢贸然给出最终的鉴定，所以还要来一趟武汉地大的珠宝鉴定室再鉴定一次。”
“之前你也提过钻石也会有荧光效应，这个真的是钻石？”张翼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这个和我们常说的钻石也不太一样，初步的鉴定结果这个石球与石墨、金刚石在元素组成上是一样的，都是由碳元素组成的同质异构体，导热性良好，莫氏硬度为9。普通的金刚石是等轴晶系，这个却是六方晶系。这个的硬度不如普通金刚石是因为它本身含有一些杂质，在理论上如果没有杂质，它的莫氏硬度能到10以上，绝对硬度会远远大于等轴晶系的金刚石。”电话那头的柳文星解释说道。
张翼有点糊涂了，压低声音问：“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也就是说这颗石头的价值不一般？”
柳文星在电话那头应道：“这次在地大就是为了再做一次X射线衍射检测，看看是不是六方晶系。如果真的是六方晶系的话，那价值确实难以估量了。”
张翼在挂断电话后也不禁疑惑起来，随后他向领导请了一个星期的假，紧接着就购买第二天了去往武汉的机票。
飞机降落在武汉天河机场，张翼走出到达大厅，就见到了已经等候在这里的柳文星。柳文星今天高高扎了一个马尾，衣着打扮也是干练简单，清爽漂亮。
张翼意味深长地看着柳文星笑着，他感觉眼前的女孩真的是单纯得可爱：“那颗石头都送给你了，其实没必要再通知我。蚩尤计划并没有打动集团的高层，如果这玩意真的值钱，完全可以卖了做启动经费。”
“我是怕良心过不去吖。”柳文星的回答很简单，笑容干净明澈。
张翼不置可否地摇头笑了笑，长叹一口气：“好可爱。”
“嗯？”柳文星诧异地转过头看着张翼，不解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呵，没什么，就是感叹下。”张翼神色虽然平静，但内心早已是波澜起伏。
“知道王阳明的四句教吧？”柳文星耸了耸肩，仰面望着张翼。
张翼眉头微微一动，点头说：“无善无恶心之体，有善有恶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我应该没记错，哈哈，记得是高中的时候，老师让背诵的。”
柳文星释然笑着，连连点头说：“对啊，就是这个道理。你当时买下这个石球也是出于好心对吧？你也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送给我的。我要是故意瞒着不告诉你，那我岂不是一辈子都良心过不去？”
张翼内心的波澜还是难以平静，长叹一声后说：“如果这个东西真的是价值不菲，你打算怎么处理？”
柳文星耸耸肩，一副超然于物外的洒脱神情：“现在还给你了，是我该问你打算怎么处理这石头？”
张翼微微闭上眼睛，做出一副纠结的模样，“还是送给你。”
“哈？”柳文星不太理解。
张翼稍稍停顿了下，回答说：“我都送出去了，没有收回的道理吧？这石头你打算怎么处理呢？”
柳文星抿嘴笑着，思考片刻后说：“还是物归原主吧，就找到卖石头给你的那个人。”
张翼眉头微动，心里不由想起那个在深圳办事处前见到的那个黑瘦绝望的中年男人，吴德勇。等到张翼回过神来，看着身边笑容爽朗干净的柳文星，两人相视默契一笑。
张翼随柳文星坐上出租车来到了地质大学，在柳文星的带路下，两人来到了柳文星读博时期的导师苏合清教授的办公室里。
这间办公室布置得简单清雅，门口和桌上各摆着一盆春兰，书柜也是按博古架的模样，在一旁的木案上还摆有一套精美的青瓷月白天清的茶具，正对面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副书法作品，上书“知行合一”四字。
苏合清面容和善精神矍铄，点头说道：“你托柳文星送来鉴定的那颗石球也引起了很多位专家的重视，之前虽然已经进行了电子顺磁共振、探针分析、背散射电子图象分析和红外光谱分析等多项检测，以确定其元素结构，并寻求其成因。但他们因为这颗石头的特殊性，也不敢轻易下定论。”
张翼神色略微复杂，沉默片刻后，又释然浅浅笑了笑，点头说：“看来是我有眼不识荆山玉了。”
苏合清眉头微皱，平静地说道：“这种情况我们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我曾经在美国华盛顿大学博物馆里见到过同类矿物的记载，国际上的命名为Lonsdaleite。不过可惜并没能见到Lonsdaleite的实物，毕竟这是一种十分稀少罕见的陨石。这颗石头目前已经送到珠宝鉴定室，明天会再进行一次X射线衍射测定晶体结构组成。最后的鉴定结果还需等明天，综合几家权威机构的鉴定结果才好下定结论。”
张翼此时心里也是充满疑惑，因为从小的坎坷经历和工作后见到了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互相算计，他也很难相信自己的一次出于好心的行为，居然会有这样意想不到的收获。当然，更让张翼震撼的是柳文星所作出的选择。
随后张翼起身向苏合清道别，与柳文星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柳文星看了看手表，点头问：“还没到晚饭时间，要不去地质博物馆看看？地大博物馆是全国高校里为数不多的国家旅游局认证的4A级景点，不能错过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