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上飞往乌鲁木齐的航班，董菲的心也随着航班飞翔在云海之间。透过舷窗看着万米高空上起伏的云烟，董菲又陷入到奇怪的思绪里。
到达乌鲁木齐后，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董菲先在乌市的研究所的接待中心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早上从乌市动身，到东六区时间下午17点的时候，董菲与常钧言乘车在武警的护送下来到这座位于蓝天黄沙间的巨大建筑之前。
董菲感觉到心中有一个声音驱使她来到这个地方，这种感觉从当时坐上飞机开始就一直萦绕在她的脑海里。直到她站在这座被称为世界第一的量子干涉的实验室门口，心中的那种古怪的感觉就愈加强烈。
推开一道道厚重的防火门，穿过一条条曲折的回廊，有节奏的脚步声在这幽深的回廊里回荡，董菲随常钧言缓步向这座建筑物的深处走去。
董菲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越揪越紧，连呼吸都变得沉重。刚才还听得清清楚楚的有节奏的脚步声在耳朵中渐渐淡去，随之取代的是董菲沉重的呼吸声和紧张的心跳声。眼前的通道像极了在梦中所见的时光隧道，在内心的交战中，好奇战胜了恐惧，董菲心中的那个声音使她坚定走下去的决心。
随着又一扇绿色的厚重大门被推开，董菲来到了这座实验室单独为灵语课题划出的安全区内。
董菲跟随常钧言来到那间没有监控的办公室里，见到了已经在这里等待许久的郑强。
郑强那张僵硬苍白的脸出现在董菲面前的时候，董菲本能地感觉到惊恐，不自主地踉跄退后几步。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这句话再次浮上董菲的心头，她竭力压制着自己的恐惧。
但在随后的几秒钟内，董菲也意识到了事情的非同寻常，她努力稳住自己，镇定地看着郑强眼镜镜片之后那双带着得意色彩的深邃的眼睛。
常钧言示意二人就坐，随后说道：“董菲，这位是我们灵语课题组的另一位成员郑强，我想你们之前已经见过了。”
郑强微笑点头示意，却不多言。
董菲努力平复内心的惊恐不安，故作镇定地点点头，却也是一言不发。
常钧言向董菲解释说：“之前没有跟你说明灵语课题组的主要研究方向，是因为有些核心内容需要参与者做好一定的心理准备才能正式接触。”
原本还是很紧张的董菲在听闻这句话后，却从容地反问了一句：“从徐教授到杨教授再到冯教授，还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怎么可能只是普通的记忆力研究训练课题？如果是这么简单的问题，当初杨教授也没必要故弄玄虚。之前是我太懒，都懒得去深入思考，其实我早该明白。所以我也很好奇，这些核心的内容到底涉及到哪些机密？不过只要你们不说，我也不会多问，我知道有时候知道得太多了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情。”
常钧言并不介意董菲的这种问法，点头说：“我们课题组主要是研究高维空间以及量子智能。”
董菲眉头微微一动，这个答案的沉重度和严肃度都已经超出她的心理承受范围，但这一切似乎又是在董菲的意料之中。或许董菲应该早就猜到这个结果，但自己内心却一直不愿意面对。直到这一刻到来的时候，才觉得心中悬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下，在一小段冷静时间之后，她很快恢复了镇定。
随后便由常钧言向董菲解释这课题的目的和实验任务，这些答案或许早被埋在了董菲的潜意识里，只是等待被唤醒的这一刻。
董菲努力整理着思绪，回忆起那次杨锦汉教授对她说过的那段看似不着边际话里提到过一个神秘的组织试图操控高维空间。董菲蓦然间抬起头警惕地看着常钧言，一字一顿地问：“杨教授那天跟我聊天的时候，说到了一个神秘的组织在改造病毒和研究高维空间武器，是不是和这个课题也有关。”
常钧言与郑强相视一眼，二人心里明白此时没有必要再向董菲隐瞒Gaia的事情。
常钧言示意由郑强解释，郑强会意地转过头看着董菲，目光沉静冷肃，认真地解释：“杨教授提到的那个组织自称Gaia，我们这次实验的最终目的就是寻找克制Gaia的方法。”
董菲眉目微垂沉默不语，她的内心正被矛盾纠葛撕扯着。
郑强目光一沉，继续解释说：“Gaia建立之初，他们是奉行盖亚假说的。他们认为地球的生命体和非生命体形成了一个可互相作用的复杂系统。盖亚假说的核心思想是认为地球是一个生命有机体，这里所谓‘生命’，决不仅仅指通常意义上的代谢和繁殖，而是指一个能够进行能量与物质交流并使之内部维护稳定的体系。”
董菲稍稍抬起头，望着郑强问道：“我记起来了，那次在科大的时候，你对我说蚂蚁和蜜蜂都是集体智慧的代表，它们的一个集体才是一个完整的生命体。”
郑强点头说：“是这个意思，同样可以放大到地球，甚至是整个宇宙。在Gaia的理论体系中，他们认为我们的地球存在负反馈机制，所以才会有冰期与间冰期的交替出现和6000万年一次的物种灭绝。他们认为物种灭绝是地球的免疫系统自我修复，人类如果继续执迷不悟一错再错，也会走向灭绝的道路。”
“他们是极端的环保主义者。”董菲想起了当日杨锦汉教授对她说的那番话，立刻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郑强点点头，继续解释说：“他们之前也尝试过阻止他们认为的错误行为发生，但结果……呵，所以他们换了种方式，既然人类是在自取灭亡，那么他们便要加速这一期邪恶的人类文明的灭亡速度，但是也要为这下期文明保留火种，留下他们认为的精英和先进文化，从而按照他们的构想重建这个世界。而且他们相信多次考古发现能证明人类文明也是有轮回的，他们要做下一季文明的缔造者。”
董菲心里触动，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虽然这缕亮光转瞬即逝，但也被郑强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了。
郑强眼神里浮现得意的神色，继续说：“Gaia中的成员分布世界各地，都是各个领域中的精英翘楚，他们拥有不拘一格的行为方式，还有极其危险思想。”
这样的讨论，如果放在以前，董菲认为只有在科幻片里才会出现，但这时却是真实地发生在董菲的身边。她努力让自己认清现实状况，告诉自己这不是做梦，这是真实发生的。她尝试着用李尉明教过她的那些，去体验活在当下这四个字到底是什么含义。但越是去感受当下现实，这种迷离错乱的感觉就越发强烈。
董菲的身子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她在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董菲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对于答案的恐惧再一次又阻挡在好奇心之前。在杨锦汉教授跟她讲述了那些没头没脑的话之后，还给了一张图片。对，就是那张图片，那图片之后隐藏着什么秘密？
在努力调整好思维之后，董菲稍稍咬了咬嘴唇，用沙哑的声音小声说：“现在说下那张图片的来历吧，那张跟我很像的图片。”
常钧言点头，随后打开一旁的开关按钮。
这时房间里的灯光暗了下来，一人高的立体投影呈现在房间正中，向三人展示在欧洲大型强子对撞机的一次高能量子空间实验的模拟演示，以及实验结果的展示。最后，在已经漆黑暗淡下来的空间里，又出现了那张白色光点构成的镜像的董菲的脸的图像。这张脸与董菲的脸成镜像关系，但这张木然的脸上透露出的内容，让董菲的恐惧更甚。
董菲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人脸图片的眼睛，双手紧握成拳，身子不住发抖，冷汗已经将衣服浸透。
见到董菲这样的反应，常钧言立刻关闭了3D投影，房间里重新恢复了明亮。在那3D投影熄灭后，董菲和那个影子之间的联系也暂时被切断。董菲从方才的出怔中回过神，双拳陡然一松，身子不自主寒颤。那一瞬间，董菲似乎感受到极其可怕的事物，但她却不能回想起任何细节，只有那种恐怖的感觉依然存留心中。
“那到底是什么？”从董菲的齿缝吐出这一句话。
常钧言为董菲接来一杯热水，递到董菲手中。此时常钧言的眼神也显得十分复杂，用沉缓的语调说：“那张图片是在高能高维空间实验后，留下的量子干涉的图像。”
董菲的手指微微一颤，她极力压制着内心的惶恐不安，她在那一瞬间有种心脏停跳的错觉。
董菲面色苍白，虚汗不住地从额间滑落，牙关也不由自主地咬紧。
郑强向董菲解释说：“Gaia一直在秘密研究高维空间武器，就是通过强能量折叠空间，当然很多国家也在研究。不过从两年前开始，世界各地不同国家和机构的高能空间实验都捕捉到了这张清晰的人脸，这也就是在打通高维空间通道后所留下的图像。”
董菲从沉默中抬起头，惊恐地望着郑强的眼睛，嘴唇微微抽动一下，话到了嘴边，却又将话咽了下去。
郑强继续说：“Gaia也在研究人工智能希望制造出一种强大的人工智能，得到这张量子干涉图像的启示后，他们转换思维：是否已经有人实现了人类智能的量子化？能否将已经堪称完美的人类智能转换为量子智能，从而实现高维空间的穿越以高维空间的量子智能控制空间武器，所以便有了之后的通天塔计划。”
“通天塔……”董菲不由自主地重复着这个词语，恍惚间回忆起当时在网络上与郑强化名的“刹那”交谈的时候，就已经谈到通天塔。
董菲尝试着去回忆当时聊天的细节：“圣经里的这个故事，暗示着人类想要通往天堂吗？”
郑强解释说：“摆脱现有的三维思维，拓展新的维度，从而获得全新的认知。低维生物的升维过程，也可以看做是通往天堂的道路。”
董菲仔细听着郑强的解释，继续问：“这张图片是怎么来的？”
“这张图片出现的时候，都是高维通道被打通的时刻。”郑强继续解释着。
“然后呢？”董菲知道，自己正在靠近内心深处那个让她恐惧的隐秘角落。
郑强解释道：“也许是高维智能留给我们的启示。”
“高维智能也会呈现出三维世界普通人类的样子吗？”董菲有些怀疑。
“当然不是。”郑强很快否定了董菲的这个猜测，继续解释道：“这是一个投影，是高维智能有意向我们传达的一个信号，通过我们熟悉的方式展现出来。”
“然后呢？”董菲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郑强的两只手支撑在桌子上，看着董菲的眼睛解释说：“这是一个明显的暗示，我们目前的科技水平，通过空间折叠获得新的维度是可以做到的，但始终存在一个无法突破的瓶颈，低维度的生物无法对高维度的世界直接操控。不过，也许人类的意识存在这种可能性，可以突破三维身体的屏障而获得全新的存在方式。”
董菲牙关不住打颤，这种来自内心最深处的恐惧让她濒临崩溃。不过董菲低估了自己内心的强大，在一再认为自己将要失控崩溃的时候，她总能在最关键的那一刻克制住。
郑强看着天花板上特异的线条，目光变得让他人难以捉摸：“Gaia建立的通天塔系统，就是将无数个4维空间孔洞连接为一个整体，再通过量子智能的手段突破三维局限，进行统一操控。”
董菲努力理清混乱的思绪，脸色变得惨白。
郑强低下头看着身边神色焦灼的董菲，说道：“Gaia的通天塔量子智能实验一旦成功，那分布在世界各地的隐秘的空间罅隙变会由高维空间中的量子智能将它们连接成一体，成为真正意义的毁灭世界的空间武器。而你就是启动通天塔的钥匙，所以你现在能理解之前发生在你身上的那些不能解释的事情了么？”
董菲的手不住发抖，此时她感受到的是一种从骨髓里散发出来的恐惧，这种恐惧并不像外部所加，而是深藏在董菲心中的恐惧。
常钧言脸色十分压抑严肃，在一旁默不作声，但他此时内心也掀起了惊涛骇浪。他能理解董菲在突然接触到这些内容的时候，所表现出的抗拒和害怕。
董菲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郑强，此时董菲面色惨白、双手握紧，原本咬紧的牙关也开始不住发颤。
郑强锋锐深沉的目光透过厚厚的镜片直视着董菲的眼睛，认真地说道：“那并不是一张简单的人脸投影，而是高维空间里的量子智能给我们发送的讯号，用这样的方式暗示我们下一步该如何做。”
董菲的身子依然在不住发抖，她想极力否认自己和这个莫名其妙的通天塔系统的联系。但是此时的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她明白即便辩解否认也不可能断绝自己的那种奇怪感觉。这是自己一直想解开的秘密，如今离这个目标这么近了，她没有道理再逃避。
董菲用颤抖的声音问在场的常钧言和郑强：“为什么……那个……选中我？”
郑强平静地望着董菲，用缓慢平静的的语调回答道：“不是那个量子智能选中了你，而是那个量子智能就是你，而它留下这张图片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找到你。”
